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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天地重開篇

月落日升,轉眼便已經天光大亮。

羿君瀟似有所感,動了一下,然後四處揮著手尋找秦君景。

秦君景握住羿君瀟的手沒有出聲,而羿君瀟無知無感,連被秦君景握住了都不知曉,依舊在尋找著秦君景。

“遲遲,我在。”秦君景到底出了聲。

羿君瀟聽到秦君景的聲音剛才安定下來,轉向秦君景的方向微微一笑。

“走吧,陣法已經布好,可以啟動了。”秦君景深吸一口氣說道。

羿君瀟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向秦君景伸出雙臂。

秦君景抱起羿君瀟抬步向前方走去,隨著秦君景一步步踐踏而過,一道道靈光從早先就刻印好的符咒上亮起,調動八方靈力湧向陣眼中心。

此陣無名,只知道踏入此陣,向生而死。

秦君景停下了腳步:“遲遲,等一下。”

羿君瀟停下腳步,向秦君景比劃著詢問秦君景怎麼了。

陣眼處的風很大,無情狂風將羿君瀟和秦君景的衣袍都颳得獵獵作響。

秦君景垂眼看著身前的羿君瀟,片刻後秦君景露出一個久違的清朗笑意,抬手解散羿君瀟為自己綁上的長生辮,然後將羿君瀟攬入懷中,緩緩開口:“我曾為你卜卦,卦卦大凶之相,六爻算盡,無可救藥,最後一卦,我以命換命,終得一線生機。”

羿君瀟猛地抬起頭,似乎明白了秦君景要做什麼,張開雙臂想要抱住秦君景。

“保重!”秦君景沒有接受這個擁抱,咬出最後兩個字,而後重重地將羿君瀟一把推出,轉身從容赴那天地熔爐。

秦君景這一下推得極重,羿君瀟摔倒在地,頃刻之間便失去了所有方向感,無助地在地上攀爬著,徒勞地一次次伸手想要去抓秦君景。

秦君景是慣會騙人的啊,從一開始秦君景就騙羿君瀟不用寫遊歷日誌,又騙她一點都不喜歡她,他從來就是個滿口謊言的人。

羿君瀟的眼前滲出鮮血,染紅了縛眼的白布。

大名鼎鼎的羿宗師幾時有過這般狼狽的模樣,剎那之間羿君瀟腦海之中閃過萬千畫面。

看著倒在地上無助迷茫的羿君瀟,踏入陣法之中的秦君景心如刀絞。

陣法毫不留情的吸取秦君景的一切,秦君景想伸出手去扶起羿君瀟,然而秦君景還未來得及抬手,剎那神形俱滅。

不該推她那麼用力的,摔疼了沒機會哄了……

天地之間靈氣激盪,平地激起千層浪,靈力如浪擴散蔓延,所過之處,大地回春。

羿君瀟在地上爬了好半天,終於勉勉強強站了起來,摩挲著朝著前方走去,法陣具體在哪裡羿君瀟感受不到,但是秦君景在哪裡,羿君瀟感受得到。

秦君景捨不得羿君瀟,羿君瀟又怎麼捨得秦君景。

“羿遲遲!”耳畔最後的聲音是陳君向聲嘶力竭的嘶吼。

那儒雅了一輩子的琢玉峰峰主困獸般嘶吼著朝著吞噬五行後逐漸收攏的法陣衝去,想要抓住一切的手卻穿透了羿君瀟的身體。

陳君向沒有一絲猶豫,撲身而入,一縷尚未來得及的殘魂被陳君向扯住,穿過法陣扯出。

五行之力聚全,法陣收攏,萬千光芒直衝雲霄。

歸一。

擴散。

萬物生。

甘霖淅瀝落下,陳君向跪在地上良久,雙手合攏緊緊地抓著唯一搶奪到的一縷殘魂。

秦君景不足以補六道,六道要的只有羿君瀟,也只能是羿君瀟。

陳君向不知道秦君景是對著四海八荒求了多久,才求得一個用他一個人,換羿君瀟一魂的恩典。

有一魂就代表還有機會,古籍之中不是沒有提過養魂之術,凡界做不到,天界做得到。

秦君景以命換命換得一線生機,也就真的只有一線。

陳君向抬手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淨瓶,手已經抖到連個小小的瓶子都握不住了,淨瓶落在地上,陳君向抓住淨瓶,淨瓶又是在指縫間幾番滑落,陳君向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羿君瀟唯剩的那一魂裝進了淨瓶之中,然後抱緊了淨瓶站起身,御劍朝著歸墟的方向回去。

整個凡界好像都下著雨,要用這場雨來宣告新生。

那麼這新生會有屬於羿君瀟的新生嗎?

