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我是你的女兒,這一切我可以瞞過任何人,但唯獨瞞不過你的。”墨蘭緩緩投入林噙霜懷抱。
任誰聽說自己女兒已經三十七八卻又重活到孩童時期,都不會相信的。可是墨蘭一與她貼近,她就知道眼前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複雜之心湧起,林噙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撫摸著墨蘭,若真是未來像她說的那樣,墨兒受的苦還不知道有多少。
“阿孃,您別不信,盛家馬上就要啟程去京城了。屆時主君會讓您交出管家權,明蘭那時死了小娘,跟在老太太跟前。阿孃,您別不信,且看看吧。當日與三哥哥賭的正是盛明蘭以後的丈夫寧遠侯府的兒子顧廷燁。”墨蘭哭的太多,眼睛疼,頭也疼。“阿孃,再跟我唱唱小時候哄我的歌吧。枝頭綠,盼春風……”
林噙霜心一軟,唱了起來。墨蘭在她懷裡睡著了。
墨蘭在林噙霜懷裡睡著,她輕輕撫摸著墨蘭的碎髮,她還是個小人兒呢,頭髮細碎軟軟的,就是怎麼梳也梳不好,總要用一些髮油才能固定住。
林噙霜用手指點了又點墨蘭眼角處的淚痕,林噙霜也算是養尊處優,她摸著那淚痕,那麼多淚水順著臉頰流向髮間。
哭得墨蘭眼角發紅,從墨蘭生下來,林噙霜就從未讓她受過這麼多委屈。墨兒,得苦成什麼樣,才能流這麼多眼淚下來啊。
墨蘭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突然從夢中驚醒。現在,不是那個瘦弱嶙峋毫無尊嚴的梁大娘子,而只是五品文官家的庶小姐。
林噙霜端來了她最愛吃的桂花羹,“墨兒,都睡了一整天了,起來喝點桂花羹吧。我特意叫周娘子多放了些蜂蜜,你一定愛吃。”
墨蘭一笑,小娘還是太過謹慎,不太相信她。“小娘您是不是忘了,我打小就不愛喝桂花羹。喜歡喝桂花羹的是三哥哥,不是我。小娘,我要喝擂茶,多放點花生芝麻。”墨蘭搖著林噙霜的手,大概誰也不懂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吧。
所以她留戀更留戀,“小娘,我就是盛墨蘭,這點是變不了的。”墨蘭已經失了大半元氣,林噙霜摸著墨蘭的頭髮,她又怎麼不知道自己女兒愛喝什麼呢?
子不語鬼怪,這件事說出去未免也太駭人聽聞了。林噙霜嘆,“墨兒,娘又何曾不知道你愛喝擂茶,只是娘怕。再跟我說說,之後都發生了什麼?既然上天願意給咱娘倆一個機會。就將此事事無鉅細的說出來,我們也好做準備。”
墨蘭挑挑揀揀,將以後赴京做官的事說了個大概。林噙霜給衛小娘送補藥補大了胎兒,那時大姐兒已經確定要出嫁了。老太太身邊少了一個知心後輩,衛小娘動了心思要讓明蘭在老太太跟前。
結果吵著吵著衛小娘氣的動了胎氣,早產了。那時大娘子和主君不在家,老太太也出門了,家裡面只剩了林噙霜一個能主事的人。
衛小娘死在生產之際,明蘭就這樣送到老太太跟前。到京城之後,三姐妹便與兩位哥哥一同學習,那學堂陸陸續續也來了不少京城的貴人,小公爺顧廷燁等等。
一朝二哥哥高中,三哥哥卻名落孫山。葳蕤軒向來不喜林棲閣,若是墨蘭嫁出去就更別提讓葳蕤軒給撐腰了。而此時盛紘又跟林噙霜商量將她嫁給一個出身低寒的舉子。
林噙霜做夢都想自己女兒嫁個好人家,又怎能看上一個農家出身的舉人?恰好明蘭有意無意賣弄永昌伯爵府吳大娘子毫不掩飾的喜愛,墨蘭氣昏了頭失了智,她向來喜歡爭搶,就算六丫頭再得吳大娘子喜歡又如何,還不是要看梁晗?
林噙霜擔心墨蘭出生低微,嫁不得高門大戶,便給墨蘭出了昏招,來了一出先斬後奏。沒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墨蘭與梁晗私通一事被盛紘發現,怕敗壞了盛家名聲,竟然要打殺墨蘭。
而這此事,還是祖母舍了她那張老臉,給她求來了這門親事。可她嫁人之後,還未能將林噙霜接到梁府,便已經傳來林噙霜死在莊子上的訊息了。
說到最後,墨蘭略帶著祈求看著林噙霜。“阿孃,那輩子過得實在太苦了。我有錯,我認。可是我再也不想您悄無聲的死在莊子上,您知道我要嫁到永昌伯爵府有多高興嗎?我想只要我嫁進去,就再也沒有人說我不是,再也沒有人能夠拿您說不是了。可是我還沒來得及高興,您就再也不會跟我說話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您啊。”
她哭著,“阿孃,這輩子我們不爭了好不好?我只希望您,只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生。我本來也不是那聰明人,如何鬥得過高門大戶的那些妻妾丫鬟?這輩子就聽爹爹的話吧,我們不爭了吧。”
林噙霜聽後一言不發,抱著墨蘭。“我不爭?我又能如何不爭呢?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和你三哥像明蘭一樣吃不飽穿不暖嗎?衛小娘她為何不爭?那是她沒底氣,她吃盛家的喝盛家的,卻還要用盛家給的東西去接濟孃家,這放在哪兒說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林噙霜絮絮叨叨,似乎也不承認是因為自己的爭強好勝貪婪無度害了女兒一輩子。
“阿孃,別再執著於此事了。難道爹爹給咱們的還不多嗎?阿孃,林家的事早已經過去了,爹會一直保護我們的。”墨蘭可以說是與她相處時間最久的孩子,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母親心中的痛。
林噙霜一個人睡覺時總是會做兒時被抄家的噩夢,她從一個官家小姐險些淪落成奴僕,就算是在夢裡她依舊無法釋懷當初險些被賣的恐懼,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所以林噙霜格外喜歡金銀錢財,感覺只有自己手裡捏著東西才是安全的。但她又只是盛家的一個妾,只能盼望主君垂憐賞賜。
“我不爭?我如何能不爭?這後宅鬥爭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罷了。這一處處向來都是你唱罷來我登場。若我不爭,你以為你身上的綾羅綢緞是怎麼來的?你哥哥用的那些東西又是怎麼來的?你爹當初就是看著我長得美貌,大娘子雖說是個心善的,但才貌不如我。他倒是坐享齊人之福,一邊享受著王家帶來的仕途便利,一邊又無法拒絕溫香軟玉。墨兒,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如果現在不趁著我還有些姿色容貌給你倆攢點東西,難道要趁以後老了望著你爹和大娘子發善心嗎?”
墨蘭靜靜聽著林噙霜唸叨,她愛她這一雙兒女視若眼珠,甚至因為她在阿孃身邊待的時間比哥哥久,阿孃更愛她。
墨蘭算是活了三十多年,如今再看不過三十而立的父親時。哪裡不知道,父親這看似一腔深沉的父愛裡面含著多少對兒時的遺憾,也正是因為父親彌補兒時的自己,讓林噙霜以為盛紘愛她愛的情深意重,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盛紘薄情寡義的一面。
要說對她偏愛有嗎?確實是有的,可是但凡她有的一份,其他兩位妹妹同樣也會有。甚至盛紘的這份偏愛惹的大娘子和老太太對林棲閣十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