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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章二十九

盯梢是個慢活。

朕伏在楚雁丘懷裡,不知不覺睡著了,突然一隻手捂住朕口鼻,將朕驚醒。

朕一個激靈險些掙扎起來,好在立刻發現自已還在楚雁丘懷中,他正色向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朕向左後方看。

深夜寂寂,連草蟲聲都稀疏不可聞,只有極輕極輕的風聲,貼著地面吹過,拂動砂塵石粒。

朕僵硬著脖子側過頭,只見左後方宮牆上,有一團壯碩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奔行,行動間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朕打了個哆嗦。

楚雁丘見朕徹底清醒,鬆開了捂著朕的手,輕輕觸了一下朕側臉,以示安撫。

朕卻僵住了。

朕小時候是隻嬌生慣養的龍崽子,淚腺很發達,隔三差五就要哭一回,楚雁丘每每都是如此安撫,這個手勢,朕已經十幾年沒有再遇到過了。

楚雁丘的注意力在那個神秘黑影上,這大約是個下意識的舉動。

只見那黑影一個縱躍,悄無聲息的從宮牆上跳下,落在院牆下的蘭花叢裡,快步朝小廚房方向行進。

怪不得沒有人看到過痕跡。

文化仁這個酸儒,最喜歡標榜風雅,在文化宮種了一池又一池蘭花,可惜可惜都活不長,只好讓宮中的花匠時常來移植新鮮蘭花。

那花池中原本讓花匠踩得滿是腳印,多一串腳印,自然也不打眼。

*

文化宮種蘭花活不長,是因為此方地下,原本是父皇私藏黑火藥的地方,儲量足以將整座皇宮夷為平地。

長年累月,土質受了汙染,這嬌貴名種自然難活。

文化宮下面藏了黑火藥的秘密,父皇臨終前只告訴了朕,朕又心如止水的守了十幾年。

父皇為何藏這火藥,他沒告訴朕,只說,若朕被逼宮,時局難以迴天,便點了這黑火藥,將反賊都炸上天。

那時父皇用最後的力氣摸朕的頭,說:“父皇母后都盼你好好的,會一直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到時候……父皇幫你罵那些壞人,母后也不會怪你,咱們一家三口在天上團聚,就像以前一樣。”

後來朕想,也許父皇早就知道文丞相和武將軍有不臣之心了。

畢竟他臨終前,幾次欲傳楚太傅進宮,聖旨卻連殿門都出不了。

*

朕沒事到文化宮遛彎兒,經常看到文化仁對著蔫蔫的蘭花犯愁。

朕就插科打諢,說“花也倦聽學究文章”、“琴美人的琴藝卓絕,把花都超度了”之類的傻話,文化仁聽煩了,就不想了。

再嬌貴的名種,也不過是花而已,種不活就常換,畢竟他還要忙著做常務副皇帝,也沒有太多時間在這些小事上費心。

*

那團黑影朝著小廚房的方向逼近,朕的心越跳越響。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五丈。

夜風已經將那人身上的味道帶到朕身邊,隱約有些熟悉,暖暖香香,有一點像烤乳豬。

朕來不及細想,那團黑影已經在小廚房門前停下,隨手一擰,那拳頭大的銅鎖竟如豆腐一般被捏成泥!

黑影無聲的推開門,一頭扎進小廚房,咀嚼聲隨之響起。

楚雁丘準備去擒那神秘來者,示意朕留在原地,不要出聲,朕卻緊緊扣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頭。

楚雁丘神色訝然。

朕堅持,他便按耐住了。

朕已經知道那黑影是誰了。

小廚房裡的咀嚼聲停下了,那黑影走出來,迎著月光,終於露出真容。

武大力。

在文化宮作祟的“餓死鬼”,果然是武大力!

*

武大力吃完東西,就原路安靜離開了。

楚雁丘沉默著抱著朕回了寢殿。

他一路上沒說話,朕也安靜,到了寢殿,小內侍上來服侍朕洗漱更衣,他靜悄悄站在原地,等小內侍都退下了,他才道:“陛下何時認出那‘餓死鬼’便是武貴妃?”

宮門已經下鑰了,今夜楚雁丘會留在寢殿陪朕。

朕往龍榻裡側挪了挪,空出大片地方,龍爪一個勁兒拍枕頭,示意楚雁丘上來躺著。

“今日太晚了,先歇下,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楚雁丘看了朕一會兒,見朕堅決迴避他的問話,便在龍榻外沿搭著邊和衣躺下,也不碰朕推給他的枕頭,只抱臂枕刀,面朝外睡。

唉,這隻楚雁丘果然生氣了。

朕訕訕縮回被子裡,開始想怎麼解釋。

*

朕不是有意偏袒武大力。

朕見那夜闖文化宮黑影,又有徒手捏斷銅鎖的本事,竟然只是為了吃飯,再看那健碩的身型輪廓,便猜出是武大力。

上一世文化仁死後和朕說過,他與武大力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進宮為妃,從一開始就保持著定期偷情的綠色習慣。

除了宮中的偷情勝地四通園,天冷時,武大力也常到他的文化宮廝混。

也就是說,在這隻新的武大力奪舍前,原版武大力已經輕車熟路了。

這隻新的武大力,大約繼承了原版武大力的肌肉記憶,睡到一半肚子餓,夢遊出來找食物,憑藉近乎野獸本能尋到文化宮。

哦,你問她為什麼不去自已宮裡的小廚房翻吃的?

虎賁宮的小女妃們一個比一個身強體壯,胃口太好,小廚房根本剩不下食物。

什麼?你問她為什麼不去御膳房找吃的?

御膳房當然有食物,但距離太遠,且那一帶下人又多,廚子們熬夜吊第二天貴人們要喝的湯,夜半也是人多眼雜。原版武大力不可能親自去,自然沒留下肌肉記憶。

朕釐清其中緣由,卻不好告訴楚雁丘。

畢竟與文化仁攜手共建綠色後宮的人,是原版武大力,這隻新的武大力,雖然是奪舍的孤魂野鬼,卻待朕極好。

若是朕把他二人私通之事捅出來,損害武大力的名聲,惡果卻要這隻新的武大力承受,朕亦不忍心。

所以朕必須要替她遮掩。

可楚雁丘這裡,朕又必須給他一個合理的說法。

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