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山莊,巍巍立於山林掩映之中,一處幽靜小院中,鄴成嗣端坐在從雲舒處求來的雙扶手背椅上,已經坐了有兩個時辰。
越是接近雲舒,鄴成嗣心中越發不安,神鬼莫測的殺人手法,近乎妖孽的操琴技藝,回味無窮的清茶,匪夷所思的小院設計,端坐舒適的座椅,出神入化的廚藝,陰陽互換的嗓音,還有最近製作出來的蚊蠅不敢靠近的檀香,再想到此人從不心痛的金錢,還有哪清澈如水的烈酒,越想越是頭大,細思極恐之下,鄴成嗣不免脊背發涼,不敢再想。
而在鳳棲崗下那排茅草屋外,令飛煙心中狐疑今日怎麼沒見香兒來小榭玩耍,便出小院,一邊欣賞著兩側美景,潔白娟秀飄灑於綠草茵茵之中,宛如蝴蝶翩舞,不知不覺便到了茅草屋外,正欲邁步而入,卻突然聽到了哪個令人心悸的熟悉聲音,富含磁性的胡音,字正腔圓,聽之如沐春風。
令飛煙停住蓮步,耳際中聽聲音卻是心中連連稱奇。
“香兒,九九算術口訣數你背誦的最差,我出題你來解,聽好題目。
老李家乃是一老農,便將雞和羊一塊放養,養了大公雞二十八隻,肥羊十九頭,問羊頭,和雞頭共有多少頭?再問雞腿和羊腿共有多少隻?”
“回師傅,雞頭二十八加上羊頭一十九乃是四十七頭。而大公雞每隻是腳兩隻,也就是五十六隻雞腿,而羊有腳四隻,總共羊是……是七十六隻,加在一起總共是一百三十二隻腿。”
令飛煙乃是出自商賈世家,家中商戶足有幾百人之多,怎會不知這商算之道,雲舒方才問題就算是多年賬房,也要用算籌扒拉好久,而聆聽到哪個只有十三歲的黃毛丫頭一口便能喝出具體數字,真是驚為天人,令人咋舌。
“好,孩子們算術之法關係到你們以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一貫銅錢,也就是一千文以內的加減你們基本上已經掌握,以後就不會被人輕易哄騙,孩子們你們高興嗎?”
“高興!”
“下面師傅便提問一下你們對三字經的理解。
這樣,你們從前到後,每人一句,誰背不下去了,師傅給你們提醒,可是你要說出這句話的含義,知道嗎?”
茅草屋中頓時想起雲舒篡改了的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
令飛煙聞聽此文腦海一陣眩暈,這是什麼書籍,哪裡來的如此驚世駭俗文章。此文三字成句,朗朗上口,卻是意義深遠。文者又是哪位賢德大能?
越是聆聽令飛煙越覺神奇,腳下蓮步不自覺的便邁入茅舍之中。
雲舒略微一怔便是視若罔聞,孩子們見飛煙姐姐款款而入,一陣騷動後又歸於平靜,繼續接力背誦下文。
令飛煙見雲舒沒有追問也沒有責備,便尋了一處空閒做了下來,虛心做起了一個學生。
待全文背完,令飛煙陷入沉沉思索中。
“孩子們,你們背誦的很好,基本上也會書寫,以後空閒之時師傅便教你們如何用三字經裡面的每個字來組詞。”
如此新奇的教學令飛煙簡直是如聽天書,痴痴的看著雲舒,那種崇拜,那種熱烈,彷彿要將雲舒包裹住一般。
“餘下幾天,你們在做事的時候,心中默唸就是,記住要三緘其口,不可外傳。
明天開始,葫蘆和石頭一組,所到之處就是灞橋鎮,大眼和蘆伢子一組去滻河西岸碼頭,你們千哥另有安排,記住了,炎炎夏日,羊脂,牛脂,豬脂等油脂極易腐爛發臭,大家不要怕髒怕臭,不要錢更好,就替人家商鋪打掃乾淨,要錢就儘量壓低價格,大家記住了嗎?
