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問朕怎麼知道的?
楚雁丘自已告訴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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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與眾妃辯論得筋疲力盡,回到寢殿灌了一大壺熱羊乳便睡下了。
起夜時想起人來,踹了一腳睡得流口水的小內侍,讓他把救了朕的漂亮男人找來,朕要當面謝他。
小內侍膝行半步,試圖遮住地毯上的口水印,同時勸道:“陛下,夜深了,您這個時候翻牌子,闔宮都要驚動,為了一個臭男人不值當啊。”
朕把龍爪上的水珠朝他額頭上彈:“糊塗東西,朕說的是當面謝他,不是當面睡他!”
小內侍茫然眨眨眼:“有區別嗎?”
朕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看這蠢東西,轉過頭,卻恰好望進了一旁的琉璃鏡。
朕看到琉璃鏡裡,站著一位纖細美貌的少年。
那少年眉目精緻、散發赤足,金燦燦的寢衣半敞,露出一懷白嫩胸膛,神色因初醒而懵懂,又分明寫滿渴切。
與其說是皇帝,倒更像是一掐葉嫩花初的媛女妖童,嫩極豔極,墜著露珠,在春風中搖晃,引人攀折而不自知。
嗯,小內侍說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朕大夢初醒,此時衣衫凌亂,確實不適合見人。
罷了,明日一早再傳朕的救命恩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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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在用早膳的時候,見到了昨日救了朕的低等侍衛。
小內侍引了男人進來,他跪在朕腳邊,朕問一句,他答一句,看起來沉默順從,與宮中其他人沒有半分割槽別。
他說他叫楚雁丘,是個孤兒。
他入宮半月有餘,昨夜是第一次侍候聖駕,因輕功尚可,才僥倖救下朕,不敢居功。
謙虛,太謙虛了。
他在半句話的功夫裡,從湖邊飛到水閣旁,接住朕,還能抱著朕回到岸上,連靴面都沒溼。
這是輕功尚可嗎?
這簡直就是大雁成精了啊!
朕當場就封他做朕的御前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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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新玩具,自然要出去炫耀。
朕想來想去,還是和楚侍衛一同去四通最妙。
是的,朕說的是四通不是私通。
別瞎想哦,後宮怎會有如私通這般淫亂之事呢?
四通很綠色、很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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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富有四海,御花園收盡天下草木珍奇。
御花園由名家設計,經緯兩條筆直的主幹道成十字交叉,蒼翠掩映中又分出無數支叉小路,蜿蜒曲折、四通八達,很適合躲貓貓。
先帝對此龍心大悅,曾御筆題匾“四通園”。
工匠們將牌匾做成芭蕉葉的樣式顏色,就懸掛在御花園,哦,不對,是四通園正中的涼亭上。
朕每每站在綠底金字的牌匾下,都覺得自已也綠油油的,整個人充滿了青翠欲滴的生機活力。
不單朕愛逛御花……朕是說四通園,朕的男妃女妃們,也很愛逛。
朕好幾次都撞見朕的男妃女妃們在四通園裡躲貓貓。
他們三三兩兩、兩兩三三從樹叢裡鑽出來,頭上還掛著樹葉,看到朕一個人,還神色慌張的用手比了個“噓”,示意朕噤聲。
害,朕懂,朕都懂。
他們一定是怕被玩伴發現、輸掉遊戲吧?
看來逛四通園,是宮裡很流行的消遣呢。
朕在御書房理政時,也聽他們小聲商量過,“要不要去四通”。
朕偶爾也想偷偷懶,便放下奏摺,插嘴道:“你們倆要去四通嗎?可不可以帶上朕?朕也想和你們一起去四通,工作真的好累哦。”
每到這時,他們都會用複雜的、朕無法理解的沉重眼神看著朕,然後低下頭飛快磨墨,用沉默婉拒朕“一起去四通”的組隊申請。
朕想了很久,覺得一定他們是太愛朕了,不願意狐媚惑主,害朕背上沉迷美色的罵名,才有這樣的反應。
男妃女妃們如此賢良淑德,是朕的福氣。
可是後宮們太過克已復禮了,朕也無聊的很。
朕掰著手指算了算,這偌大的皇宮裡,也只有楚侍衛願意陪著朕去四通。
朕新得了楚侍衛,新鮮了幾天,才發現他白長了一張俊臉,其實人無趣得很,成日無話,簡直是根木頭,也只有輕功超群、令行禁止這兩項好處了。
朕命楚侍衛抱著朕飛上最高的假山。
假山太硬,朕只好屈尊坐在楚侍衛懷裡,楚侍衛雖然硬邦邦的,但他好歹是根木頭,總比石頭軟。
朕不說話,楚侍衛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坐著,從白天坐到晚上,看著夕陽沉下宮牆,看著群星塗滿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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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宮人們發現朕不見了,嚇得不行,連忙去請文貴妃和武貴妃拿主意。
文貴妃安插在朕宮中的線人跑得最快,所以每次都是文貴妃文化仁率先出來找朕。
大戲開場了。
首先向主席臺走來的,是男妃代表隊。
書生們衣帶飄飄,提著八寶琉璃宮燈,排成一列,在宮道上靜悄悄蜿蜒而行,跟民間志怪話本上說的,那種山精鬼怪月下游行一般,很好看,很像一群魑魅魍魎。
武貴妃在安插在朕宮中的線人,跑得略慢一些。
當然,只慢了一點點。
所以,接下來向主席臺走來的,是女妃代表隊。
武大力雌赳赳氣昂昂,拎著流星錘一馬當先,小女妃們緊隨其後,各個都扛著磨得光可鑑人的大刀。
她們這一路刀劍鏘鏘聲不絕於耳,很有氣勢,像一群傾巢而出的活土匪。
愛妃們演得如此賣力,朕看得龍心大悅。
兩夥人各自從東西宮出發,呈合圍之勢,眼見著快要在四通園匯合,把朕甕中捉鱉了。
楚侍衛終於主動與朕說了一句話。
他低頭湊到朕耳邊,低聲請示道:“陛下,要下去嗎?”
嘶——
楚侍衛不說話朕還不覺得,他一張口,溫熱的氣息撲在朕臉側,朕才覺出晚來風涼,後知後覺打了個哆嗦。
可朕還不想回去。
朕想多當一會兒星星。
高高在上的、無拘無束的星星。
朕往楚侍衛的懷裡縮了縮,頭頂著楚侍衛的下巴,悄聲道:“我們多待一會兒。”
楚侍衛一貫沉默順從,當即緊了緊懷抱,將黑色披風蓋在朕身前,既保暖,又儘可能幫朕融於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