這一次陳君向見到了白澤的人形,白衣聖潔的仙君站在天梯之下等著陳君向,手中握著的是為羿君瀟請下的封仙令,但是如今已然成了一卷廢紙。

看著陳君向衝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說地跪下舉起手中的淨瓶,聲音喑啞地說不出話來。

白澤嘆息一聲,不忍直視地合眸:“對不起,我……也沒辦法。”

“仙界可養魂,剩了一魂能養回來的。”陳君向的聲音啞得就像是有一把利刃在他喉中狠狠地割著一般,滿目期望地看著白澤。

白澤背過身輕輕地搖頭:“雖然有,但是從來就沒有試過,而且這種事情不用想就是極其傷神之事,天界……又有誰肯養呢?”

陳君向問:“白澤大人也不願意嗎?”

白澤垂著眼簾滿目悲憫與無奈:“對不起。”

陳君向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天梯,這是他雙手沾滿鮮血,這是他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堆起來的天梯,就為了送一個羿君瀟上去。

可是羿君瀟沒來得及上去,上面的仙神也視她如草芥,死了就死了。

死則死矣,這好像很公平,很無私。

陳君向望著天梯動了動唇,發出微弱的聲音似乎說了句什麼。

白澤側頭看向陳君向:“你說什麼?”

陳君向幹到破皮的唇再度輕碰:“我不要這公平。”

丟下這句話,陳君向從地上站了起來,滿目決絕地向著天梯走去。

諸天神佛不救,那他便自己成神來救。

“陳君向!你別犯傻!天梯不是什麼人都能走的,你並無封仙令這天梯……”白澤厲聲想要阻止。

但陳君向已經一步踏上了天梯。

天梯不是誰都能走的,感受到不屬於天界的氣息,天梯之上猛地燃起了熊熊烈火想要逼退來人。

陳君向咬牙,無視烈火焚身,一步步踏火而過,直向凌霄。

火勢擋不住陳君向,天梯再度變幻形態,尖刺蠻橫生長,刺穿陳君向的腳,剮過陳君向的全身。

一個個血腳印染在了天梯之上,鮮血順著天梯,一滴滴落入人間,匯聚成了一個小血窪。

白澤終是忍不住,朝著西面跪倒在地叩首:“白澤敬問西王母,陳君向一腔赤誠,可否允其登仙?”