不管多少,皆收集在牛車經過之處,一同拉回家來。
再就是香兒,小蓮,玉蟬三個女孩,明日和無愁一起在四處周圍採摘鮮花,切記一條沒有香味的不要。”
課堂散去,空餘一人,就是呆呆愣愣的令飛煙,眼前這個奇醜男子越發讓人看不透,光怪陸離的思維,千奇百怪的做法,令人更加咋舌的縝密心機,自從搬入小榭,便再也沒有為吃喝發過愁,從來沒有過的安心榮繞周圍。
雲舒怕招來閒話,不管不顧的獨自離去,身後傳來孩子們嬉笑的玩耍聲。
回到茅屋剛喝了一杯清水,大眼急匆匆跑來傳話,怪不得在課堂上沒有見到大眼,陳千,無憂無愁四人,原來是雲舒傳授他們學問,自然知道這些東西一旦被人聽去,都是些驚世駭俗的奇談怪論,難免會招來天下文人士子的口誅筆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每次雲舒授課不定時辰,每次授課時四處皆有人把守,有事傳訊,大眼正是在河邊楊柳樹下值守的人。
“師傅!河邊有一個老漢求見,說是想見見師傅,他說日前曾經給咱們這兒幹過活,是個木匠!”
反正閒來無事,權當散步,雲舒便跟隨大眼到了河邊楊柳樹下。
果然一個前襟裸露的老者正在河邊,有些焦慮的在走來走去。見雲舒到來,老遠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近前,抱拳道:“老漢宋大見過主家。”
雲舒見老漢麻衣破舊,胸襟坦露,古銅色泛紅的褶皺皮肉露在外面,顯然是和飽經風霜的憨厚人,看向憨態可掬的面孔時更加確信無疑。
老漢四十多歲,一雙大手裂著大小不一的口子,口子中還有難以洗盡的黑色。
樣子確實有些面熟,一時記不得此人來。
“老哥多禮了,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老漢有些侷促的搓弄著雙手,老臉通紅的不好意思道:“主家你忘記了老漢曾經給你幹過夥計了?”
雲舒坦然道:“老哥面善,一時記不清楚了!”
“哪個涼亭就是老漢和幾個同鄉給修建的!”
雲舒恍然點頭,連連寒暄幾句便問詢何事。
“主家,老漢就是南邊遊風嶺人,距離此地有那麼十幾里路,世代都是工戶,是個木匠,平日裡給周圍十里八鄉的鄉親們打造個桌椅板凳什麼的度日。先前給主家幹過活計,主家是個信人,又因近半年來活計不好,沒掙到幾個錢,這不眼看丁稅上繳在即,手中又無餘錢可拿。
所以今日厚著老臉來問問主家還有活計可幹不?”
說著老臉更加難看,加上天氣炎熱,汗水一把一把的揮灑。
雲舒邊聽其訴說邊行至樹蔭下,示意其坐下說話。老漢半蹲半坐的樣子讓雲舒看著一陣心酸。
“宋老哥,你們周圍幹木匠活的人多嗎?”
宋大聞聽眼神有些放光的道:“唉!那可不老少,我們村子基本都是木工戶,因前些年戰亂橫行,我們村子裡人大多數都是戰時被招募做勞役,修理馬車,打造雲梯什麼的,如今天下太平,沒了戰事,我們這些工戶便也沒了進項,所以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雲舒不語,思忖一番後又問道:“宋老哥,你是一路步行至此?”
“嘔!不不是,那不?”宋大便指向河邊,雲舒順著看去,見河中棧道旁泊著一艘小舟。
“我們嶺下有小溪,順流而下倒也輕便!”宋大憨厚的道。
“哪你回去豈不是破費功夫?”
“無妨,對岸有纖道,拖著小船倒也不難。”
雲舒眼光一亮,於是便拿起一段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圖形,又講解了一番,宋大是個老木匠,一看便懂得如何製作。
雲舒所畫的乃是後世的肥皂盒,這個時代沒有塑膠,於是便想到了用木盒替代的法子,雖然多費了幾個銅錢,可是卻能養活一家子人丁。
“主家,這個物件如此小,做出來倒是不難,不知這麼小的東西怎麼算工錢,多了你可划不來啊!”
