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北部,川黔渝結合部的樞紐。
東連貴州桐梓縣、重慶qj區,西接貴州赤水市,南近貴州仁懷市、四川古藺縣。
這一地區,是聞名世界的美酒區,茅臺、瀘州老窖、郎酒、董酒等均在此區域,酒史可追溯到漢代。
貴州赤水河畔,向來以“國酒”自居的茅臺酒廠,所有領導這一夜全都心情沉重。
他們遠近聞名的茅臺酒廠受到了上級領導的指責。
而事情的源頭竟然是因為小說《高山下的花環》裡面一段。
“.擺在我們九連面前的,將是一場很難想象的惡仗!
按照步兵打仗前的慣例:全連一律推成了鋥亮的光頭,一是為肉搏時不至被敵揪住頭髮,二是為頭部負傷時便於救治。
炊事班竭盡全力為全連改善生活,並宣佈在國內吃的最後一頓飯將是海米、豬內、韭菜餡的三鮮水餃。
我發現,即使每月拿六元津貼的戰士,會抽菸的也大都夾起了帶過濾嘴的高階香菸。
連從來都抽劣等旱菸末的梁三喜,竟也破例買了兩盒‘紅塔山’.”
另外,靳開來這個人物,在戰前又無意中說了一句話,一句“氣死”他們茅臺酒廠的話:“來,一人喝一口,這是‘氣死茅臺’——‘習水大麴’。”
習水大麴同樣是貴州北部的一家酒廠,在90年代被茅臺合併,後來被譽為我國的第二茅臺。
不過在這個年代,習水大麴和茅臺還是兩家酒廠。
習水大麴是一種濃香型白酒,生產醬香型的“習酒”。
71年重新註冊商標為“紅衛牌”習水大麴,72年,紅衛酒廠更名為習水酒廠,80年,也就是去年,已經年初具規模,年產502噸。
更關鍵的是,習水大麴有著“自衛戰專用酒”之名。
“夜光杯,捧在手,千軍共飲出征酒。
出征酒,味醇厚,豪情壯心似酒流。
士兵也舉起酒,將軍也舉起酒,出征的酒,飲一口,將軍士兵血同流。
是生也舉起酒,是死也舉起酒,出征的酒飲一口,生生死死不回頭。”
80年初,大批的“習水大麴”作為軍用物資被調往前線,成了官兵們的飲品,也被稱為“壯行酒”。
當時在部隊官兵眼中,“習水大麴”的名氣一度超過“茅臺”,銷量也大增。
相比之下,“茅臺”就有些尷尬。
“茅臺”的說法是,哎呀,我們擔負著“國酒”功能和作用,產量不能兼顧基層官兵們的需求。
因此,才有了與“茅臺”品質接近、價效比更高的“習水大麴”擔此重任。
這件事本來沒人在意,茅臺沒想到的是,因為《高山下的花環》這篇小說,因為靳開來無意間的這一句話,他們“茅臺酒廠”居然因為此事受到了上級的指責。
領導班子馬上召開會議,一屋子人心情沉重。
就因為一片《高山下的花環》,因為那個靳開來的一句話,他們的對頭“習水大麴”,也就是人家“習水酒廠”,足足多賣了12噸。
茅臺酒廠也是下足了功夫,把數字統計的很清楚。
確鑿的12噸。
12噸酒是什麼概念?這絕對是個不小的數字,茅臺當時的全年產量在1000噸左右,習水大麴則是500噸。
這12噸要是劃到他們茅臺酒廠的頭上,多賣出12噸,產值和外匯收入就將增加不敢想。
領導班子都不敢想!
