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快說!”宋梵逸厲聲道,黑沉的眼裡醞釀著狂風暴雨。
“兩次……術法……兩次……你的魂魄……”安玥抓住宋梵逸的衣襟,“魂魄要分離兩次……那你……”
“真的擔心我?!”手掌握住她的脖頸,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宋梵逸瞧見了她眼底的擔憂,眼裡的暴戾逐漸消弭,心裡既喜又憂。
是真的嗎?還是騙他的?
“為什麼……你要這麼……問我……”手指一點點鬆開衣襟,安玥滿眼失望,“你不信我?……為什麼總是不信我?”
宋梵逸不言語,閉了閉眼,隨即說:“印刻,有了印刻,一切都會比原來好。”
有了印刻,才會心意相通,才會……確保她留在自已身邊。
“你不信我!你真的不信我!”痛色溢滿她的眼,她垂下頭。
宋梵逸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點點光亮,直直落下,如水晶珠簾,洇入她的裙襬,生了溼痕。
他的手動了動,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想到方才她的遲疑,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是他不信,而是……
“玥兒,看著我。”他終於開口,伸手想去抬她的臉。
安玥搖頭,雙手捂住臉。
宋梵逸握住她的雙手,稍稍用力就拉開了,“看著我,玥兒。”
安玥抬頭,哭紅的雙眼就這麼看著他,滿懷哀傷。
宋梵逸哽住,想說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印刻了,你就信我?”她的聲音很輕,但帶著某種決然。
“是。”宋梵逸低頭,與她額頭相抵,“有了印刻,才會心意相通。那個傳說,你不是也很喜歡嗎?”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宋梵逸不想再等,剛想開口,就聽到安玥說:“好,那就印刻。”
喜悅不過一瞬,緊接著就是陰霾。
他本該高興,可現在心情愈發沉鬱。
果然她最初是不願的!
宋梵逸眼底泛起冷意,隨即斂去。
沒關係,有印刻就行。
他一言不發,起身離開屋子,留下安玥一個人。
【宿主,他怎麼走了?】
【別管那神經病。】
【宿主,需要替身意識嗎?那個印刻看上去會挺痛唉。】
【不用。】要想不被控制,就一定要介入過程中。
安玥揉揉眼睛,這個任務真的是廢眼。她似乎把平生的眼淚都用在了這裡。
一炷香後,宋梵逸回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鬢髮汗溼了黏在臉側,手裡拿了個盒子。
“逸師兄……你……”安玥起身迎了上去。
宋梵逸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推坐在梳妝檯前的圓凳上。
安玥背靠梳妝檯,視線停留在宋梵逸手裡的盒子上。
盒子上有繁複的古篆,形成一個小型陣法,她猜那裡面就是宋梵逸抽取出的魂魄。
宋梵逸站在她面前,低頭看她,見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已手中的盒子上,“我已將魂魄抽出。”
果然,她仰起臉,眼底有著濃重的憂愁,“逸師兄……很痛吧……”
他本不覺得痛,施法時,反倒是無比興奮,有著完成夙願的激動。
可這句“很痛吧。”像是點著了什麼,瞬間讓他痛了起來,是撕扯的痛,是恐懼的痛,是不可名狀的痛。
“……不痛……”他抬眸看向梳妝檯的鏡子,裡面的他神情陰鬱,遠非平日俊逸舒朗的樣子,更像是……
他不再看向鏡子,想對著安玥露出安撫的笑容,卻扯出僵硬的笑,“沒事,休息調理一下就好。”
安玥動了動嘴,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
宋梵逸忽然想,什麼時候起,她在自已面前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一轉念,他又覺得她的桃花眼真的會說話,每次與那雙眼睛對視,總能感受到千思萬緒。
那雙眼蘊含太多話,他猜不透。
以後有了印刻就不用再猜,他會明明白白。
宋梵逸將盒子放到梳妝檯上,開啟盒蓋,裡面是一團銀白色。
原來這就是魂魄嗎?看起來就是一團靈嘛。
安玥看著宋梵逸又拿出一支筆刀,伸進那一團銀白,刀刃上粘附了那銀白,隨後筆刀來到了她的眼前。
“玥兒,別動。”宋梵逸單手掐住她的下巴,筆刀逼近她左眼。
一陣低沉的吟誦,微光亮起,一道圖案浮現在她左眼眼尾,宋梵逸滿意地彎起嘴角。
又是一陣古怪的吟誦,筆刀閃過光,刀尖觸到肌膚。
第一刀循著那圖案落下,接著是第二刀……
宋梵逸刻畫得仔細,慢慢地描繪著圖案。
手捏著的下巴先是微顫,之後,發起抖來,像是忍受不住了。
可他沒有停下手,依舊慢條斯理地繼續。
盒中的銀白不斷變少,那圖案不斷成型。
“唔……”
漸漸地耳邊響起她的嗚咽,宋梵逸手一頓,眸光從圖案轉向她的臉。
她的額頭冒著冷汗,眼睛已經痛得閉上,唇瓣失了血色,雙手緊緊抓著裙襬,將裙子攥皺了。
她的身體在顫抖,就像每一次面對他質問時那般,心虛得顫抖。
他收回神思,繼續用筆刀描摹圖案。
安玥的心神全都在抵禦疼痛。
最初一刀,只是微刺。後續,疼痛漸漸加劇。
那痛不像修復靈根時的灼燒,更像是極致冰寒的冷痛。
每一刀落下,那銀白便入侵她的意識。
每一刀落下,她都要築起一道微薄的屏障,成為意識與那銀白間的緩衝帶。
他印刻的每一刀,都是她雙重抵抗的戰鬥,抵抗毀人心智的疼痛,抵抗靈魂的入侵。
最後一刀,他勾勒出完整的圖案。
最後一刀,她的精神世界裡,一張網阻隔著入侵的靈魂。
宋梵逸撥出一口氣,第一步完成了。
安玥睜開眼,景象都在晃動,精神耗費太大。
“逸師兄……騙子……痛……”顫抖的聲音越來越輕。
她昏了過去,身體軟軟地滑向地面。
宋梵逸一把撈住她,輕語:“玥兒,不痛,靈魂又如何烙印上去呢。正因為痛,你才會知道我的心有多疼。你才會珍惜我們的感情。”
他將筆刀擱在梳妝檯上,瞄了一眼盒子內的魂魄,確定足夠術法的第二步,便蓋上盒子。
他將安玥抱到床上,又取了帕子,將她額上的冷汗擦去。
左眼眼尾的桃花已經顯形,他要等她醒來,再為她鋪上他靈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