“宋老哥,你聽我把話說完,此物件昨晚以後,務必要打磨的光滑細膩,不可有毛刺此為一。
其二完成打磨以後,要用油漆漆涮一遍,哎對了宋老哥,你們的木漆都有什麼顏色?”
“這個嘛!有紅色,白色,黑色,古銅色,絳緋色,淡緋色,紫色,黃色好多,主家你問這個做甚?”
“這樣,除了黑色以外,其他的顏色都要,再就是做幾套模具!”
說著雲舒又在地上畫了一個模具的樣子。具體說了尺寸,大小,寬窄,深淺。
“宋老哥,這樣你回去就找幾個幫手儘快的作出來送給在下可好?”
宋大一臉懵逼的看著雲舒,咧了咧嘴結巴著問:“主家,就——就……就這麼幾個小玩意兒,還——還要——要找人做?”
雲舒一拍額頭,解釋道:“奧忘記了宋老哥,這個模具分三個樣式,各做十套,就是三十套。
哪些小木匣,你不是說有八九個顏色嗎?每個顏色各做一千個!”
宋大聞聽,頓時傻了,不信的搖了搖腦袋,詫異的問道:“主家,你說多少?”
雲舒又說了一遍。
宋大一拍大腿,狂喜著就要給雲舒下跪,雲舒一把將其拽起來笑道:“宋老哥,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你說吧,模具多少錢一套,盒子多少錢一個。”
宋大捶打著掌心,來回踱著步,一咬牙道:“這樣吧主家,你看得起我宋大,也算賞了我全家老少一口飯吃,不,可以說是全村老少一口飯吃,模具算做十文,盒子算作兩文,你看可好主家?”
雲舒搖頭苦笑。
宋大見雲舒搖頭,又爽快的說道:“主家,嫌多了是吧,哪你說多少錢就多少錢。”
雲舒笑道:“宋老哥,這樣吧!模具我給你五十文一套,盒子給你五文一個,你看可好?”
“多少?主家你莫不是開玩笑,戲耍老漢吧?”如此價格宋大直接就是不相信。
“宋老哥,在下沒有說笑,來來來,你隨在下回家,我給你畫一個具體的圖形,標明尺寸,你好照做。”
宋大一臉狐疑的跟著雲舒回到茅屋,待親手接過圖紙和沉甸甸的五貫銅錢時才如夢方醒,激動的直接說不出話來。
看著宋大在沒人處將銅錢卷在腰帶裡,纏繞在腰間,雲舒才懂得了腰纏萬貫的含義。
一貫銅錢合後世的八斤左右,幾十斤的銅疙瘩纏在腰間,真的等同於二十公斤負重越野的強度。
直到入夜很久,雲舒才聽到碌碌牛車聲,陳千趕著牛車帶領著哪些小兄弟回來,牛車上載滿了大罈子,裡面塞滿了臭氣熏天的板脂,直燻的哪些孩子們遠遠的跟隨著牛車。
夜晚無事,還是趁早將這些燻死人的東西煉化了好,於是重新啟用煉鹽秘洞,架起鐵鍋,放入木炭吸附異味,最後孩子們親眼看見哪些白花花的油脂被熬成了透亮冒著煙的油水,直到臭味散去,眾人才滿意的各自安睡。
雲舒做事早有預謀,藉助修建桃林小榭的機會,多采買了不少生石灰,再加上燒火掏出來積攢的草木灰,萬事俱備,只缺模具。
宋大沒有食言,三日後便送來了模具各兩套,木盒十幾個,主要是不敢多做,怕雲舒看不上而白忙活一場,只是送來的樣品而已。
模具可用,盒子云舒又做了一些修改,畢竟實物與圖形在這個時代很難吻合。
這三天裡,出外收集油脂繼續,這個沒有冰箱的年代,宰殺的牲畜一夜便會變臭,哪些不值錢的花脂在各地扔都要找個沒人的地,要不被巡街武侯逮住,哪可是被罰個傾家蕩產不說,還要有被流放的危險。
