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
“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
一個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白人男性被朱蒂喊住。
他回過頭去，看一眼對方。
“早上好，朱蒂。”
“早上好。”
朱蒂微笑著和他打個招呼，“史密斯先生，《十字架和太陽》的作者今天又過來了，他要我把他的稿子交給你，還讓我告訴你，史密斯，這一次我的這篇小說一定會銷量大爆。”
“好吧，給我吧。”
史密斯從朱蒂那裡接過稿子。
“恕我直言，史密斯先生。”
朱蒂這時候開口道：“《十字架和太陽》的作者已經有三部作品出版了，銷量都很慘淡，這一次我們還要簽下他的版權嗎？”
“朱蒂，要享受鮮花綻放的榮耀，就要面對只開花不結果的尷尬。”
史密斯一手端著咖啡，非常紳士的微笑說，“在這個行業裡，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永遠不要去預測一本書的命運。
做文學出版，你只管不停地播種，至於收成，聽天由命，任上帝擲骰子。
給你講個故事，麥齊勒當初一下子簽了馬爾克斯5本書的版權，前4本在英國銷量慘淡，賠得血本無歸，然後你猜怎麼著？他的第5本書，叫《百年孤獨》。”
“.”
朱蒂兩手捧著下巴，一臉崇拜的看著史密斯，“先生，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您被譽為全紐約最重要的出版人了。”
史密斯笑著吻一下她的側臉，“做這行，運氣很重要，但文學出版的生生長流並不完全寄託於豪賭，有時候更多的是魄力。”
這話說給朱蒂，也說給史密斯自己。
他已經做了20年出版，目前是全美知名出版集團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的一名文學編輯。
史密斯看一眼手錶，一臉歉意道：“朱蒂，我不得不告辭了，待會兒我還要趕飛機，去見斯蒂芬.金。”
“哦，當然。”
朱蒂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斯蒂芬.金，那位恐怖小說大師？我知道他，我讀過他的《閃靈》，可以幫我要他的簽名嗎？”
“沒問題。”
史密斯回到辦公室，準備好檔案，隨後拖著行李箱到街頭打一輛前往機場的出租。
“砰！”
聽到一聲脆響，計程車拐了個急轉彎，司機縮著脖子拍了下方向盤。
“哦！fuck！”
“前面怎麼了？”
“那傢伙攔下了一輛賓士，他手上有槍。”
“老天。”
史密斯搖搖頭，無奈的嘆一口氣。
他已經習慣了。
畢竟這裡是紐約，民風淳樸的紐約。
出租在皇后區的肯尼迪國際機場停下。
史密斯拖著行李邁進機場大廳，辦理好手續，又去到公共電話廳打了一個撥往辦公室的電話，接通的是他的上司肯。
“嗨，我是史密斯。”
“史密斯，你去哪了？”
“肯，我正要告訴你，今天我準備去見斯蒂芬.金。”
史密斯看著剛取來的登機牌說。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緬因州，那是斯蒂芬.金的故鄉，他長居於那裡。
“老天，我勸過你了，史密斯，千萬不要去見斯蒂芬.金，這是一筆虧本生意，他那本《四季奇譚》就是隨性地把四篇不同時期寫的中篇小說彙編成了合集，這些和典型風格大異其趣的作品不可能有什麼銷路。”
“肯，對不起，我還是那句話，永遠不要去預測一本書的命運。”史密斯說。
《四季奇譚》是一部小說的合集，其中一共有四篇小說，分別是：
“春天的希望《肖申克的救贖》”
“夏日沉淪《納x追兇》”
“不再純真的秋天《屍體》”
“暮冬重生《呼─吸─呼─吸》”
這四篇作品毫無聯絡，風格迥異。
尤其是第一篇春天的希望《肖申克的救贖》，這完全不像是之前的“暢銷霸王”斯蒂芬.金所創作的作品。
因而絕大部分出版商都不看好《四季奇譚》的書稿。
別說出版社，就連斯蒂芬.金自己也沒什麼信心。
“好吧。”
電話那頭的肯嘆一口氣，“我這裡有個任務準備交給你的，既然你非要去見斯蒂芬.金，那我就交給別人。”
“隨便你，肯。”
史密斯已經準備結束通話電話，卻聽到電話那頭的肯又說一句：“你真的不再多問一下？”
