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院落裡,三三兩兩的鳥兒在地上啄食,遠處的小宮娥正聚在一起閒聊。
寢殿裡,寂靜無聲,唯有清淺的呼吸聲。
安玥半躺著,眼神幽遠。
祁瑜見她這副懶散的樣子,莫名的詫異感又來了,一點都不像傳說中端莊賢淑的皇后娘娘,更不要說是當年的灼灼豔陽。
不過這姿態倒和她幼時不在意別人說辭的模樣有些像,也許那是年紀小的關係,那麼現在呢?是因為毫無牽掛了?
“這次刺殺是個好機會,你必須進入禁衛軍。”安玥忽然開口,而後定定地望著祁瑜,“這是主公交給你的任務。”
祁瑜聽她說主公兩字,不知怎麼就覺得有趣,低低地笑起來。
紗簾一陣顫動,祁瑜驟然彎身,姿勢彆扭。
原來安玥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將他拽下。
手捏住他的下巴,她眼裡佈滿陰翳:“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輕視我!”
“……並沒有……”下巴上的力道並不大,但她的眼神令他心顫,那眼神充滿戒備與陰冷。
祁瑜想要解釋,但很快放棄,他確實笑了,在她聽來恐怕十分刺耳。
紗簾又一陣抖動,祁瑜歪了歪身形。
安玥推開他:“你可以走了,沒事就別過來。”
她討厭不聽話的人,他要是時常過來,遇到宇文寰怎麼辦?這會毀了她的計劃。
“你想什麼時候見歡霖?”祁瑜再次坐直了身子,他還不想走,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和她說話。
“我會讓鴞傳信給他,見面恐怕現在不行。”安玥像是想到了什麼,語帶譏諷,“正如你所說,我會帶來危險,來自陛下的危險。”
“等一切都結束,就能見到他的。”祁瑜覺得那時候才最合適,“或者你去天音寺的時候。”
“你可以走了。”安玥閉上眼,再次趕人。
祁瑜沒說話,只是看她,原以為她會耐不住睜眼看他,可她毫無反應。
自討沒趣了,早知道就忍住笑,好過惹怒了她。
祁瑜懊惱地搖頭。
微風拂過,安玥再睜眼時,寢殿裡只有她一人。
她撥出一口氣,一人之下的大司馬真的能滿足祁瑜的野心?如果他要帝位,易如反掌吧……
辰華殿裡,公孫升跪在地上,一聲不響,內心有多急切,他面上就有多鎮定。
“你說有人矇蔽朕?你說說是誰?又怎麼矇蔽?”宇文寰十分期待公孫升的說辭。
“陛下,臣不敢說。”公孫升整個人縮成一團。
“哈,口口聲聲說有人矇蔽朕,問你,你又不敢說。公孫升,你是在耍弄朕嗎?”
“陛下息怒,臣只是惶恐,臣想求個恩典。”公孫升聽出宇文寰話裡佯裝的怒意,心下一定。
“你在和朕討價還價?”宇文寰冷笑,世家的老狐狸總是這樣不肯吃虧。
“陛下,臣自知舍弟做了錯事,無可開脫。至於其他親族,犯錯自該擔責。只是公孫家並非所有人窮都窮兇極惡,做盡壞事,還求陛下給這些人一條生路。只要有這條生路,臣願辭去中書舍人之職,告老還鄉。”
說到此處,公孫升哽咽起來,“臣一想到自家,就想到楚家……同病相憐,臣亦痛心,然楚家的罪責無可饒恕……”
宇文寰嘴角凝著冷笑,公孫升的眼淚不過是假慈悲,當初楚家的罪證裡公孫家可是出力不少。
“你的意思是放過公孫家無罪的人?可朕又怎麼知道哪些人是無罪的?萬一你也矇蔽了朕呢?”
“陛下,對於公孫家的所有人,陛下都可以徹查,但陛下一定記得複核那些證據,一定記得派可信的人複核。”
公孫升說完,等了好半天,沒聽到宇文寰說話,就在他心懸起時,宇文寰開口了。
“朕可以放過公孫家無罪的人,另外公孫家既然犯錯了,自然要有補償的表示。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陛下所言極是,臣願意獻出八分家財,剩餘兩分養活家人。”公孫升恍然,宇文寰原來還想要世家積累的財富。
“如此甚好。若你欺騙朕,就別怪朕無情。”
“臣謝過陛下,臣以項上人頭擔保,臣說的話句句屬實,絕不欺瞞陛下!”公孫升一個勁地磕頭,心終於定了,公孫家捨棄二房、三房,餘下大房和在老家的四房仍有再起的一日。
“你說吧。”宇文寰瞧著畏縮的公孫升只覺得無趣,為求生機做戲到如此……世家的傲骨都不要了。
……
吳奉又沏了一杯茶放到書案上,自送走公孫升,這已是第三杯茶了,陛下一直沉著臉。
宇文寰確實從公孫升那裡知道了不少,一些是他已經知道的,一些是他剛知道的。
楚家的證據確實做了假,公孫家找了個臨摹字跡的高手,偽造了楚誠亦的書信,製造謀反的假象。
可以說楚家謀反的證據全都是假的,宇文寰前世發現時,是楚家滅族大半年之後。但關鍵那個臨摹字跡的高手沒能找到,所以一直無法用這件事情扳倒剩餘世家。
公孫升說那個臨摹高手本是公孫家養的能人,願意將他獻出。
宇文寰自然樂意收下,這可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公孫升說的另一件事才是讓宇文寰真正煩惱的:顧衍背後的顧家並不忠於宇文寰,顧家在兩頭下注。顧衍只是在宇文寰身上的小注,這就意味著顧家已經倒向了世家。
聯想到刺殺時,顧衍來得不及時,宇文寰已經有所覺察,公孫升的資訊驗證了他的直覺。
這樣一來,宇文寰原本的計劃就被打亂了。世家確實挑撥離間成功,可武將的支援全盤打亂。
前世陳家就背叛了他,現在顧家不看好他,剩下的張家他不會用,那麼只有祁瑜這個新秀。
他原本確實想重用祁瑜,但祁瑜太新。現在他不能有所顧忌,必須緊緊拉攏祁瑜才行。
想到今天這場刺殺,如果不是祁瑜及時趕到,可能連活口都未必能抓到。
刺殺嘛,倒是一個很好的理由獎賞祁瑜。
“吳奉,召祁瑜。”
“是,陛下。”
祁瑜很快就到了辰華殿,一進入辰華殿,就聽宇文寰誇獎了他一番。
“你當初從軍是為何?”
“保護重要的人。”祁瑜垂眸答道。
“哦?沒想來祁將軍性情中人。”宇文寰來了興致,“那人是祁將軍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