如今有了一些小叫花子收去,巴不得快點來,怪不得他們這些孩子回來的如此晚,原因是早些去吧,還想賣幾個大子,過午後臭了吧便是白撿。
四個小姑娘跳躍在田間地頭,採了不少含苞未放,香氣濃郁的鮮花苞,雲舒一一將它們用乾淨的鍋提煉精油。
眼看哪些大壇已經不夠用的時候,用石灰水和草木灰按照配比也製作出來了火鹼,也就是氫氧化鈉。古代科技著作齊民要術中早就記載了製作純鹼的辦法,這裡不再贅述。
接下來製作肥皂便是輕而易舉的皂化反應而已,最後熬製成粘稠狀的白色半固態,加入精油增香,倒入模具,固化成型。
一塊塊散發著花香的白色晶瑩體便出現在孩子們的眼前,孩子們無法理解這裡面的化學變化,只是感覺師傅就是神仙下凡。
而在哪桃林小榭,入夜未眠時分,總有陣陣絲竹之音飄蕩夜空,令飛煙如願以償得來葬花吟曲譜,孜孜不倦,日夜精研,自己本來就是吳越琴瑟大家,從雲舒處又新學勾指彈奏之法,既新鮮又神奇,滑音,擊弦融入其中,操琴技藝一飛沖天。
每每聞聽此曲,雲舒在茅舍內往往會呆立良久,哪令飛煙美貌絕倫,塵封已久的心扉被其撩撥的有些蠢蠢欲動,可是回想起自己假扮醜男,隱居山野,何故惹這蝕骨塵埃。
且說這日夏風徐徐,滻河西岸楊柳依依,魚兒歡跳,翠鳥啼鳴,田間勞作歸來,回望一眼梯田如畫,雲舒心中總是有些悵然,穀子密植,菽豆行行,開荒初種之地,沒有肥沃土壤也難有好收成。
鳳棲亭中,雲舒一攏垂下長髮,拂拭了一下眼罩,每日裡偽裝度日,快要養成一種記憶習慣,塗抹在身上的黑油膏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能洗盡殘留,給自己空餘短暫真我。
“師傅,哪些香皂葫蘆帶人秘密包裝已妥,卻為何不拿出來售賣?”陳千將一隻竹筒遞給雲舒手中說道。
雲舒接過,飲了一口甘泉,摟住陳千肩頭坐在憑欄長椅上,低聲說道:“千兒,此種東西干係頗大,這也就是為何我們夜間私密製作,甚至連少夫人和珠兒都隱瞞的緊,是因此物神奇,一旦被京城中豪門權貴知道此物獲利頗豐,豈不遭人眼紅,明面上來要,暗地裡來奪,甚至會動用卑劣手段,殺人強搶,哪我鳳棲崗哪裡還有寧日?”
陳千經半年調教,每日溫飽不愁,又有云舒親自面提心授,出落成一個英俊小夥,儀表不凡,聽雲舒話語連連點頭沉思道:“師傅,你說的是,徒兒沿途乞討時,曾多次親眼目睹哪些世家大族的強取豪奪的齷齪勾當,當初在我涿郡時,村中王大戶家看上了劉二叔家的肥田,拿出兩百文來強買,劉二叔誓死不從,誰知月餘後劉二叔家無緣無故發了一場大火,只逃出來玉蟬一個,她爹孃都被活活燒死在屋子裡。”
雲舒臉色一怔,真沒想到哪個平日裡少言寡語的玉蟬原來還有一段如此慘痛的經歷,聽的雲舒鐵拳緊握。
雲舒一拂表情落寞的陳千肩頭柔聲道:“千兒,他們哪些孩子依你為首,是他們的大哥,要好好的引領他們不要仗勢欺人,就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要學會用頭腦做事,且不可魯莽率性,等大禍釀成,為時已晚。”
陳千目光虔誠的看著雲舒,言辭懇切的重重點頭道:“師傅,徒兒多謝你教誨之恩,一定會小心行事,你教會了徒兒好多道理,也會好好的帶著弟妹們有骨氣的做人!”
