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說了朕沒胃口！”

朕吃不下飯，小內侍們急得滿地亂爬。

朕揮揮手，讓他們把沒用過的晚膳撤下去。

“陛下已經過完膳了嗎？”

朕一轉頭，楚雁丘站在門口，一身緋紅色官服，彤彤耀耀，前襟按品級繡著雲雁，正遙遙望著朕。

如果父皇母后沒有早早撒手人寰，楚太傅一手教養長大的長子，大約就是這樣吧？

不同於穿著烏突突侍衛服的裝木頭的楚侍衛，有時間慢慢長大的楚大人陽光、正直、意氣風發，會長成朕的股肱之臣，與朕親密無間、戮力同心。

可惜這隻楚雁丘不愛親近朕。

朕想到這裡，難免有些失落，但強行按耐下，關心道：“你下值了嗎？天色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在宮裡歇下吧？”

朕在宮外給他賜了府邸，但朕不想他住。

楚雁丘沒說話，朕心裡沒底，小聲提醒道：“你還兼任著御前侍衛呢……”

小內侍們捧著御膳一個接一個出門，路過楚雁丘。

楚雁丘掃過一眼，那盤中食物精美，一筷未動，道：“臣腹中飢餓，若在宮中留宿，恐怕明日上值才有飯吃。”

臺階！

楚雁丘果然心裡還有朕，才冷戰了一天，便給朕遞了臺階，朕心裡美滋滋的，連忙叫回了小內侍，重新擺好晚膳。

楚雁丘自然而然在朕下首坐下，小內侍給他添了碗筷，他垂眸安靜用膳。

朕端著碗，從碗沿上偷眼看他。

嗚嗚，朕的雁丘小哥哥長大了。

他真帥。

*

用過膳，小內侍們撤去碗筷，殿裡又靜了下來。

朕絞盡腦汁，想找些話說，但楚雁丘對朕忽冷忽熱，朕反而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好，手指亂動，轉眼將大迎枕邊上的流蘇編出一溜麻花辮。

*

楚雁丘用過茶，輕輕放下茶碗，餘光看到趙欽金燦燦的小靴子，隨著茶碗放下的輕響彈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壓下笑，起身單手一震下襬，對趙欽拱手施禮告辭。

這禮對皇帝用，多少有些不敬了，但趙欽卻顧不上計較。

*

朕看著楚雁丘用過膳就要離開，連忙道：“時辰還早，你這樣著急回去歇下嗎？”

楚雁丘道：“臣要回去換身便服，方便夜裡查案。”說罷轉身向外走。

查案？

朕睜大眼睛，連忙追問道：“什麼案？”

楚雁丘回首微笑：“鼠患。”

*

虎賁宮。

武大力鼾聲如雷，震得她房中陳列的寶劍長刀齊刷刷響。

在兵刃爭鳴中，支開納涼的軒窗外，傳來咔噠咔噠聲。

那詭異聲響移動飛快，轉眼進到內室，四下轉了一圈，在床帳外停了許久，又“咔噠咔噠”著原路出去了。

床帳內，睡姿豪放的武大力懵然不知，雷霆似的呼嚕聲卻驟然斷了。

武大力翻了個身，夢囈道：“嘿嘿，好吃，小豬豬，嘿嘿，再吃一口。”

說罷，呼嚕聲又響起。

*

楚雁丘又換上暗沉沉的侍衛服了。

夜色沉沉、春霧緲緲。

朕被他攬在懷裡，看著下面宮牆飛速倒退，彷彿又回到了上一世，他夜夜抱朕去四通的好日子了。

世人說“小吵怡情”，誠不欺朕。

這隻楚雁丘雖然忽冷忽熱，吊得朕心中忐忑，卻也讓朕因禍得福，一下子擁有兩款情哥哥。

白天穿緋紅色官服的，是朕的雁丘小哥哥，晚上穿暗色侍衛服的，是朕的四通王者楚侍衛。

朕真的好幸福，嗚嗚。

直到在文化宮門口落下，楚雁丘擁著朕站了許久，大大方方讓朕看個夠。

朕乾咳兩聲，主動從他懷中跳下來，掩飾犯花痴被正主發現的尷尬。

*

朕以前在話本上看過一句話，“智慧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

朕要珍惜陪楚雁丘查案的機會，好好用朕聰慧無雙的龍腦，征服這個英俊的男人。也好叫他知道，朕不是條笨笨龍。

朕道：“文化宮的小男妃吃得少，鼠患應該不重吧？是不是應該先去御膳房查一查？”

朕仰頭看著楚雁丘，龍眼亮晶晶的，等著楚雁丘表揚朕聰慧過人。

楚雁丘摸了摸朕的龍頭，道：“陛下可知，今日宮中報了四樁鬧鬼案。”

朕搖搖頭，發頂在楚雁丘溫熱掌心蹭過，滿眼茫然——朕被困在太廟那一年，除了文化仁和鎮墓獸飯飯，也沒見過別的鬼啊。

楚雁丘收回手，解釋道：“陛下初掌宮廷大權，便有人在宮中裝神弄鬼，若這話傳出去，外人要誤會陛下的聖明，動搖聖朝根基。所以臣要為陛下，將躲在陰暗處的鼠輩，一一揪出來。”

*

朕說什麼來著。

智慧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

月下的楚雁丘明慧磊落，朕被迷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封他做皇后。

*

朕被美色晃了眼，腦子空蕩蕩的，直楞楞道：“好，朕都聽你的。”

可惡，聽起來好像昏君啊。

*

據宮人們說，宮中現在有四隻鬼，分別是吊死鬼、餓死鬼、水鬼和鬼童。

這四隻鬼中，吊死鬼和水鬼有人證目睹，鬼童有聲音被聽到，只有餓死鬼的證據最少。

不過案子發在文化仁的文化宮，楚雁丘想要先查這裡，也有道理。

畢竟上一世，先搞事情的，就是文化仁。

*

趙欽跟著楚雁丘在文化宮中探查。

一旁殿宇的簷角，掛著一大團不明物體，它屏息等在原地，絲絲縷縷的黏液將長髮打成綹，又隨風拉出晶瑩細絲，蛛絲般順滑。

咔噠。

咔噠咔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