“那好吧，肯，給我一個放棄斯蒂芬.金的理由。”
“.string。”
“什麼？”
“s.t.string，史密斯，《月亮與六便士》《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兩部作品我相信你並不陌生。”
“你要讓我去見string？”
“沒錯。”
“該死，你是在開玩笑嘛？肯，string是一名中國的作家，你想讓我取消緬因州的航班，換一張飛往中國的機票？”
“不，他現在就在愛荷華州，到底是飛往東北還是飛往中部，史密斯，你自己決定。”
不等史密斯開口，電話便直接結束通話。
一分鐘後，史密斯來到售票處。
“嗨，我需要一張飛往愛荷華的機票，今天的，時間越快越好。”
江弦收到一通舊金山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是陳若曦。
“江弦，你和他們聯絡上了嗎？”
“嗯，已經聯絡上了，真是太感謝你幫忙了陳女士。”
“小事一樁，我只是給你找了一個聯絡方式，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的電話號碼，這在哪都能找得到。”
“對你們美國通是這樣的，對我來說這事兒可沒那麼簡單。”
雙方寒暄幾句，電話結束通話。
江弦今天還要陪著朱琳一塊兒上醫院做一次檢查，聶華苓也跟著來了，幫他們找到她的醫生朋友。
“媳婦，慢點。”
江弦謹慎的扶著朱琳，她肚子已經很明顯的大了起來。
檢查結束後。
“醫生，怎麼樣？”江弦緊張的湊過去問。
“嗯，很健康。”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這是頭，這是手，這是腳”
“有小啾啾嗎？”
“.女孩子怎麼會有小啾啾？”醫生一臉怪異的看著江弦。
“江弦，美國是可以得知胎兒性別的。”聶華苓笑著說。
“是麼。”
江弦尷尬的笑笑。
他可是準備了一肚子套路準備套路醫生的，沒想到醫生就這麼直白的告訴他是個女孩。
隨即又滿臉喜色的看向朱琳。
“媳婦兒，聽著沒？是女孩，我就說嘛，她爹的感應肯定不會有錯。”
“你是歪打正著。”朱琳努努鼻子。
聶華苓開口道：“沒想到江弦還挺開明，我不單說國內，在生育方面，重男輕女是一個共同現象。”
“在我們家這得反過來。”江弦輕笑著說，完全女兒奴模樣。把手掌放到朱琳的肚子上，江弦彷彿已經能察覺到小小陛下一些輕微的觸碰。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江弦現在完全理解平凹兄。
寵女兒可真不怪他。
換他，他也寵。
坐車回到“五月花”公寓，饒月梅開的門，她在家做飯沒去醫院。
除了她，家裡還有王安憶、茹誌鵑、陳映真，以及一個陌生白人。
“哎呀，你們可回來了。”
饒月梅一見到江弦就說，“我也不知道這個老外怎麼找上門的，我聽不懂美國話，他也不走，後來我就把老茹和安憶喊來了，她倆也不懂美國話，就又把陳老師找過來了。”
“我知道了。”
江弦微微點頭，隨後看向沙發上坐著的美國白人和陳映真。
“陳老師。”
“江弦，這位是史密斯，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的文學編輯，好像是來找你的。”陳映真笑著和他打個招呼。
他的眼神相當微妙，帶著一抹得知什麼內幕的不可思議。
“今天麻煩你了。”
“沒關係，我們都是中國作家，又是鄰居，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兩人寒暄一陣，又謝過茹誌鵑和王安憶，江弦這才和那名白人打聲招呼。
“史密斯先生，你好。”
“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江弦接過看一眼，“我大概明白你的來意，其他事情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談吧。”
“沒問題。”
史密斯相當隨和的說。
兩人便鑽進江弦的工作室中。
“我沒想到你們動作這麼快，今天陪著我的夫人去醫院做了一趟檢查。”江弦端一杯沖泡好的咖啡給史密斯。
“貴夫人一切都好？”
“託您的福。”
“那就好。”
史密斯端起咖啡杯，又放下，很誇張的揮舞了一下雙手，“該怎麼形容我的驚訝呢.”