雲舒滿意而笑。
就在二人談話時,西岸楊柳樹蔭掩映間傳來一陣車馬碌碌嘈雜聲。
“師傅,你看哪兒!來了兩輛馬車,還有十幾個騎馬護衛。”陳千遙指前方道。
雲舒也已看見,哪四角馬車古色古香,甚是豪華,拉車駿馬更是神駿非凡,其後十幾個護衛腰誇長刀,身材高大威猛,這時馬車已行進到了雲舒搭建的河邊棧道旁的大楊柳樹下停下。
雲舒心頭狐疑,如此荒蕪之地怎麼會有人到訪,莫非是自己哪裡有所紕漏?
其實雲舒不知,這鳳棲莊前後十幾戶人家,再加上後來在鳳棲莊後平坦處新安置來的五六家莊戶,如今這鳳棲莊已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落,大唐歷經連年征戰災荒,人口驟減,十不存一,百人聚居已是中等村子了。
馬車停穩,從馬車上魚貫而出三個絕色美女,粉面白頸,婀娜多姿,在兩個小丫鬟的攙扶下,擺弄楊柳細腰,身姿曼妙的跳下馬車,搔首弄姿眺望著青山綠水,不時的雀躍說笑。
雲舒不看也罷,一看之下頓時眼前發黑,差點暈厥過去,這三個美豔佳人非同是旁人,一身鵝黃色薄絹羅裙,在微風中如慢舒半幅山水畫卷,金釵飛雲鬢下鵝蛋俏臉,如花似玉,面露驚喜的王思雨。一個渾身素裹,白衣飄飄,絕色美豔俏佳人王若雲,還是一個雲舒也是記憶猶新,素雅端莊,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溫萍兒。
這三個洛陽舊識突然齊聚鳳棲崗,怎不令雲舒血脈上湧,心潮澎湃,一抓憑欄坐穩,再看此時哪三個國色天香正齊刷刷的看向此處鳳棲亭,雲舒的腿肚子有些打顫,卻在陳千這個孩子面前依舊裝作沉穩,塗抹黑膏的臉上只是看來黑了些而已。
桃林小榭,令飛煙懷抱琵琶,凝脂面容上垂落兩條淚痕,細想起那日河邊棧道旁雲舒講述哪個悽美的故事,好似哪個飾演過的大家一樣,誤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嘟嘟嘟”一陣敲門聲將令飛煙那種愁腸百轉的思緒生生扯回。此刻的珠兒好似久違的玩伴突然光臨般的喜悅,不顧臉上的淚珠,飛也似的便跑了出去。
“吱呀”一聲開門外看,突然愣在當場,遲遲不敢出言問話,王思雨一擺鵝黃衣袖,飄飄似天子般的笑道:“妾身王思雨,聞聽人間仙樂奏響在這依山傍水的鳳棲崗下,與姐妹們慕名而來,不知哪哀婉之樂可是小娘子彈奏?”
珠兒初時心緊,聞聽坦然,還有些自傲的一昂精緻的小臉道:“小娘子誤會了,此曲乃我家少夫人所彈奏,不知幾位蒞臨,可有何指教?”小丫頭依舊牙尖嘴利。
“指教不敢,我們姐妹在崗下聆聽良久,此曲悽美哀怨,人聞肝腸斷,花聽瑤淚拋,我們姐妹皆是音律之人,不知能否見你家夫人一面?”
珠兒聞聽此話,略一遲鈍,見來人錦帛羅裙,刺繡淡雅絕非等閒人家,非富即貴,不敢怠慢答道:“幾位貴人稍等,奴家稟報我家少夫人!”
