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上了高架,朝郊區墓園駛去。
後座上的兩人誰也沒說話,安玥是無所謂,沒什麼好說。
沈曜霖倒是有點無措,想到在「微煙」的那晚,安玥應該是看到了潘曄怡,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隨即又想,他為什麼要擔心,他們的關係就是契約情人。別說契約情人沒資格問,現在兩人沒了關係,安玥更沒什麼資格問。
“我認識潘曄怡。”安玥平靜的聲音打破了車裡有些沉悶的氣氛。
沈曜霖訝然,這句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說的是她認識潘曄怡。
“我和她是同學,大學同學。”安玥看著窗外,沒給沈曜霖任何一個眼神。
沈曜霖只能在車窗的倒影上看到安玥的神情,平靜,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宿主!!】系統48還沒抱怨,就聽到一聲警告。
【警告!劇情偏差等級I,影響任務完成度3%,將在完成度複核時進行扣除折算。】
【……】系統48沉默,一如既往的作風,它該習慣的。
“是嘛……”沈曜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生硬地憋了這麼一句。
“所以……”安玥轉過頭,望著沈曜霖,“當初,你找我就是把我當作她的替身?”
那雙清澄的杏眼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沈曜霖覺得難堪,那眸光像是把他當時齷齪的心理照得無所遁形。
他想捂住那雙眼睛……最後只能受不了地別開眼,“你想多了。一開始就很明確,我用錢換取你的陪伴。”
“確實。”安玥掀了掀唇吐出這兩字,隨後閉眼假寐。
沈曜霖氣悶,他不喜歡她這樣問,她該是聽話的,而不是這樣……他也不喜歡自已這樣的回答,他不想承認把她當替身,剛剛的話太過欲蓋彌彰……
安玥不知道沈曜霖在想什麼,她還在想原主之所以能接受沈曜霖的契約情人關係,大半也和潘曄怡有關。
進大學,只是人生中的一個節點,不會給原主帶來更大的變化,醫藥費仍然是一切的重心。
打的工不會停,只是多了更多時間去賺錢,學業似乎也輕鬆很多,去林老師那裡的次數也多了一些,有趣的是林老師似乎不願意原主和潘曄怡碰到。
一學期勉勉強強過去,第二個學期來臨,一場比賽改變了她和潘曄怡的人生軌跡。
當潘曄怡提出讓她退出比賽並作為槍手去時,她是想拒絕的。
舞蹈,那是她繁重生活裡僅剩的精神慰藉,怎麼可以這麼玷汙呢?
可潘曄怡給的條件太吸引她了,如果她接受,她可以稍微輕鬆一點,而媽媽的醫療費也有了著落……如果只是一次……
林懷櫻第一次就發現了這事,她質問原主:“你說舞蹈是你的精神支柱,那你現在做的是什麼?是在摧毀它!”
她想告訴林老師,不是的,僅僅一次而已。但林老師是對的,一旦踏進了這個泥沼,就再也甩不乾淨了。
只是想要輕鬆一次的願望,逐漸扭曲成了一種常態。她替潘曄怡拿獎,用換來的錢給媽媽做透析。
因為這件事,她再沒去過林老師那裡,她無顏去見林老師。
漸漸,她對替身這件事感到麻木,用自已的舞蹈換錢是自我說服的好理由。
生活裡的一切都重壓著她,連舞蹈也成了某種負擔,但也只在舞蹈裡,她覺得自已還鮮活地存在著。
對舞蹈背叛的懲罰來得如此之快,潘曄怡拿出一段影片,給到校方,聲稱她剽竊了潘曄怡的畢業作品。
可那段舞蹈本來就是潘曄怡要她創作後拿去作為畢業作品表演的,所以她拿了那燙手的三萬元,斷送了自已的前途。
潘曄怡除了影片,還提交了一系列的舞蹈創意資料,用來證明這是屬於潘曄怡的作品。原主什麼都沒有,無法說明這是潘曄怡問她買的……
她想把之前替身比賽的事曝光,潘曄怡告訴她:“那你要算算從我這裡拿走了多少錢,畢竟一旦曝光,你就得把這些錢吐出來。”
學校給的處罰是開除學籍,潘曄怡又為她求情,說這處罰太重了,要給她改過的機會。於是她成了有學籍的肄業生。
林懷櫻找到她,“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是不是潘曄怡汙衊你的?告訴我實情,我找你們學校去。”
她沉默以對。
她的生活如同巨石繼續往前滾動,醫藥費再次成她的重負。
離開學校的她不斷找工作換工作,最後在一個俱樂部裡伴舞才算稍微好過一些。
她在那裡遇見沈曜霖。當時,他坐在卡座,看著舞臺上的她,眼裡閃著熾熱。那熾熱不是單純的慾望,夾雜莫名令人心動的東西。
下了舞臺,領班經理就把她帶到沈曜霖面前,沈曜霖說看中她,想讓她陪伴在他身邊,而他會提供她想要的一切。
又一個金錢的陷阱擺在了她面前。
夢想已經出賣過一次,現在連自已都要出賣了,她幾乎沒多猶豫就答應了,她要求的本來就不多,只要媽媽活下去。
這四年是她媽媽生病後過得最好的四年……本來換腎是最後的希望,成安玥不匹配,腎源需要等,終究是沒等到。
原主期望活下去的人現在去了天堂。
沈曜霖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發現成安玥的眉眼像她父親,氣質更像她母親。
他鞠了三躬,把手裡的鮮花擺到墓前。
安玥將蛋糕從盒子裡取出,放到墓碑前。然後蹲在墓前雙手合十,閉上眼祈禱。
沈曜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想其實今後做朋友也未嘗不可。
安玥站起來,看著墓碑說:“這四年謝謝你。”
在安玥看來,原主對沈曜霖的感情很複雜,有恩情的感激,有男女的情愫,也有對這段關係的不安和疑慮。
正是沈曜霖將成安玥從困窘窒息的生活裡拯救了出來,讓她慢慢恢復生氣,開始對生活有了想象和期盼。
“……”這道謝算什麼?沈曜霖有些說不出的氣悶,一旦契約沒了,就這麼生疏,居然道謝?!但畢竟在她母親墓前不適合說什麼。
“謝謝你能來。我想媽媽一定很高興。我們走吧。”安玥轉身走過墓園窄小的路徑,往墓園出口去。
沈曜霖跟在她身後,想著告訴她以後還是朋友,結果就聽到走在前面的安玥說:
“我們以後就不用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