“怎麼了？”
“我是說，我沒想到string會是這個樣子。”
史密斯眉飛色舞道：“你的小說寫的是那樣老道，語言簡白明瞭，結構簡明扼要，和年輕作家們澆築心血在情節的精彩不同，你總是非常關注人的內心世界，所以不會用太多人物角色，也不會用特別複雜的故事情節，你只是連綿不斷、細緻入微的展現人物的內心活動.”
“所以我在你心裡應該是個老頭。”
“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西方國家的老頭。”史密斯笑著說。
“有時候我也沒辦法去解釋這一切。”
江弦說，“你知道的，作家的任務就是把作品帶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我的外表沒有滿足你的預期，我對此感到抱歉。”
“哈哈。”
史密斯笑了笑，“至少有一點和我猜測的一樣，你會是個非常風趣的傢伙，偶爾會言辭刻薄。”
“也許吧。”
江弦無辜的聳聳肩。
“史密斯，我來談談正經事情。”
“沒問題。”
史密斯雖然坐了一天的飛機，一整天都在路上，但一提到工作，他的臉上就看不到什麼疲憊。
“你應該知道我們吧，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
“你還是介紹一下吧。”
“好吧。”
史密斯無奈的說，“我們是全美最大的出版集團之一，底蘊非常深厚，把書交給我們，我們能讓你的書傳遍美國以及歐洲。”
“你們在歐洲也有分支？”
“主要是英國。”
史密斯說，“你知道托爾金麼？”
“《霍位元人》《魔戒》。”
“沒錯，這些書都是由我們出版的，還有阿加莎.克里斯蒂，c·s·劉易斯。”
前者的代表作《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
後者的代表作《納尼亞傳奇》。
江弦聽的心中也是一陣震撼。
不愧是出版行業的巨頭，底蘊真是深厚的嚇人。
史密斯說，“你可能不瞭解，在美國談出版，一般是圖書代理商替作者和我們牽線搭橋，他們也會參與出版合同談判，就這樣直接和你談我還真是有點不太習慣，你想出版哪篇小說？”
“你提到的那兩部作品。”
江弦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月亮與六便士》。”
史密斯精神一振，“看來我錯過斯蒂芬.金換來的回報是有價值的。”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月亮與六便士》這兩篇小說發表以後所收穫的成功是誰都能看見的。
史密斯非常看好這兩篇小說的出版。
江弦則感到好奇，“你剛才說誰？”
“斯蒂芬.金。”
史密斯笑著將自己來愛荷華前的經歷給江弦講述一遍。
“我想你還是去見見斯蒂芬.金。”
江弦說，“如果你態度誠懇一點，我想他不會因為你的遲到感到太生氣的。”
史密斯點點頭，“我會的，不過在此之前我要把《來信》和《六便士》的版權談下來，我們能給你開出.”
“我想要15%的版稅率。”
“15%這是最高的版稅率了”
“你應該明白，這兩篇小說的表現值得這個版稅率。”江弦直接道。
此話一出，一種撲面而來的自信和底氣便讓史密斯無法拒絕。
“好，string值得我們開出這個版稅率。”
“那麼我還有一個條件。”
江弦說，“我需要你們預支付給我一半的版稅。”
“沒問題。”
史密斯爽快的答應。
美國的出版社會對寫作能力這一才能進行投資，一旦策劃案透過，出版商便會向作者預付三分之一或一半版稅。
這是慣例了。
江弦要求預支付一半也沒什麼問題。
兩個人談的非常迅速，一個下午的時間，江弦就把《來信》和《六便士》兩篇小說的版權談給了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
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策劃案製作的很快。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定價12美元，首印量6萬本。
《月亮和六便士》，定價22美元，首印量同樣是6萬本。
在美國，小說首版平均銷量在3萬本左右。
3萬本也是大部分文壇新秀的首印量。
哈珀柯林斯直接給江弦6萬本的首印量，是這個數字的兩倍，可見他們對這兩篇小說充滿信心，也給足了string這個名字尊重。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江弦看著一張數目驚人支票，露出滿意的笑容。
美元。
《漂流者》還沒發表，房子的錢就已經賺到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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