少頃,珠兒請之入內,便去伺候茶水。
王思雨,王若雲,溫萍兒帶婢女入內,卻突然被這清雅小院所吸引,以至於不知是邁哪條腿步入正廳的。
令飛煙心頭狐疑,見三個國色天香突然造訪,心生戒備,但出於大家所慮,禮道上不能不周,便落落大方招呼三人落座於雙扶手的靠椅上,侍女立於身後。
三個女人頓又耳目一新,翹臀坐在椅子上前後左右一個勁搖晃,也沒搖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覺得端坐在上面頓時神清氣爽,異常舒泰,才侃侃表明來意。
王若雲衝令飛煙微微頷首,輕啟朱唇,字如珠落脆盤,音若酥鶯燕燕道:“夫人,小女子王若雲有禮了!日前我這姐妹思雨姑娘之胞兄王文昭,入東陵祭拜先祖,誤入這鳳棲崗下,說是有仙家在此操琴,所奏之曲堪稱仙樂,扣人心扉,纏綿哀婉,方才初入此地時,也正趕上夫人彈奏,驚為天人,所以我姐妹貿然造訪,還請夫人恕我等唐突之過也!”
令飛煙聞聽,心頭放鬆,坦然一笑,儀態萬方的謙遜道:“讓三位貴人見笑了,奴家自幼酷愛音律,隨意玩弄一下而已,讓諸位謬讚奴家愧意難當了!”
“姐姐所奏,曲調清新脫俗,悱惻入心,如此過謙了!”王思雨道。
令飛煙歉意搖頭。
王思雨續道:“姐姐,你乃音律大家,曲風陰柔嫵媚,陽剛中略感醇厚無比,此曲風讓小妹想起一人,與此有同工之妙也!”
令飛煙頓時好奇心熾,額頭一蹙問道:“不知貴人所說是何人?”
“夫人,我等皆是女流,又因音律而識,姐姐不可如此生份啊!叫小妹思雨即可!”
令飛煙不假思索的急切道:“好好,思雨妹子快快說來,此人是何來歷?”
“姐姐勿急,此人姐姐可能不知,他乃洛陽人氏,堪稱奇才,在洛陽地界人稱詩酒雙絕,一首涼州詞波瀾壯闊,婦孺皆知,所釀人間美酒人稱雲釀,堪稱一絕,此人便是洛陽黃河北岸陸家莊莊主陸雲者是也!”
令飛煙聞聽心中一驚,喃喃自語道:“是他!”
溫萍兒聽見此話外之音,便開口問詢道:“怎麼姐姐識得此人?”
令飛煙搖頭苦笑一下,苦澀的道:“三位姐妹,看來你等皆是嗜愛音律之人,奴家自我解釋一二,奴家乃是江南吳郡人氏,姓令名飛煙,酷愛音律欲痴還狂。”
誰知未等令飛煙說完,王若雲突然起身,臉色凝重的看著令飛煙,又狂喜道:“莫非是蘇州琴瑟大家令飛煙否?”
“不才正是奴家!”令飛煙神采飛揚的自謙道。
王若雲緊挪蓮步,近前一把將令飛煙的小臂抓住,驚喜道:真的是令大家?令姐姐大名聞名江南,今日得見姐姐真容,實乃三生有幸哉!”
“奧?若雲妹子識得奴家?”
“姐姐勿怪,小妹雖未謀姐姐之面,然其名已是耳熟能詳,實不相瞞,小妹家師乃是西域大家裴洛兒,家師總是誇讚令大家琴瑟之技冠絕天下!”
令飛煙聞聽愕然,詫異道:“妹子家師可是前邊宮廷琴瑟名家裴洛兒大家?”
王若雲連連點頭,狂喜之色溢於言表。
“姐姐,快說說你是如何得知哪陸雲公子的?”溫萍兒急切的道。
“這陸雲公子可是洛水南畔望京樓之主?”
眾人點頭!
“去歲途經洛陽,聞名而入望京樓才知此人,不過卻是未曾謀面,實屬憾事!”
三人聞聽,悵然若失般撥出一聲:原來如此!
