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她這樣說著,應鐸都感覺到莫大的幸福。
她聲音清冷,不帶太多情緒化的語氣,平平淡淡,好像這事情不大,卻說出他這段時間無比想聽見的話:“我是騙了你,但是因為我走到絕境了,我需要你的幫助,這次破釜沉舟全部說出來,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接受,能接受我們以後還能往下走,不能接受就散了,我不強迫你。”
應鐸立刻開口,沒有錯過這等了這麼久才等到的機會:“我只計較你到底對我有無感情,其他都是過去的事。”
唐觀棋沉默了一瞬,他的話在心底過一遍,隨即她輕輕道:“哦。”
就在他略沉寂的時候,聽見她說“有。”
應鐸垂下眸,有剋制不住的笑意氾濫上來,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也壓抑不下,他低著頭,任憑這刻的喜悅湧上心頭控制他。
確認她愛他,他終於開口,問在此之前根本碰都不敢碰的問題:“畢業論文怎麼把我刪掉了?”
唐觀棋在黑暗裡坐著,應鐸看不清的表情,只能聽見她的聲音:
“我換了題目,因為作為全文基石的金融法案更改了,原先論點立不住了只能重寫,致謝是沒來得及寫。”
應鐸才想起來,看過她的最後一版論文,的確是沒有致謝的。
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她輕飄飄道:“不過我確實不想把你加進致謝裡了。”
應鐸這一刻安定,甚至能淺笑看著她,問她:“為什麼?”
她拋了拋手裡的石頭:“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加。”
“嗯?”應鐸低喃一聲。
唐觀棋淡淡道:“你害我這段時間都很不開心。”
她忽然拿小石子扔他:“都怪你。”
應鐸被她打也心甘情願,任憑石子落入懷中,還好聲好氣道:“是我錯了。”
唐觀棋一直拿小石頭砸他,一點都不痛,她砸他也不動,就坐在那裡讓她砸,甚至眼底還帶著笑看她,哪怕不能完全看清他,唐觀棋都感覺到他的眼神很寵溺很肉麻,讓人起雞皮疙瘩。
砸到唐觀棋身邊沒有小石子了,她停下來,坐在黑暗裡也不說話。
應鐸也很有耐心等著她。
過了很久,聽見她說:“對不起,騙你太多。”
應鐸溫聲道:“冇事,我原諒你了。”
兩個人在陰暗的地方破悲為笑,彼此都看不清對方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也許比自己還開心。
應鐸看著她,哪怕根本看不清,溫聲細語:“你以後還騙我嗎?”
唐觀棋又摳出來一個小石子,在手裡拋了拋:“難說。”
應鐸嗯一聲,又繼續問:“下次騙我會建立在討厭我的基礎上嗎?”
唐觀棋拋拋石頭:“會建立在中意你但想從你身上騙點錢花花的基礎上。”
聽見她說會中意他,應鐸唇角微揚,無奈地笑著:“好,我等你騙我。”
而外面,趕來的援兵正等著麥青發號施令。
麥青卻拿著通訊器,清晰聽見裡面動靜,她握拳若無其事咳了一聲,看向背後新來的一堆能鑽過縫隙的人,嚴肅道:
“等一等,二十分鐘吧,裡面還有機關需要解決。”
剛剛還看著麥青急得奪命連環call催促的眾人:“……?”
有事沒解決一直打電話催什麼?而唐觀棋和應鐸關在裡面,兩個人等待著救援。
她始終覺得這次設局有問題:“你覺得這次是誰做的局?”
應鐸輕輕嗯一聲:“我現在想不到。”
唐觀棋覺得不可能:“你沒有懷疑的?”
應鐸的聲音溫柔,甚至有些文弱,像是有意和她撒嬌:“不是,三磋侖的藥勁還沒過,頭有點暈,一時思考不了。”
唐觀棋:“……”
她起身去縫隙邊:“麥青,人來了嗎?”
