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聽著江弦的話,剛才還一陣萎靡的趙振開,雙眼逐漸變得明亮。
“你是說,你要在美國辦一本叫《今天》雜誌?”
“沒錯。”江弦點頭道。
“江弦.”
趙振開雙眼一時間有些模糊了。
他生命中最熾熱的激情都獻給了《今天》這本已經死掉的雜誌。
而如今,江弦要在美國重辦《今天》,可以說是要給這本雜誌重新延續一段生命。
“你打算怎麼弄?”趙振開迫不及待的問。
江弦喝一口水。
“我在國內脫不開身,之所以讓你出國,就是想請你去主持這件事情。”
江弦肯定是短時間內不會再去美國的,因此需要一個靠譜的人替他去主持這件事兒。
在他看來,趙振開無疑是主持這本雜誌最好的人選。
《今天》本就是他創辦的,辦雜誌這一塊兒他有經驗。
另外,趙振開會英文,真去了國外,在語言交流上的問題也並不大。
而且這年頭,也不是誰想出國都能出國的。
江弦身邊的人裡,估摸著也只有趙振開有這個條件了,在原定的歷史軌跡裡頭,他就是這幾年去了國外,開始四處飄蕩、周遊。
嗯,江湖傳聞,前世樹哥知道趙振開要出國的事兒以後還說了一句:由他去吧。
接下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趙振開都在和江弦商議《今天》的事情。
來的時候他還滿臉沮喪。
從江弦家告辭的時候,那叫一個神采奕奕、氣色紅潤、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玻璃晴朗,橘子輝煌!”
《今天》這本雜誌對他來說就是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可能比命還更重要一些。
所以當江弦提出想請他去國外主持這本雜誌的時候,趙振開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
他願意去。
哪怕為此付出自己在國內的穩定生活也願意。
廣州。
《花城》編輯部。
作為文學期刊“四大名旦”之中,以“婀娜多姿”而被稱為“花旦”的《花城》,最近編輯部裡氣氛有些沉重。
這事兒還得從他們刊發的一篇小說談起
——《一個冬天的童話》。
這是女作家遇羅錦的一篇小說。
在80年代,遇羅錦的名字幾乎傳遍了全國,這和她的離婚案有關。
遇羅錦是知識女青年,因為受她哥的牽連,嗡嗡嗡時期去了一個小村莊落戶插隊勞教,然後無奈地嫁給了當地一個農民。
但兩人之間文化水平差異太大。
到了80年代,新《婚姻法》頒佈了。
遇羅錦當即以夫妻之間沒有感情為由,選擇和丈夫離婚。
人家有話說啊,去香山遊玩,我心裡想的是這片景色多美多靜,他卻忽然說:“昨天我路過菜市場,那兒正賣處理黃花魚,兩毛五一斤,我真想去排隊。”
一起去看《瞧這一家子》,走出電影院,我說:“張嵐演得真逗。”他說:“張嵐?張嵐是不是演胡主任的那個?”
總之,遇羅錦一門心思離婚,但她丈夫卻不想放手。
她丈夫還很懵逼,覺得兩人這麼多年相處非常融洽,還幫她把戶口調到bj,幫她找工作,幫她哥解決了名譽問題。
這怎麼忽然就翻臉不認人了?總之他倆的離婚案件,轟動全國,連小縣城都知道,有個叫遇羅錦的女人因為沒有夫妻實質感情選擇離婚。
嗯,以前的婚姻法可從來沒說明過這條規定。
全國都在大討論,甚至分成了兩個派系,“守舊派”指責遇羅錦沒事找事,忘恩負義,“自由派”支援遇羅錦,認為她敢於打破傳統,爭取自身價值。
不過總體來說,譴責遠超過對她的支援。
且上面也持譴責批評的態度。
主流媒體還發了稿子《一個墮落的女人》,指責遇羅錦是個行為不檢點的女人。
就在這個背景下,《花城》刊發了一篇遇羅錦的報告文學小說,《一個冬天的童話》。
這下是徹底撞到了槍口上。
全體人員做三個月的檢查。
雜誌的主要領導也受到了離職處理。
《花城》還對外做了自我檢討,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和自我批評。
總之,風聲鶴唳。
一向婀娜的《花城》因為這次打擊,不得不縮小步伐,止住雜誌那原本昂揚的勢頭。
當然,市場的反饋也是很明顯的。
近幾個月,雜誌的發行量逐月降低。
《花城》的保守換來的是讀者們的不買賬。
雪花一樣的批評信嘩嘩的寄來編輯部。
這可愁壞了《花城》的主編之一蘇晨。
如今《花城》面臨著的是一個困局,一個難以打破的困局。
“《金家軼事》立意很好,內容很有意思,是個很不錯的題材,不足之處是前半部分寫得太拖了.”