桃林小榭中,有音律為媒,又有熟識之人為階,頓時活絡了許多,彼此之間更加熟絡了幾分。
待令飛煙將哪個天界絳珠草投胎轉世,願用一生眼淚償還昔日澆灌之恩的愛情故事時,個個哭的稀里嘩啦,眼圈紅腫,令飛煙又琴瑟一曲,伴著哀婉悲慼的葬花詞一出,聽的哪三位絕色美女哭的梨花帶雨,花枝顫慄,幾欲昏厥,一旁垂立的貼身丫鬟也是抽噎著趴伏在椅背上起伏不停。
以至於哭的這三位蘿莉心中鬱塞,沒了回家興頭,便夜宿桃林。
如此這般,卻是把個雲舒折磨的死去活來,黑油膏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生怕哪些紅顏禍水認出自己,待到卯時起床,依舊兩眼放光,晨練也是心不在焉,情非得已之下,便交代無憂無愁兄妹,好生看好小小,便領著陳千說是到東林山莊拜訪鄴老去了,來了一個桃之夭夭。
辰時,小榭中滿屋女眷,個個帶著紅腫如桃的淚眼起床,依舊楚楚可憐,動人心憐,一來是詞曲震徹心扉,二來是聽者有心,字字如霹靂驚雷,撼動著每一個少女的心扉,待眾人芳心暫定,再聽聞此曲乃是一個獨眼腳跛背駝一個三十上下的醜漢所傳時個個被震的石破天驚,不得不感嘆異人隱士多藏匿於山林大澤,民間出高人也!
——————
令飛煙一應過往,雲舒一概不知,即不知此人乃是江南詞曲大家,也不想過多打探一個寡婦的陳年舊事,每每想起哪個魂牽夢繞的婉約仙子榮繞心頭,哪首十誡歌便會如期而至,告誡自己氾濫的不安分之心。
哪便是: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憶。
最好不相愛,便可不相棄。
最好不相對,便可不相會。
最好不相誤,便可不相負。
最好不相許,便可不相續。
最好不相依,便可不相偎。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聚。
四女齊聚桃林小榭,依音律為介,檀香為祭,跪地而拜結成金蘭之好,依令飛煙為長,溫萍兒次之,王若雲居三,王思雨為小,四姐妹相見恨晚,派隨從回家門已報平安,卻忘記回家之期,日日彈詞吟調,夜夜笙歌漫舞,四女皆是曼妙身姿,俱懷靈根,背後又有世家大族渲染薰陶,翩羅裙,舒廣袖,編排出的樂舞猶如瑤池翩躚,美輪美奐。
閒暇之餘,卻是念念不忘哪個講故事的雲舒,四美聯袂多次拜訪,大多撲空,偶然巧遇,雲舒謊稱身體不適,低垂目,塔拉胸,滿面病態,隻手搖搖便不再理會。
直到十數日後,在一炎熱午後,一騎英俊青年入小榭而去,三女在此俊男陪同,護衛護送之下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桃林,是那麼的戀戀不捨,滿面幽怨。
鳳棲崗再次迴歸昔日寧靜,雲舒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也是各行其事,讀書識字一事卻是被拋之於腦後,茅舍內不再有讀書之聲,畢竟旁人在側,雲舒不想讓此變成是非之地,為躲避紛雜,帶領著年齡大些的無憂,陳千,石頭,大眼等人入花谷而錘鍊身軀。
雲舒在殫精竭慮之下消瘦了幾分,可是哪些孩子卻是在雲舒的眼瞪眼中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個頭迅長,四肢長開昔日那些弱不禁風,黑幹條瘦的乞兒再也不見,個個半大精壯小夥展現在雲舒面前。