然而最大的問題又不在錢上,在“真理”上。
這次聽說是經過上面的什麼委員會判定,特別表揚了習水大麴,對他們茅臺則給予了批評。
這下真如靳開來所說的一樣,“習水大麴”真成了“氣死茅臺”。
“這麼下去不行,得想個辦法。”有廠領導提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報紙上天天登《高山下的花環》這篇小說,小說影響力在逐步擴大。
再這麼下去,他們茅臺損失的,可就不止12噸了。
更關鍵的是,萬一人民群眾對他們“茅臺酒廠”有了意見,再反映到上級,這個事兒可就不只是一句批評了。
嗡嗡嗡才過去幾年,領導們心有餘悸。
茅臺酒廠當即就此事成立了委員會,經過委員會一番夜以繼日的研究和討論,酒廠的領導們果斷做出決定:
派一個最有業務能力和原則性的生產科長北上,星夜直奔京城,找《十月》雜誌評理,要求《十月》和江弦為他們茅臺酒廠“平反昭雪”。
茅臺酒廠的這個任務,就發到了生產科長潘海清的頭上。
潘海清今年五十來歲,再過幾年都準備退休過安穩日子了,沒想到手裡又接來這麼棘手的一個大活兒。
“海清同志,這都是為了四化建設啊。”
面對廠長的說法,潘海清也只好迎難而上,喝了廠裡的壯行酒,給廠領導們立下豪言壯語,而後坐著火車一路北上。
彼時已然是九月。
距離《高山下的花環》小說釋出已經過了兩月有餘。
這部小說自從發表以來,不斷收穫文學界的讚譽以及讀者們的共情,在全國掀起愈來愈大的震動,儼然已是轟動全國的文學名篇。
自從上次印刷廠的事後,隨著小說名氣的升高,江弦又收穫了更多甜蜜的煩惱。
《高山下的花環》影響力擴大,直接引起的是他的大火,除了要面對各方面的採訪,還有各劇團改編作品的請求。
最過分的是有天晚上,半夜三點,他和朱琳已經做過愛睡熟,突然送來一封加急電報。
江弦以為是不是家裡的親戚老人死了,開啟一看,才知道是某電視臺要拿《高山下的花環》拍點什麼,氣得他一夜覺都睡不成。
到了此刻,他才有些理解,為什麼成名的藝術家總是喜歡“拒絕鮮花和紅地毯”,渴望重新投入一種沉重。
這絕對不是炒作,而是生活創作所需。
只可惜能與他共情的人寥寥無幾,也就此前因為《人生》而聲名大噪的王衛國能與他分享下煩惱。
《少林寺》在北影廠的選角也已經定了下來,張鑫炎看中了剛拍攝過《車水馬龍》的朱琳。
朱琳所表露出的武術功底,以及她那種潔白無瑕,又帶著幾分婉約俏皮的氣質,再加上穿上服裝以後搖曳生姿的形象,使她成功獲得了《少林寺》這部電影的女主角角色。
至於《少林寺》的劇本,江弦早在七月也就是《高山下的花環》剛公佈的月份,就交到了張鑫炎的手裡。張鑫炎看過以後深受震撼。
雖說香港流行“飛紙仔”,可他們畢竟是左派,追求的不只是邵氏的那種娛樂性,拍攝還是繼承了中國電影的優良傳統,講究在學術領域不斷對比、分析和研究、探討。
所以他之前聽江弦說半個月之內就能把劇本寫好,也是心裡做好了是看一個半成品的準備。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江弦就把一部七萬字的電影文學劇本交到了他手裡。
更讓張鑫炎震撼的是,劇本已經相當完整。
內容大概是:“隋唐年間,著名武術家神腿張抗暴助義,遭王仁則陷殺,其子小虎幸被少林武僧曇宗救出。
小虎為報父仇,拜曇宗為師,取名覺遠,習武少林,並落髮為沙彌。
小虎在手刃了殺父仇人王仁則報了血海深仇後,決心摩頂受戒皈依佛門保護寺院,受法名覺遠,並作武林統領,置身少林匡扶正義,弘揚善道。
然而卻令有心託付終生的白無瑕黯然離去.”
張鑫炎一開始還有些懷疑,在短時間內寫出的劇本質量不夠,等他花了幾天時間看過以後,發現不僅劇本所寫的劇情跌宕起伏,人物的設定和情節也足夠出彩,一些情節的設計相當詼諧。
《少林寺》總歸是一部武打片,這會兒的特效還不發達。
有多不發達呢?