麥青聽見唐觀棋問,知道是時候了:“來了。”
她讓開位置:“讓人進來吧。”
不多時,一群很瘦的人從那個縫隙裡鑽進來,那些人是專門找的,明顯比正常人瘦很多,比唐觀棋這種已經纖瘦的身材還要瘦,像是一塊很薄的木板。
但縱使如此,那些人進來都廢了很大勁,進來的時候被夾得身體都變形,咬牙切齒的,肌肉也在抽搐,畫面實在有些不好看。
但應鐸看著,卻想到比他們要有肉的唐觀棋要怎麼進來。
他似又被狠狠撞一下,看著那些人,視線無法挪開,藉此似乎能看見他的觀棋是怎麼進來的,好記清楚這一刻。
好不容易那群人全部進來,拿著大功率手電筒,把裡部照得亮如白晝。
晃動的燈光中,唐觀棋和應鐸終於看清楚對方,唐觀棋看見他胡青都冒出來了,眼底泛紅,眸底翻湧地看著她,素來體面,這刻襯衣都已起皺,背頭也鬆散。
應鐸看見一向漂亮的唐觀棋一身的擦傷,衣服都是塵灰,頭髮上沾著碎石礫,隨意地坐著,卻眼神沉靜地望著他,她眸中的定力完全超脫她的處境,讓人忽略她一身狼狽,給人一種只要她在這裡,就輕易而舉壓下困境的感覺。片刻,唐觀棋站起來,和那些人說:“找下應生的助理,我剛剛找了沒有找到,但有可能還在這片區域。”
人多力量大,果不其然,應鐸的助理被關在一個櫃子裡,被人搬出來,身上被鐵鏈五花大綁,還在昏迷中,關鍵解鏈的地方還扣了幾個鎖。
唐觀棋蹲下來,拿袖釦幫助理開鎖。
那些人在裡面一直摸牆翻東西,試圖找到能出入的機關,不然boss這麼大個人,不可能全須全尾進來。
過了十幾分鍾,有人拿通訊器和麥青說話:
“麥主任,找到了,三點鐘方向有一扇剛剛用水泥封死的機關門,還沒有完全乾,可以拿電鑽打通。”
麥青應聲:“好,我們從外面鑽。”
裡面的人聚集在那一處開始拆,裡面是電鑽外面也是,一時噪音蓋過其他聲音,唐觀棋解開了助理的鎖,有人把助理搬開放在桌面上。
她看著應鐸,應鐸也看著她。
只花了不到一分鐘,兩邊立刻鑽爆機關處的門鎖,一扇隱藏門驟然開啟,裡面和外面接通。
麥青急匆匆踏著一地碎石進來,向周圍人道謝:“辛苦你們。”
穿過人潮,麥青往這邊走。
唐觀棋收回看著他的視線,拍拍身上的灰:“走吧。”
應鐸低嗯一聲。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外走,麥青看見他們,終於卸了力,兩個人都沒什麼事,她引兩個人出去:“走這邊。”
踏過那條門,兩個人到了外面。
電梯早已被修整過,外面都是散落的工具,到處是人,熱熱鬧鬧。
但外面這麼多人,如此喧鬧,進去找他的只有觀棋。
唐觀棋完全不知道應鐸在想什麼,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把袖子拉下來,好顯得體面些。
麥青連忙拿了一條披肩把她裹上:“我讓人在樓下等您了,送您先去趟最近的私立醫院檢查,再送您回在中環的家。”
唐觀棋扶住披肩,卻開口:“不用送我回中環。”
她視線轉到應鐸身上,淡聲道:“送我去壽臣山吧。”
應鐸的呼吸也沉,三磋侖對呼吸的抑制遠遠沒有這一刻她給的重。
電梯下行,七點五層的人潮攢動與喧鬧被驟然隔開,透明電梯可看見外面的燈火輝煌,這夜色仍有無數星光霓虹在點綴,電梯下行太快,它們就似一抹煙火蔓延。
唐觀棋在醫院檢查過,麥青全程跟著,確認她真的沒有問題,那顆心才放下來。
目睹唐觀棋進去,她一直都在擔心是否內臟會有損,是否有隱傷不發。
麥青和唐觀棋說話:“那我讓人開車送您回去。”
唐觀棋點頭:“好。”
保鏢替唐觀棋開車門,她抬眸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應鐸。
片刻,應鐸也開啟後車門坐了進來。
窗外景色流轉,忽明忽暗,應鐸的心境卻是無比開闊。
她難相與的只有脾氣不好,不是不會一心一意。
他伸手,握住了她微涼的手,把她的手完全裹在裡面,一隻手手背上都是血痧,一隻手因為長時間束捆而泛白,狼狽地相依,像在沙漠裡缺水的旅人,找到一口井就迫不及待跳進去緊緊貼著。
但只是片刻,她就把手抽了出來。
但不等他多想,就聽見她淡聲說:“手背有點痛。”
應鐸握了握虛空的手,看著她手背已經被擦乾淨血跡的細細擦傷,她會開口,就意味著比他想的還要重,心裡有難言的波濤:“嗯。”
車停在壽臣山噴泉前,管家一早接到訊息就候著,壽臣山別墅外的安保嚴密到極點。
唐觀棋下車的時候,管家還有些驚訝。
應鐸隨後下車,拍上車門。
別墅一樓的大門敞開,唐觀棋和應鐸一前一後進去。
管家跟在唐觀棋身邊問:“您住哪個房間?我幫您準備一下,讓人去房間幫您洗頭處理傷口吧。”
唐觀棋語氣疏淡:“我住東側那個房間吧,和之前一樣。”
應鐸的心還未往下墜的時候。
她就看向應鐸:“我洗完過來找你。”
應鐸的唇角微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