蘇晨握著筆,在他三審的稿件上寫下最終的評審意見,而後嘆一口氣。
“唉,好稿子還是太少了。”
“主編、主編。”
正惆悵著,一名女編輯馮小雙推開他辦公室的門。
“您來看看這個。”
“怎麼回事?冒冒失失的。”蘇晨開口道。
這名女編輯負責的是他們《花城》“香港通訊”“海外風信”和“外國文學”這些個欄目。
其實就是選摘出一些發表在香港、國外的好稿子,發表在他們的《花城》上。
“漂流者?”蘇晨拿起稿子看了一眼,發現是英文稿,不過他英文水平不錯。
“是我剛找來的稿子。”馮小雙道:“您看看是誰寫的。”
“.江、江弦?”
蘇晨眉頭越發皺緊,“什麼情況?江弦又在哪發新稿子了?”
“國外!”
馮小雙講述起自己是如何發現了這篇稿子。
作為一名負責海外文章版塊的文學編輯,馮小雙對海外那些知名暢銷小說常有關注。
最近發現一部名為《漂流者》的小說在美國非常火爆,馮小雙深入瞭解後,忽然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小說的作者是江弦!
“發現這事兒以後我也挺吃驚的。”
“你讀過了?”“讀過了。”
“感覺稿子怎麼樣?”
“.驚世駭俗。”
馮小雙思索幾秒,才想出這麼一個形容的詞彙,“我一開始以為這是一個漂流求生的題材,後來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小說每讀到一個新的部分,都會誕生出一種嶄新的意義,真不知道作者是怎麼寫出這樣一篇小說的,又奇特然而也是非常容易讀,奇談、寓言和道德故事全都糅合在一塊兒要不您先讀一下吧。”
“有這麼好?”
蘇晨一陣奇異,聽馮小雙說的玄之又玄,難免便對這篇小說感到了更大的好奇。
一個下午的時光很快過去。
隨著黑夜的降臨,早春時節的廣州正是回南天,早晚溼度很高,牆上的水珠不偏不倚的落到蘇晨的脖頸上,讓他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冰涼。
“好啊!”
“好一篇漂流者!”
只是用“好”這個字來形容《漂流者》可能都已經不夠。
這篇小說帶給他的,可能會是一種終身難忘的閱讀體驗。
當蘇晨合上的瞬間,他覺得心中滿滿的,想說的好像很多,可又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且看完這篇小說以後,他忽的生出一份感悟。
如今《花城》岌岌可危,作為雜誌的主編,蘇晨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程度內儘可能的提升雜誌質量,免得雜誌陷入無可挽回的境地。
而他這段失落的生活經歷和傅三明在海上漂流的經歷類似——在茫茫大海上,傅三明不知道自己現在所作的一切求生行為能否帶《花城》走出困境,傅三明也並不知道自己將漂流去哪裡,自己最終的結果又是什麼。
“真的是江弦寫的?”
“應該是他。”馮小雙說,“我有個朋友在作協,聽他說江弦最近人去了美國,參加一個寫作計劃,可能是他在美國發表的作品,這小說最近在美國特別火,聽說在《紐約日報》的排行榜一直都能排進前十。”
“這個江弦在國外都吃的那麼開?”