天邊的陣陣驚雷便是西王母的回答。

雷霆肆虐,在陳君向的四周震懾著陳君向。

陳君向早已一身浴血,眼前已經完全被血色覆蓋,看萬物皆是血茫茫的一片,天雷最終還是落在了陳君向的身上,陳君向倒在了天梯之上,沒了動靜。

“為仙者當為天下謀,陳君向不為天下,只為一人謀,難列仙班。白澤,你勸勸他吧。”三十三重天上,降下天界的旨意。

白澤仰視蒼天,淒涼一笑,不為天下,為一人,所有難列仙班,這個理由……

天梯之上,陳君向倒了沒一會兒便再度爬了起來,喘著氣手腳並用地繼續往上爬,只有往上,只有登頂,才有羿君瀟。

火海不再,刀山不再,天雷不再。

似乎是仙界真的軟了心。

但是白澤清楚,仙界不會有心軟的神仙。

從白日到黑夜,陳君向終於踏上了最後一階天梯,恢宏的南天門近在咫尺。

四大天王法相天地怒目而視,猙獰面目往日喝退妖邪,今日要喝退陳君向。

陳君向不理會,一步一血蓮地朝著南天門走去,徒勞地喚出神武,可笑地欲要強破天門而入。

一陣古語空靈響起,甚至都不曾見到是誰動的手,強大的靈力便將陳君向強行打下天門。

天梯碎裂,萬千火石墜落入凡間,宛若一場浩大炫麗的煙火。

不自量力,從前只有陳君向和別人說的份。

今日,落到了陳君向自己身上。

從萬丈之上墜落,是要粉身碎骨的。

但是陳君向無力再掙扎了,攥緊手中淨瓶,將身子蜷縮成一團,妄想以血肉之軀,再護淨瓶。

“白澤聽令,歸天。”

上界傳回敕令,白澤抿唇不動。

“天門將閉,你若不回,日後便再不能迴天界。”

白澤深吸一口氣:“白澤,聽令。”

幻化為獸型,白澤踏雲而上,奔向仙界。

扶搖而上的白澤與墜落而下的陳君向擦身而過,白澤眼角滑落一滴淚,僅此而已,再無交集。

在白澤越入天門的那一剎,陳君向墜入歸墟。

天地歸寂。

……

全鳳麟洲的修士都走出了廳堂,仰頭看著突然降雨的天際,四野傳出久違的嬰兒啼哭聲,就連枯死的草木都抽出了枝椏,被紅蓮業火灼燒過百年不生寸草的土地冒出綠芽。

他們好像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又都不是很確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去歸墟。”李承鼎望著天際良久才吐出這句話來。

身側的弟子沒有人動彈。

李承鼎抬手揮了揮重複道:“去歸墟。”

弟子們還是有些呆愣,動作遲緩。

“承鼎。”身後傳來呼喚。

李承鼎猛然一怔,這個聲音……

李承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慢地回過頭看向身後。

不出李承鼎所料,身後佇立著百年不見的嶽君蘭,還有更多故人……

“快去歸墟救人!”李承鼎對著弟子吼出了聲。

所有門派都幡然醒悟,一時之間無數修士從四面八方地向歸墟趕去。

所有人都說,他們是要去救人的。

但是能救的,又有誰呢?

歸墟一片寂靜,萬千修士沿著海岸搜尋了數日,才終於在淺海找到了臥在大蚌之上,血肉模糊的陳君向。

陳君向蜷縮著身子死死抱著一個淨瓶,天天八尺男兒,如今一個蚌殼容納都綽綽有餘。

陳君向的身上有被火灼燒過的痕跡,有被利刃割過的痕跡,還有被雷劈過的痕跡,經過幾日海水的浸泡,已經發白潰爛。

蚌殼也碎了一半,那些碎殼黏在了陳君向的血肉之上。

全鳳麟洲的醫修齊聚傲劍宗,各種方法試了個遍,終終於搶回了陳君向一條命。

陳君向昏死了兩個月才醒來,嶽君蘭走上前:“五師弟,你可算醒了。”

陳君向看向嶽君蘭眼神渙散了一陣子,然後猛得撐起身於要去尋找什麼,身上的傷口被陳君向突然的動作再度撕扯開裂,一身繃帶復又染上血色。

“在這,別急。”嶽君蘭扶住懟君向心領神會地遞上陳君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護的淨瓶。

陳君向接過淨瓶一把將淨瓶按在了胸口,合上了眼眸。

嶽君蘭看著陳君向這般模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道:“五師弟,六師妹的命牌,沒有落下。”

陳君向死氣沉沉的眼底總算是浮出一抹活色望向嶽君蘭。

“她還活著。”嶽君蘭伸出手,在嶽君蘭的掌心中,屬於羿君瀟的命牌不僅沒有因滅亡而灰暗,反而光茫更甚。

陳君向久久地注視著這塊命牌,眼眶之中漸重,最終凝聚為一滴淚砸落在命牌之上。

“那二師兄呢?”陳君向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嶽君蘭眼底染上悲色:“我找不到了。”

秦君景的命牌,連殘骸都找不到了。

天地重開篇,沒有仙神,沒有妖魔,沒有羿君瀟與秦君景的凡間,仍在年復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