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說話，看著楚雁丘撈出那醜東西，用帕子包好，揣在胸口。

那縮成一團的醜東西太眼熟了，即便它此時又小又髒，連眼睛都沒睜，還衝著楚雁丘“嗚嗚喵喵”小聲諂媚撒嬌，完全沒有骨氣。

朕還是一眼便認出了。

這隻醜奶貓一定是朕的鎮墓獸飯飯。

它醜得也太他喵的別出心裁了。

*

問，死而復生後，陰間養過的醜東西也投胎跟過來了怎麼辦？

再問，對自已忽冷忽熱的渣男青梅竹馬，莫名其妙收養那醜東西，又該怎麼辦？

朕面無表情。

朕心如止水。

涼拌。

朕搛了一筷子涼拌藕帶蝦仁，嚼得嘎吱嘎吱響。

楚雁丘肩頭沾了一根雪白貓毛，在硃紅色官服上十分顯眼，怕是已經招搖過市一天，大理寺那幫廢物竟也沒提醒他一聲，一點都不知道體察君心，真是白食俸祿。

朕看見了，但朕不說。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朕撅嘴又朝涼拌藕帶蝦仁伸筷子，楚雁丘卻召來小內侍：“這道御膳陛下吃膩了，撤下去罷，近一兩月不許再上。”

那小內侍看朕不說話，彎著腰把菜撤了。

朕等小內侍走遠，近處沒了旁人，才賭氣道：“朕什麼時候說自已吃膩了？你妄自揣摩聖意，罪該、該……”

朕“該”了半天，一句重話不捨得說他，只能自已生氣：“反正太過分了！”

楚雁丘倒是泰然，給朕添了半碗湯，奶白色的湯羹水汽緲緲，光看一眼都覺得溫暖。

朕的龍爪誠實而熟練的背叛了朕，一勺一勺把湯羹送進嘴裡，湯進了胃，果然妥帖不少。

楚雁丘道：“那道菜酸辣寒涼，陛下腸胃虛弱，不宜多食。回頭夜裡胃痛，又要傳太醫，喝苦藥。”

朕身後那條看不見的龍尾巴，已經搖起來了。

朕低著頭咬勺，試探問道：“你這是在關心朕嗎？”

楚雁丘坦然：“陛下聖躬安康，是天下人之大幸。臣倍沐聖恩，自然日夜盼望陛下龍體康健。”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反倒沒什麼私情可以細品，但朕不管，朕就當他是承認了他關心朕。

朕道：“朕還以為你有了別的小東西牽掛關懷，早就忘了朕呢。”

這話太酸，埋怨中藏著委屈，實在不像坐擁三宮六院的天子該說的話。

楚雁丘垂在桌下的手動了動，不著痕跡的放下了。

朕等了半天，沒等到楚雁丘回答，眼看著酒消菜冷，氣氛尷尬下來，想說點什麼給自已個臺階。

朕：“朕其實也沒有很——”

楚雁丘道：“若陛下牽掛臣房中養的小東西，可以隨時去看它。”

？

朕愣住了，楚雁丘這是在邀請朕去他房裡嗎？

*

上一世楚雁丘不在朕身邊值夜時，晚上下了值，會回他在侍衛集體宿舍的單間，就是朕賜了黃金牌匾的那間。

這一世，他執意出宮當官，朕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原本還假大方給他在宮外接辦宅子，沒幾天朕就先反悔了，乾脆命他每晚都要在朕身邊值夜，又讓人將偏殿好好佈置，給楚雁丘住。

循例，朕寢殿的偏殿只有皇后才能留宿，但朕是昏君，就要拿皇后居處給楚雁丘這隻御前侍衛做宿舍。

朕想著要尊重他的私人空間，別把人逼得太緊，所以從來沒去過，只留他多說說話，心裡暗搓搓期待楚雁丘邀請朕去他住處坐坐，像尋常小情侶那般。

*

他今晚邀請朕去他臥房誒！

嘿嘿嘿嘿嘿。

朕埋頭在龍榻上踢腿傻笑。

*

偏殿比朕的寢殿小一些，但也極寬敞，一應陳設齊備，金磚玉屏、明珠嵌壁，典雅大方。

楚雁丘晚上照例要練功，這會兒出去了，朕獨自在他床上坐著。

幾日不見，貓貓飯飯長大了些，細長的身子扁平的大臉，越長越眼熟，尤其是它脊背上生著三簇長毛，和鎮墓獸飯飯生骨刺的地方一模一樣。

楚雁丘走前給它扔了一枚芝麻糖，它抱著舔起來沒完，舔幾口糖，又頭頂著朕的小腿蹭蹭撒嬌。

朕等得無聊，又想起楚雁丘的芝麻糖連朕都不給，心裡酸酸的。

朕堂堂真龍天子，竟然羨慕楚雁丘養在屋裡的小東西，也實在可笑。

朕索性抱起它，威脅道：“趙飯，朕警告你！”

貓貓飯飯：“喵喵。”

楚雁丘卻這時回來了，恰好看到朕威脅他的貓，問道：“趙飯？”

朕和楚雁丘心有靈犀，他也給貓貓起名叫飯飯，但趙飯二字，朕上一世先用來陰陽過文化仁和武大力綠的結晶，後又給了鎮墓獸飯飯，只是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它。

方才為了顯得鄭重，才這樣叫，沒想到才說了兩個字，就讓楚雁丘聽倒了。

朕放下貓貓飯飯，心虛道：“那個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貓貓就是朕的貓貓，所以朕給它賜名趙飯，剛好被你聽到了，哈哈。”

楚雁丘挑眉，不知信了幾分，轉身要走。

朕緊張，把舔糖的貓貓飯飯撈回來：“這是你的居所，你要去哪兒？你不要朕……朕手裡的飯飯了？”

朕挾持貓質，眼巴巴看著楚雁丘。

楚雁丘頓足，半側過身，道：“臣剛剛操練回來，一身塵土，怕唐突聖駕，去洗個澡。”

朕結結巴巴：“好，好你去吧。”

楚雁丘走了，朕和貓貓飯飯大眼瞪小眼。

朕壓低聲音威脅：“你給朕老實點！”

貓貓飯飯天真無邪：“喵喵！”

*

水聲起了又落。

楚侍衛赤著精壯上身，從屏風後走出來，水珠沿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落。

朕正架著貓，小聲商量：“你要是不搶朕的楚侍衛，朕就封你做朕的笛子，如何？當年武貴妃的私生飯飯都沒這麼高的身份呢！”

貓貓飯飯昏昏欲睡，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毛茸茸的小腦袋一晃一晃。

楚雁丘隨手扔開擦水的布巾，道：“飯飯是女兒家。”

朕聞聲一驚，這才看到楚侍衛已經出來了，景色太好，朕眼睛發直，臉色泛紅。

“朕……”

楚雁丘被小皇帝直白的眼神看得也有些不自在。

他接過小貓，放在小几上，背對著小皇帝道：“天色已晚，陛下該回去了。”

朕吸溜著口水，應了一聲，就要翻身下床。

“對了，武大力邀請朕明日吃豬豬宴，你晚上早些下值，朕等你一起去吃。”

楚雁丘道：“陛下近來似乎與武貴妃情篤。”

朕心虛的移開眼：“沒有啊。”

朕還想說幾句，楚雁丘卻執意送客，朕只好揣著滿肚子問號獨自回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