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王座上,冷豔的女子一身紅衣,斜倚著,姿態悠閒,一指挑著髮絲,眼神睨向下方的安玥。
“聽西路使畢珈璃說,你要見本座?”
“是。我白安玥求見魔尊,只為一事。”
“何事?”
“求一容身之所。”
冷豔女子大笑起來,大殿內迴盪著她的笑聲。
“有趣~真有趣~只為一個容身之所?你當魔教是善堂嗎?”
“不敢。若有什麼條件,魔尊儘管開口。”安玥姿態恭謙。
“……”闕雲笑突然就笑不出來了,這人是認真的。
“那你去替本座殺一個人吧。”
“魔尊想殺誰?”
闕雲笑手指一畫,一幅卷軸飄落到安玥跟前。
“照著這裡面的資訊去找吧。你可以走了,等你拿到他首級的那一天,本座會考慮讓你留在魔教。”
安玥接過卷軸,離開大殿。
*
宋梵逸睜開眼,轉頭髮現是在凝霞峰的屋子裡。他迅速坐起身,胸口一陣陣鈍痛。他捂住胸口,忽然想到什麼,激動地想要下床。
“哎?!傷還沒好,你要做什麼?!”君一澤一聽到動靜,跑到床前,一把按住他。
“玥兒!”宋梵逸推開君一澤,下了床往外走。
君一澤額頭青筋一跳,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要不是宗門裡命牌示警,他可就死在那邊了,連收屍人都沒有!也就他這個倒黴大師兄,帶著人找遍濟懷鎮一帶,在竹林中發現了失血昏迷的宋梵逸。
一截繩索自君一澤袖袋中竄出,牢牢地捆住宋梵逸。君一澤一扯那繩索,宋梵逸跌回床榻。
“你現在這樣,怎麼可能找得到小師妹!”君一澤還有大把的問題要問他,怎麼可能讓他胡來。
他拖過一把椅子,與宋梵逸相對而坐。
“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君一澤一向是溫和的,很少有沉臉的時候。現在他的神情可算不上好。
宋梵逸看著君一澤的臉,忽然笑了,“哈哈哈……”
君一澤臉更黑了,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我真蠢……哈哈哈哈……真蠢……咳咳咳……”笑著笑著,扯動了傷口,血洇出,宋梵逸按住心口,喘息著說:“大師兄,那年桃花節,玥兒送過你劍穗?”
“啊?”君一澤以為他傷糊塗了,“什麼桃花節?你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玥兒,是不是給過你一對劍穗?”
君一澤沉默了,難道這又是他們的情趣?啊呸呸呸,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在想這個!
“劍穗嘛……那不是小師妹送我的。是林慕雲師妹託小師妹給我的,不過我沒要就是了。”君一澤耐著性子說完,想繼續問,又聽到宋梵逸的大笑。
“哈哈哈……當真如此……我真是蠢……哈哈哈哈……“
“……”真是瘋了!君一澤直想甩袖子走人,但走了,就不知道小師妹的去向,也不能知道這師弟怎麼會瘋成這樣……
凝霞峰,峰頂一如往常,夜霞染天。
君一澤心思沉沉,他沒想到居然是魔尊要抓小師妹。
難道魔教有什麼陰謀?想要和正道一決高下?
正魔兩道彼此互不相干多年,如果此時有了紛爭……
小師妹的安危可就難辦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偷偷將人帶回來。這事得從長計議。
唉,麻煩。
但他最不明白的是魔教為什麼要抓小師妹?
房裡,宋梵逸坐在床沿,催動印刻,想感應她的狀況。
和之前的狀況一樣,也和竹林中的狀況一樣,什麼都感應不到。
他抓扯著頭髮,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
就像他手中的珍寶,日日夜夜被捧在手心,一朝丟失,心猛然空蕩蕩,這種缺失令人無法忍耐,坐立不安如百爪抓撓,唯有抓得鮮血淋漓才能減緩痛失的焦躁。
他又反覆回想著竹林中的情形,一遍又一遍,想著她執行七殺弦燼的樣子,想著她落淚將玉簪刺向他心口的樣子,想著她最後離開時的一瞥。
他確信,她並不想殺他,她有苦衷。
劉承君是她為他殺的。黑衣女子一直在暗處看著他們,多半就想看玥兒殺死他們,她一定是用了什麼法子脅迫玥兒。
若劉承君不死,就是他宋梵逸死。
本來玥兒……是打算犧牲自已的……突然進階使得形勢逆轉……
生死一刻間,她選擇殺了劉承君,留了一線生機給他。
不然,為何這玉簪偏離了命脈兩寸呢?
就連大師兄都說都要再正一點,閻羅王都救不回來了!
縱使她說得如此絕情,做得如此絕義,這兩寸之偏是騙不了人的。
她還是在乎他的!她是有苦衷的!
她還等著他去救。
宋梵逸平復心情,盤腿打坐。他要儘快恢復,去魔教救她。
「嘻嘻嘻……你怎麼救?就憑你?若不是因為了你……她又怎麼會被魔教帶走?若不是為了你,她又何苦沾了劉承君的死……青雲宗不會放過她……」
宋梵逸皺眉,沒有理睬心魔,強迫自已心靜。
「你真是蠢……誤會她這麼久……傷了她的心……也許……她自已願意去魔教呢?也許她壓根不需要你去救……你何必自作多情……你配不上她……不如拋下她……成就自已的大道……」
宋梵逸睜開眼,雙眸猩紅,眼底醞釀著癲狂,“住口!我要是拋下她……你也就消失了……你捨得?你比我更捨不得!”
「哈哈哈哈哈……我是捨不得……可你沒用啊……沒用的人……就不配……你配不上啊……不如……把你的身體交給我……我來替你……」
“給你?你就配得上?!你就有用?!你不過是我的心魔……能耐再大……也越不過我……我若是沒用……你也同樣……”
「嘻嘻嘻嘻……和我打嘴仗有什麼用……不如想想如何去找她……不如想想……她會和你回來嗎?」
“住口!住口!她會和我回來!她會回來!她會一直在我身邊!”
宋梵逸再次閉上眼,勉強入定。
她出現在眼前,眸中含淚,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
他急著去拉她,想要解釋。可還沒碰到她,她便消失不見。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她的聲音絕望蒼涼。
轉身,七殺沒入他的胸口。他抬眼,她握著七殺,滿目悲慼地望著他。
劍拔出,血噴濺。
胸口的疼痛比不上眼前的一幕,她持劍自刎,利刃輕輕劃過脖頸。
劍墜落,血花盛放。
他的手碰不到她,阻止不了。
不——不——
他大喊著。
血花,一次又一次,盛開。
荼蘼紛飛。
反反覆覆。
雙目澀痛,周身疼得無法呼吸,他抱住自已,佝僂彎起。
再一次,血花綻放。
宋梵逸頹然捂住臉,哀嚎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