而胖如肥豬的葫蘆卻是一個例外,這個豬頭看似憨傻,腦袋瓜子卻是異常聰慧,阿拉伯數字早就滾瓜爛熟,加減乘除信手拈來,乃是天生的一個商業奇才,小眼睛微眯片刻便能盤算出幾分幾利,成本幾何,耗費多少。香兒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幫手,好似上天註定的認定葫蘆便是其一生依靠,十三歲的年紀也漸漸露出一個姑娘還有的特徵,弄的葫蘆跟防賊似的寸步不離,別人多看香兒幾眼,葫蘆會噴射出殺人的目光。
小老百姓的那種率真憨厚讓雲舒哭笑不得,不得不感嘆古代百姓那種民智未開下的古樸令人敬仰,隱隱透著絲絲酸楚。
近來長安城中,有兩件天下奇聞風靡一時,被裡坊達官顯貴,販夫走卒傳頌的沸沸揚揚,京城之中的長安縣和萬年縣各有其一。
萬年縣所轄平康坊中有一文人士子,權貴聚集之地醉仙居,乃是長安城中上流酒樓,佔地頗大足有十幾畝之闊,修建的更是富麗堂皇,雕樑畫棟,不少二世子,紈絝子弟流連忘返,迷戀其中,此地不到酒菜口味甚佳,更有美酒可飲,佳人陪伴。
最近醉仙居可謂是天天爆滿,預訂之期已經推遲到三日以後,原因是酒樓中今日有仙人奏樂,餘音繞樑,此曲曲調哀怨,聞之落淚,更是直接將哪些懷才不遇計程車子文人的心房震撼的砰砰作響,每每哭暈在酒席餐桌之上者十之有二三,更為厲害者此曲簡直就是那些深閨怨婦們的抒心之言,哭訴之語,有不少鬱郁不得志的痴婦怨女飲恨自戧,或者是從閨樓上一躍而下,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在謾罵,啕嚎,幽怨,纏綿,沉淪,迷茫中的醉仙居名氣越是越來高,漸漸已成京城酒樓翹楚。
而在長安縣的金市之上,也在達官顯貴們的圈子中飛速傳播一件神奇之物,此物名曰香皂,據傳聞此物來自海外仙山,取自萬斤巨魚身上的香脂提煉而成,自帶花草香氣,因巨魚有長有幼故香氣各有不同,此物來之不易,常言道物以稀為貴,西市柳記雜貨鋪中族人偶然所得,可謂是可遇而不可求。
待貴族夫人,閨秀娘子親自使用後頓呼此物神奇,留體香久而不散,且去除頑固油汙易如反掌,滑之如魚,香氣四溢,謂之天外神物。
於是西市之上原本售價是一貫銅錢一塊的香皂,頓時水漲船高,被人私底下兜售到了五貫錢一塊,且還是一物難求。
平日裡不溫不火的柳記雜貨鋪一時間名動長安城,或許是蝴蝶效應的緣故,雜貨鋪中的其它物品也賣的很是紅火,柳家京城掌櫃柳繼善激動的大腿都拍的紅腫,連忙派遣店中活計速去灞橋鎮上的本家店鋪去問詢下批貨源何事來到,又修書快馬稟報北海柳氏家主,詢問香皂事宜。
仙曲奏響京師,鬧出十幾處人命,難免會引起朝廷重視,李二獲知此事,大為震驚,非是因死去十幾人而驚,而是對哪首天仙哀樂有如此效應所驚詫。
散朝後密令暗影衛新任總管張鶴密查此事,不日後得報,此曲名曰葬花吟,乃是出自太常寺教坊司琴瑟博士裴洛兒之徒王若雲,還有當朝黎國公禮部尚書溫大雅之女溫萍兒,揚州長史王明川之女王思雨三人合力而做,說著,張鶴將寫有葬花吟的唱詞一張宣紙交給貼身太監張三槐手中。
李二御覽之下,大為震驚,噗的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一手執詞,一手負於身後,輕輕唸叨: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
好詩,好詞!此三女可謂大才也”
李二踱步於宣政殿內,臉色驚喜後又變成凝重之態,長嘆一聲道:“此三女若非女流,皆是我大唐棟樑之材也!三槐傳朕旨意,賜三女從六品教坊司琴瑟女官,協助太常寺譜寫破陣國樂,以震我大唐之威。”
張三槐應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