那時候她爸是那片工地的包工頭,理所應當的,出了事他變成了背鍋的人。
本來一開始報警之後警察來的時候說了會查清真相的,她也被帶回去做了筆錄,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警察。
她一再宣告這件事和她爸沒關係,警察也說會調查清楚,不會冤枉人。
可是到了最後,他們知道何晗的身份之後,一切都變了。
何勇和張莉一出現就大義凜然說了一通官話,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們的意思。
就這樣,她爸成了替罪羊,罪名是強姦未遂,起歹心殺了人。
當時工人都在吃飯,只有他不在,自然沒人為他作證。
只有許妄言知道,他是沒等到她送飯,擔心,才準備抄近道回去看看,誰知道路過工地這邊,就看見了這一幕。
是他打電話,報了警。
儘管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爸爸會做出這樣的事,甚至警察的說法也漏洞百出,可是他的爸爸就這樣被誣陷了。
然後,她被何勇和李莉威脅。
那時候的她有口難開,就算辯解也沒有人聽。
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警察事情和真相,卻換來他們一句無能為力............
最後,他的爸爸被判死刑。
她在那一刻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沒有她的親人了。
她從此,要孤身一人。
何勇和李莉說她可憐,要資助她上學,因此還博得一片美名。
“挺好笑的。”說到這,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眼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上高中以後,她不再開口說話,被那些人叫死啞巴。
如果不是遇見他,她也許沒有勇氣做出這些決定。
這些只有那時候的許妄言才會有勇氣做出的決定。
“沈烈彥,你說,這一切是不是我活該啊。”她問他,視線被淚水遮擋,她越發看不清他了。
如果當時她沒有多管閒事,如果她沒有選擇進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怎麼會是活該呢,”少年默默聽完她的故事,越聽,心裡就越難受,聲音也變得乾澀起來:“你沒做錯,你很勇敢,是那些人太壞了。”
“沈烈彥,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看著他的側臉,終於忍不住翻騰的情緒,問出這句她一直想說出來的話。
她本來,已經快要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可是他偏偏在這時候出現了,她本以為他們會毫無交集,到了現在,他們之間的牽絆卻越來越深。
越是這樣,她就越捨不得他。
少年聞言,沉默良久。
火光照耀著他的面容,卻照不清他內心繁雜的思緒。
他要怎麼開口呢,要怎麼表達呢。
一瞬間,那些絢爛的,華麗的詞藻,都變得詞不達意起來。
他覺得自已好像變成了啞巴。
他想告訴她,她值得,值得有人對她好。
他想告訴她,她很好,沒人能比得上她。
可是他要以什麼身份告訴她呢。
以朋友麼。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酸澀無比。
他沉默良久才回答她的問題,聲音不知道怎麼,帶了幾分乾啞:
“因為我們是很好,很好的,”說到這兒,他的嗓子變得越發乾啞,頓了好幾秒才終於開口,說出後面的兩個字:
“朋友。”
聽到他的回答,她先是怔了幾秒,隨後終於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原來,他只把她當作是朋友麼。
原來,他們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僅此而已麼。
她心裡生出一股難言的情緒,竟連眼淚都忘了流。
“所以,我們只是朋友,是麼。”她還是沒能接受他的回答,再次開口問他。
雖然她知道朋友是最好的結局,她不應該再問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甘心。
“嗯。”沈烈彥偏頭,連看都不敢看她。
再次聽到他的回答,她終於沒再說話,只是不再看他。
她閉上眼眸,任由淚水緩緩滑落。
“許妄言,你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空氣中泛著無邊無際的沉默,良久,他輕聲開口,聲音依舊殘存著幾分乾啞,語氣淡淡的。
她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情緒翻湧的心,叫他難受至極。
“謝謝你。”她輕聲回他,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還沒修好麼?”她深吸了口氣,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
“沒有。”他回她,終於回過神,後知後覺的繼續修理起手電筒,只是手開始有些不穩起來。
“修那麼久都沒修好,你是知道為什麼麼?\"她問他。
“為什麼?”他問她。
“因為我是黴神,你被我傳染了,連喝水都會塞牙縫。”她玩笑似的開口,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少年聽到這句話,知道她在開玩笑,卻怎麼也笑不起來。
“不好笑麼。”見他沒反應,她也慢慢收起笑容,有些訕訕的開口。
看來她不適合說笑話。
“好笑。”他輕聲開口,“快睡覺了。”
許妄言聞言,答了句好,隨後換了個姿勢,緩緩閉上眼睛。
他明明就覺得不好笑。她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句。
可能真的太困了,想著想著,她就慢慢睡著了,呼吸變得平穩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著躺在床上睡著的少女淡聲開口,聲音極輕:
“一點也不好笑。”
少年說完,繼續低垂著眸,認真修理起來。
.....................................
早上八點。
許妄言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她起身,轉頭就看見坐在火堆旁邊的少年,火堆燒的很旺,上面煮了一鍋粥,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味。
外面的雨一直沒停,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放在山洞外的木槿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搬了進來,放在角落裡。
不知道為什麼,二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說話,空氣中都是沉默的味道。
吃了早飯,許妄言拿出書又開始看了起來,沈烈彥把碗洗好,繼續修理起手電筒來。
他彷彿是和這個手電筒槓上了。
就這樣,沉默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傍晚吃完飯。
沈烈彥中午出去了幾個小時,他沒說去幹嘛,她也就沒有開口問。
吃完飯,她開啟臺燈,繼續看起書來。
外面的雨斷斷續續的下著,一直沒停過,空氣中泛著一陣陣涼意。
沈烈彥依舊拿起那個手電筒修理起來,似乎不修好它誓不罷休。
許妄言看著他認真的樣子,不由覺得有幾分幼稚,唇角微勾。
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硬是要修好這個手電筒。
“早點睡,明天考試才能發揮好。”過了許久,他對著還在看書的人開口。
少女聞言,緩緩轉眸看向他,隨後點了點頭,關上書本,往床邊走去。
她躺上床,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著。
她開始忍不住翻了翻身,想要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睡不著?”他問她。
“有點。”她回他。
隨後,二人又陷入冗長的沉默。
“我記得你說那個女孩跳下去之前對你說了話?你覺得她說了什麼?”過了許久,他終於找到一個話題,開口問她。
“不知道,沒聽清。”她當時被打得耳鳴,只看到她對著她開口的樣子,“好像是三個字。”
回憶起她落下那瞬間絕望又解脫的表情,她的情緒不自覺低落了幾分。
“三個字。”他輕聲呢喃著,想了一會兒才對著她開口:“我猜,她應該說的是‘謝謝你’。”
謝謝你,那麼善良。
“可能吧。”她聞言,閉上眼睛。
“快睡吧,明天好好考試。”他說完,又繼續修理起手電筒來。
“好。”
晚安。
她在心裡對著他開口。
晚安。
他在心裡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