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燎亮,竹林生輝。
靜寂無聲,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宋梵逸知道不對勁,但他顧不得那麼多,玥兒還在等著他。
一腳踏入竹林,劍光瞬間竄起,將整座竹林圍攏。
宋梵逸瞳孔微縮,這劍氣是玥兒的。
七殺的劍屏?!
小心翼翼跟著的劉承君同樣嚇了一跳,心道糟糕,自投羅網啊!
錚——
琴音響起,餘音陣陣,引得竹葉沙沙作響。
倏然,一個窈窕身影端坐在前方,腿上放著一把琴,雙手懸在琴上,作勢要彈。
“玥兒!”宋梵逸一眼就認出那個身影,急走幾步想要上前。
劉承君一把拉住宋梵逸,就看到宋梵逸像要吃人的眼神,訕笑:“宋道友……現在情況不明……還需要謹慎……”
宋梵逸冷哼一聲,甩開劉承君的手。
她對眼前兩人的對話毫無反應,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如同人偶。
宋梵逸一陣心慌,她怎麼了?
他再次想要用印刻去感應,依舊一片蒼茫。
“玥兒,你怎麼了?是那妖女乾的嗎?”宋梵逸又靠近幾步,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受外傷。
劉承君也覺得奇怪,怎麼人就成了這樣?
忽地,她笑了,笑得明豔,空洞的眼神轉瞬瀲灩灼灼,與那身桃若雲霜交相輝映,“逸師兄,是在擔心我嗎?”
“你是誰?!”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玥兒,“放了她!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是玥兒啊。”語氣輕柔,一如既往。
她的嗓音,她的神情,都是她的,但宋梵逸直覺那不是她。
“不!你不是!玥兒她……不會這麼和我說話!”
“那我該怎麼和你說話?”她收了笑容,又是那副神情空白的樣子,“像那時候那樣嗎?”
“什、”一陣暈眩襲來,排山倒海的情緒湧向他,瞬間將他淹沒。
一旁的劉承君只看到宋梵逸臉色瞬間蒼白,雙眼盯著一點,焦距全失,慌忙問:“你、你做了什麼?!”
安玥勾唇一笑,手指落在琴絃上,輕輕撥弄,錚錚琴音揚起。
她不過是將原主所有的情緒全都釋放給宋梵逸而已,印刻的作用不就是如此嗎?
此刻,宋梵逸被一團團霧氣包圍,那霧氣不斷傳來各種嘈雜之音,有哀慟、有傷心、有懼怕,它們紛紛湧入宋梵逸腦海,撕扯他的神經。
那疼痛像是要將他的血肉一層一層剝離軀體,刺痛後是絞痛,絞痛又疊加刮痛,痛中加痛,令人難以忍受。
須臾,霧氣散去,疼痛逐漸消彌,神經還在震顫。他不停喘息,直到聽見了啜泣聲,細小而輕微。
他看到玥兒縮成一團,顫抖地哭泣,他想上前抱住她,安慰她。卻聽到她喃喃自語:“好痛……好難受……他的愛……太痛了……”
宋梵逸伸出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他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他的愛……太痛了?
怎會?
難道不是她的愛太痛了嗎?
難道不是她把他放在第二選擇的嗎?
這份痛,他承受了,他沒有責怪她。
他只想讓她看著自已,他的愛怎麼會是痛的呢?
忽地,眼前一暗,宋梵逸大驚失色,“玥兒?玥兒?”
戰慄的恐慌自背脊一點點爬上來,扼住了他的咽喉,宋梵逸感到一陣窒息,耳邊是一個熟悉的怒吼聲。
“為什麼又去見大師兄?”
“你騙我?!”
他的嘴在蠕動,可無法發聲。他想說不是這樣的,他沒有。
驀地,喉間一鬆,窒息感消失,宋梵逸大口喘息。
耳邊的怒斥聲沒有消失,還在繼續。
那話語無比熟悉,都是他曾經對玥兒說的。
宋梵逸一時分不清,到底是他在說話,還是他被訓話。
聽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這些都是玥兒的感受,他在經歷她曾經體驗過的。
她的痛苦、哀慟、傷心、絕望,一切的一切,他都體驗到了。
劉承君舉著劍,眼神不時瞟過宋梵逸,確定他的狀況。
可看著宋梵逸像是入定了一般,額頭不斷冒冷汗,臉上似有痛色,他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妖女還未現身,儲存實力更重要。
“白道友,宋道友與你是道侶,沒有什麼事情說不開的。何必要如此作為?”
安玥眼尾微挑,“這與你何干?”
“白道友,此話差矣。印刻之術已成,大家都知道你二人心意相通。無論你走到哪裡,世人都會認定你是宋梵逸的人。只消宋梵逸說一句要你回尚劍宗,多的是人將你帶回去。”
“所以劉真人的意思我逃不掉了?”
“……”原來她真想逃啊,劉承君尷尬地笑了笑,“白道友在說笑了。你不過是想來散散心,不慎被魔修妖女抓住而已。”
“呵……”安玥冷笑,這人倒是有趣,還給這件事蓋一塊遮羞布。
劉承君心焦,說了好一會話,為什麼宋梵逸還沒脫離幻境。
“劉真人,若今日未曾遇見那黑衣女子,你就會是那個送我回尚劍宗的人?若宋梵逸不來,你就會把我綁回去?”安玥漫不經心地說,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琴絃。
散亂的琴音隨意地傾瀉,不成曲調。
“這……我相信宋道友會親自來接你。”
“那也是你通知的。為何?”安玥抬眸,冰冷的視線打在劉承君身上。
劉承君似乎看到了她眼裡的殺意,面上不以為意,心裡警覺起來,“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丈夫是天,妻子追隨丈夫,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背棄。”
“呵呵呵,好一個不能背棄!不問緣由,只管規矩……”安玥禁不住冷笑連連,果然吶,原主躲去魔域,就是怕這些正道不問緣由地將她帶回到宋梵逸身邊。
琴音陡然激盪起來,似乎弦燼感受到主人的心緒。
劉承君後退一步,將劍平舉,劍指相抵,口中唸唸有詞,腳下光芒乍起。
雖然不知道白安玥是怎麼回事,但他不能再隱藏實力,趁妖女沒來,現在脫身是最好的。
至於宋梵逸,應該不需要他擔心。
大不了,他劉承君事後去尚劍宗報個信,就說宋梵逸為救愛妻,喪命於魔修之手。
怎麼也要好過死在這裡。
不,他才不會死!區區一個靈根受損的白安玥,他劉承君還不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