徐克當時給黃飛鴻設計的一個簡簡單單的“佛山無影腳”,也就是對著空氣連踢七腳。
就這麼簡單的特效,震驚了當時的整個香港和內地。
以目前左派電影的拍攝方針,以及張鑫炎對武俠片的要求,《少林寺》肯定是以打鬥場面為第一訴求。
而江弦在劇本中的處理可以說是相當協調,打鬥的戲份和喜劇戲份相互穿插,文戲武戲同樣精彩。
更關鍵的是,有些打鬥戲份,江弦直接把演員的動作都給設計了出來。
設計武打動作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即便是香港,這會兒也根本沒有動作指導這個行當。
也就是說,電影要拍誰的鏡頭,誰就得自己設計動作。
在另一個時空中,拍《少林寺》的時候,張鑫炎只告訴演員們需要打多長時間,從哪兒到哪兒,就開始準備,最後用錄影機拍下來,回去再分鏡頭,所以在《少林寺》的電影裡能看到很多打鬥的長鏡頭。
總之,整部劇本看完以後,張鑫炎那叫一個興奮,立馬把江弦叫了過去商討劇本的事情。
“這個劇本寫的相當不錯,全香港都找不出一個能比你寫的更好的!”
肯定過江弦的劇本以後,張鑫炎又針對劇本里的一些細節和江弦商討了起來。
“劇本里面,小虎與白無瑕的愛情戲份是不是少了一點?”
“不少了,咱們這部片子拍的是少林,人家僧人們講究戒律,你讓和尚和女人講愛情,少林的大師能請你吃一套羅漢拳你信不信?”
江弦解釋說,“而且咱們這部片子,男歡女愛本來就不是主旋律,我們講的是少林匡扶正義,弘揚善道,至於愛情,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張鑫炎聽得啞口無言,尤其是他最後一句,‘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更是給整個劇本增添了幾分禪宗的味道。
“我覺得白無瑕的戲份還是薄弱了一點,有沒有辦法增添一些戲份,吸吸觀眾們的眼球。”張鑫炎說。
在另一時空,原劇情裡有一段,王仁則捉到了白無瑕,把她五花大綁的在空中,捆綁play,給人那看的叫一個口乾舌燥。
而後又是一段英雄救美。
王仁則酒後欲凌辱身陷虎口的白無瑕,小虎這個時候殺出,施展在少林寺所學的醉棍等武藝力鬥醉劍劍法嫻熟的王仁則。
這段劇情,在江弦的劇本里被寫的就很簡單:白無瑕被捉住,王仁則與她言語相譏,一頓酒後,王仁則剛準備做些什麼,小虎便憑空殺出。
至於捆綁什麼,完全寫沒了。
張鑫炎的意思,是在這段劇情上學學邵氏,加一些風月的色彩。
江弦一百個不同意。
“張導,我希望你想清楚,咱們這部片子究竟拍的是什麼?雖然說我要往輕喜劇的方向改編,但總歸我們要給香港看的是我們中華的少林武術,風月演出來固然吸引觀眾們的眼球,可我們電影的格調也無疑會大大降低。
究竟怎麼選擇,我聽你的。”
江弦說的是客客氣氣,可張鑫炎完全沒聽出他有什麼改劇本的意思。
之前他也聽說過,內地的編劇的地位和香港不一樣,這回他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這麼寫,電影不就增添了一個看點?”
“我這篇少林寺的看點還少?”江弦語氣平淡,但態度卻擺明了不容質疑。
張鑫炎跟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樣,半天沒說出話,最後才無奈的同意。
江弦明顯是不允許張鑫炎改他劇本一個字的意思,看這態度,但凡改一個字,劇本就要收回。
張鑫炎又捨不得這部《少林寺》,畢竟他寫的是真的好。
劇本談定了,江弦又和張鑫炎談小虎這個演員。
這個演員也不用江弦摻和,張鑫炎心裡早有人選。
早在72年張鑫炎拍攝紀錄片《萬紫千紅》時,就認識了自幼習武的李連戒。
今年,17歲的李連戒正式得到張鑫炎的邀請,進入《少林寺》劇組。
至於其他演員,也是張鑫炎在國家體協的協助下,從七個省選出。
於海、計春華、於承惠為了拍攝外景,江弦把朱琳送去車站,張鑫炎這個時候才得知二人的關係。
再聯想到此前江弦說什麼也不讓他改劇本,一時間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為了電影格調?呸!你就是不想你媳婦吃虧!
“江弦.”朱琳一想到要分別幾個月,眼眶忍不住一紅,千嬌百媚,惹得江弦又一陣心疼。
“等回頭有空,我去片場看你。”
“嗯。”朱琳溼著眸子,輕點臻首。
從車站離開,江弦剛回到家裡,就收到了《十月》的電話。
“江弦同志。”
“茅臺的一位生產科長為了見你,已經在辦公室執著的靜坐好幾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