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愛的戀人(番外 謝文秉 上)
譚文秉知道自已不對勁,動不動就忽然進入一種空白的狀態,別人看起來他好像一瞬間就發起呆來。只有他自已知道,他沒有發呆,只是好像跳躍進了一個異空間。
空間裡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偶爾閃過一些東西,他來不及捕捉就回到了現實裡。轉頭就會看到身旁的人拍著自已的肩,一臉擔憂。
次數多了,就有些閒言碎語,說譚家的繼承人車禍有了後遺症,腦子可能壞了。
腦子壞了?他覺得可能吧。
他父親雖然沒說,每天的臉色可沒有亮過。看他的眼神非常複雜,有不滿有懊悔,可能還有點說不清的厭惡。
譚文秉把這種忽然的失神稱作造訪兔子洞,本來不以為意,後遺症而已,也許自然就好了。譚家的生意還在擴充套件,他不僅要學很多,很多事等著他。
直到這種不定期造訪兔子洞嚴重影響到他生活。最厲害的一次是他差點開車撞上高速的護欄,當時開車的他莫名就進入了兔子洞,等脫離兔子洞時,他的車已經直直衝向護欄,幸好他反應快及時剎車。車停下時,離護欄也就一公分而已。
之後,他就不開車了,專門司機接送。但生活不只有開車……下樓梯、走路、喝水、過馬路,無數個瞬間,他都可能跳進兔子洞。
他去醫院做了檢查,沒有發現大腦有任何器質性變化,反覆檢查後,醫生找不出原因,非常不確定又無奈地建議他找個精神科大夫試試。
1
譚文秉叩響了諮詢室的門,聽到裡面一聲“請進。”
開啟門,明晃晃的陽光散在整個房間,兩個單人沙發座和一個小圓桌佔據在房間中央,房間的一面牆是書架,架子上有不少書,另一面牆下是一個三人沙發座。
一位中年女性坐在沙發上,正和藹地看著譚文秉。
“請坐。”她的聲音透著一股沉靜與安詳,莫名令人心安。
譚文秉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然後仔細打量這位有名的曾醫生。
曾醫生是國內有名的精神科醫生,後來離開醫院,創辦了自已的心理診所。同時,她經常出現在一些訪談欄目,或者一些社會問題的討論節目裡。她也確實如電視上的形象,一頭短髮精神抖擻,目光平和又有力量。
“譚先生,我大致瞭解你的情況,你能再具體說一說嗎?”
“車禍之後,我經常會忽然進入一個漆黑一片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聲音、氣味、溫度、觸覺都沒有……連時間也不存在。我可能在裡面一分鐘,也可能是五分鐘,我不知道。”
“你身邊的人有說過是多少時間嗎?”曾醫生拿著筆在本子上寫著。
“有的人說是五分鐘,有的人說是半小時。沒什麼固定的時長。有時候,我感覺自已進入了兔子洞,但醒來時發現周圍人似乎都沒發現我的異樣,我看過表,可能也是三十秒。”譚文秉像是講述別人的事一般,毫無波瀾。
“兔子洞?”曾醫生停下筆,眼帶笑意,“你給你的狀態起的名字?”
譚文秉遲疑一瞬,點點頭。
“那你在兔子洞裡有什麼感覺?”
“平靜祥和。”
“沒有恐懼?害怕?”
“沒有,有時候覺得比現實更讓我安心。”
“具體我瞭解了,”曾醫生合上了筆記本,“我想給你進行一次催眠治療。放心,這不可怕,你需要做的僅僅就是聽從指示,儘量放鬆自已,不要反抗。”
他遵照曾醫生的指示躺進靠牆的三人沙發座,放鬆身體聽從曾醫生的指令。
“放緩你的呼吸,放鬆你的身體,你會感覺全身鬆弛……”
“現在你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即將進入兔子洞……”
2
譚文秉又一次站在了兔子洞裡。不,他覺得這次有點不一樣,他沒有在兔子洞裡,而是在外面,四周漂浮著溫柔的暖陽。
此刻兔子洞就像一個黑洞在他面前,張著黝黑的嘴,等著吞噬他。
“為什麼是吞噬?”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問他。
“因為每一次在裡面的時候,時間都被偷走了,被吞掉了。”他邊說邊跨出一隻腳,踏進兔子洞。
瞬間如墨的黑暗攥住他,第一次他感到心慌,好像意識要消散了一樣。
眼前有一些東西閃過,吸引了他的注意,忘卻了心慌。
“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閃得很快,看不到了,不過……”他別過頭看向黑暗中的某處,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即使一樣黑,但還是不一樣。”他轉身走向那裡。
走在黑暗裡,無法辨明走了多遠,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感覺差不多了才停下。
“看到什麼不一樣嗎?”那個聲音忽然問。
他搖頭,抬手向前伸去,黑色波紋在指尖泛起漣漪,好像攪動了一面豎立的黑幕,同時奏響了某種空洞的語調。
“是歌嗎?還是曲調?”
他閉上眼,努力傾聽,分辨不出。
黑暗繞著他的指尖迴旋,他用力往下一劃,在黑幕上拉出一道口子,口子對面是光。
“怎樣的光?”
“五彩斑斕的光……還有人……”
一個俯視的身影在黑幕後面,長髮散落,好像湊得很近。
“湊近誰?”
誰?譚文秉不知道,回答不上。
人影消失了,接著是很多模糊不清的畫面,像是故意蒙上了一層層毛玻璃。
“你有什麼感覺?”
譚文秉摸了摸心口,麻麻的,又有一點點酸酸的。
人影又出現了,他驟然摁住胸口,感到撕裂灼燒的疼痛,疼得他彎下了腰。
空洞的語調化成清晰的語言:你會忘得一切……也會想起一切……除了……
“除了什麼?”
抓著胸口的痛楚,他努力去聽去辨別,沒能抓住隻字片語。空洞的語調反反覆覆,他再沒能聽出什麼。
一陣窒息的絕望與恐懼密密麻麻冒了出來,竄遍全身,他不可抑制地戰慄,趴倒在地,蜷縮成一團。
“……你在溫暖的草地上,你已經離開了兔子洞……你感覺到溫暖與愜意。”
譚文秉睜開眼,愣愣地望著天花板。身上有些冷,他覺得額頭有些癢,抬手摸了摸才發現是冷汗。
“曾醫生,我怎麼了……”他嗓音沙啞,精神也非常疲憊。
“譚先生,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來說明一下治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