蘇晨一臉驚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江弦這位作者了。
“你知道老舍的《駱駝祥子》麼?”他忽的問馮小雙。
“知道啊。”
馮小雙一陣奇怪。
《駱駝祥子》這部老舍的代表作品,這部堪稱名著的驚世之作,現代文學史上最優秀的長篇小說之一,放眼國內,沒讀過的人能有幾個?蘇晨頓了頓,自顧自道:
“老舍當年也是遊歷歐美、走訪南洋,他老人家當年寫《駱駝祥子》,寫完以後又在美國出版,剛上市,就成為美國當年‘每月一書’的暢銷書。”
“他老人家,不僅國學基礎深厚,又有放眼看世界的西方文學知識和素養。”
“現世的作家裡,老舍仍是一座高峰,他作品在海外傳播和接受程度非常高,相比較其他現代作家,受到國外關注的時間也非常的早,是很多國外文學工作者的研究物件。”
“.”
馮小雙靜靜聽著。
雖然蘇晨沒有將江弦比作老舍,但她難免會心生出這樣的期待。
江弦能否是第二個老舍?
若是能再出這麼一號人物。
中國文學的海外傳播,也算是沒在他們這一代斷了檔。
“主編,我打算和江弦聯絡一下,約一下他的這份稿子,咱們的下一期雜誌就用上。”
“沒問題。”
蘇晨點點頭,“你再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新稿子,咱們《花城》還從來沒約到過江弦的稿子,這次或許是一個契機。”
盤點文學期刊“四大名旦”,不論是《收穫》還是《十月》,都有拿到過江弦這位文壇炙手可熱作家的作品。
只有《當代》和他們《花城》是沒發表過的。
《當代》就在京城,有著和江弦約稿的便利,之後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可他們《花城》身處廣州,距離京城那麼遙遠,沒有《當代》那樣的便利。
蘇晨難免想到,要是以後讀者們發現“四大名旦”裡頭只有他們《花城》沒發過江弦的作品,那真是相當尷尬一件事情。
“江弦、江司令”
蘇晨唸叨著江弦這個文壇的新外號,忽覺眼前一亮。
眾所周知,文壇有一個“江弦現象”的說法,自他開始寫文章到現在,幾乎從未失效過。
蘇晨一琢磨。
若是能刊載幾篇江弦,那他們《花城》銷量下跌,遭受讀者批評的事情不是迎刃而解?
而且都說江司令有“金身”,這小子在海子裡給領導們上過課。
他的小說可和遇羅錦不一樣。
遇羅錦面對的事鋪天蓋地的質疑。
敢跳出來抨擊江弦的能有幾個?“這樣吧。”
想到這裡,蘇晨攔住馮小雙,“我剛好準備去一趟京城,開一本小說的座談會,咱倆一塊兒坐車去京城,到時候我親自和你一塊兒去拜訪他,順便和他談約稿的事情。”
“那再好不過。”
馮小雙點點頭,準備推門離開,蘇晨也坐回桌前,捧起這冊《漂流者》,準備重新閱讀。
就在這時,一個男編輯賀振銳跑了過來,也是負責海外這一塊兒的。
“主編、主編。”賀振銳一陣嚷嚷。
“怎麼?”
蘇晨喝一口水,打趣道:“你也看上了江弦的小說?”
“江弦的小說?”
賀振銳一臉見了鬼的模樣,“你們怎麼知道的,我都還沒說你們就知道了!”
“哈哈。”
蘇晨和馮小雙相視一笑。
“你要給我們說的那篇《漂流者》,小雙已經拿給我看過了,確實非常優秀”
“您是不是誤會了?”
賀振銳一頭霧水,不明白蘇晨在說什麼,“江弦這篇小說不是叫《飢餓遊戲》麼?”
“什麼?”
這下是蘇晨和馮小雙懵逼了。
三人又核對一番,這才發現賀振銳拿出的,真的不是剛才讀完的《漂流者》。
而是《飢餓遊戲》!還是兩部!
“現在這篇小說登頂了《紐約日報》閱讀暢銷排行榜的第一!”賀振銳說。
“這是寫啥啥都火?”蘇晨一陣不可思議,好像見了鬼一樣。
他剛才還不敢把話說的太滿,甚至都沒敢說,沒敢把江弦往老舍那個方向比擬。
但現在,蘇晨真的不得不佩服和敬佩江弦這位作者。
他忍不住感覺。
不久的將來,甚至是現在。國外繼老舍研究熱以後,又會颳起一陣.江弦熱。
(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