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連忙應是。
唐觀棋終於起身,換了件衣服,走出大門。
那些保鏢並未攔她,但她用慣的司機換成了保鏢,後面有車跟著,車上的安全鎖也是鎖著的,甚至她都沒有坐過這輛車,並不熟悉。
一直到她說要去的商場,才停下來,保鏢在外面開了門,她才能出來。
保鏢不顯眼,只有一個是穿黑西服隨身跟著,其他全部喬裝在周圍跟著她,起碼有五六個。
都是男的。
她去手機店買了兩臺手機,保鏢看著她買,唐觀棋也不藏自己買了兩臺。
中途去商場上個衛生間,這衛生間只有一個出入口,保鏢們放心在外面等著。
但快十分鐘,唐觀棋都還沒有女衛生間出來,保鏢們察覺到不對勁,馬上遣一部分人去看監控,讓商場主管清空女廁所,但出來的沒有一個是唐觀棋。
唐觀棋就這麼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偏偏這個商場為了儘量拉長客人停留時間,設計相當複雜,如果不是長期出入,很難做到自由通行。
剛好是秦惠和應亦真的商場,保鏢通知了辦公室。
麥青立刻聯絡到秦惠:“太太在您的商場走散了,現在麻煩您可不可以調全場的安保和監控?”
秦惠驚訝唐觀棋已經回來之餘,覺得奇怪:
“大嫂一個大活人,怎麼至於在商場走丟,而且大嫂看過商場的招商位置圖,她對商場相當熟悉,你們要不要再等等看?”
聽見訊息的那一瞬間,辦公室的人都知道完了。
唐小姐對商場極其熟悉,就意味著可以避開所有容易被發現或監控的區域。
但麥青那邊也只是說需要幫助,談笑風生好像真的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但拿到監控檢視許可權,立刻就自己動身去查,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可自從唐觀棋進了衛生間,就一直沒有拍到她出來,整個商場也根本找不到人,衛生間清人的時候也毫無收穫,一個大活人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辦公室的人來向麥青回話:“十到八層沒有。”
“四到六層也沒有。”
“一到三層沒有。”
麥青等著最後的幾層,猶豫著要不要和應鐸說,現在唐小姐消失二十分鐘了,不長不短,屬於還有可能找回的區間,但最近特殊,本應該看守得寸步不離:
“去聯絡附近幾條街的商鋪,拿錢買監控,先人肉問太太的下落。”
“是。”
麥青心底擔心唐觀棋這一跑出去,可能就再無蹤跡的時候。
保鏢和辦公室的人腳步交錯,焦急異常。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你們在找什麼?”
似平靜水面突然被一塊尖石扎破。
麥青連忙回頭。
嘈雜喧鬧的商場之中,女孩抱著一大把絢爛豔麗的鮮切花,沒有裁去嫩芽和綠葉,鮮活得像濃郁的血色,和女孩清白的臉相比,更顯得這花像是吸乾了誰的生命力。
表情平靜到毫無情緒,只是這樣看著她。
麥青的心終於放下來:“原來您在這裡。”
唐觀棋語氣平平,沒有一絲起伏:“去買了把花而已。”
麥青想起這商場的確有間叫春欲晚的花店,唐觀棋對這品牌熟悉,一時進去休憩片刻也是極其正常的事。
她溫聲道:“您還要去哪嗎?我陪您去吧。”
唐觀棋只是抱著花:“不勞煩麥姐了,辦公室那麼多事,把時間用在更值得的地方,我現在也幫不了你什麼。”
初聽還未察覺是什麼意思,片刻才意識到幫不了什麼,是意味著無法作為女主人批示檔案,讓她不必浪費時間討好她。
麥青站在那裡,腦袋裡似乎有根弦被彈過後反覆震盪。
她想開口提醒唐觀棋,她還是有辦公室一半的決策權。
但話在嘴邊,好幾次說不出來。
她也不能確定是否應生和唐小姐說,她不再有插手應家事務的資格。
但唐觀棋這麼說的時候,麥青有難言的心悸。
太太管事和應家其他人都不一樣,她最知道每天奔波且屈於人下的人需要什麼,現在辦公室的人平時休息比之前多,她和他們說事也更平易近人,甚至平時聊天多數都讓她坐著。
哪怕在應生身邊,她都是站著的。
但站在所處立場上,麥青無法說一個字,只能儘量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她伸出手:“這花這麼重,我幫您拿吧。”
唐觀棋微微側身,避過麥青過來接花的手:“不用了,你去忙吧。”
麥青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只能僵直著收回:“那好,我讓人陪您回去。”
唐觀棋握著被彩紙包好的一大束花,彷彿那束花是什麼寶貝,不讓人碰。
麥青微微低頭:“這邊走吧,車已經等在商場外了。”
唐觀棋沒有應,卻順從地聽她的話,像剛開始不熟的時候,她說什麼,唐小姐就會做什麼,那時唐觀棋還很恭敬叫她麥主任。
唐觀棋走向商場外,有人幫她開門,實際上是確保她上車。
她依舊握著那把花,而在花團燦爛之下,她握住的地方里有一盒長效避孕藥。
辦公室的人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意外,瞬間跑得無影無蹤,消失了整整二十分鐘,只為了一束花。
最終這件事還是沒有報到應鐸那裡,助理去彙報工作,應鐸拿著檔案在看。
助理的眼睛卻難以控制地落到應鐸手上。
那個傷口不止是血色或青紫色,牙印周遭的面板全部都是深紫色的淤青,似內出血蔓延開,小半個手背都是紫色。
縱使用藥物清理過也觸目驚心,尤其在一隻清雅冷白的手上。
助理斟酌再三,小聲開口:“您的手,要不要叫醫生過來再——”
應鐸直接說其他事:“這個會議今日召開,不用找人代替我出席了,我親自去。”
助理的話戛然而止,但忍不住提醒:“這個會議時間會很長,要耗費您很多時間,您不是說要空出這一個月的時候不用嗎?”
應鐸合上資料夾,聲音冷薄:“不用空了,沒有必須要做的事了。”
助理小心翼翼再遞上另一個資訊:“您的母親剛剛打電話到秘書室來,想約您吃餐飯。”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有,有那麼一瞬間,助理好像看見應鐸掃了一眼自己的傷。
片刻,才聽見依舊冷淡的聲音:
“說我很忙,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助理連忙應好。
而另一邊,剛剛走出商場的麥青聽見保鏢說唐觀棋剛剛買了手機。
又想到唐觀棋抱了一大束沒有料理過的花回去,大機率是在別墅裡很無聊,沒有事情做。
她連忙讓司機加快車速,先唐觀棋一步回到壽臣山,把除了珠寶室之外,需要密碼進去的門全部開啟,衣帽間,書房,後花園,健身房的門全部都開著。
唐觀棋過了一會兒才回到壽臣山,門一關上的那一刻,好像所有東西都塵封。
回到離主臥最遠的那個房間,她哪都不去,在房間坐了一會兒,才把隨手放在床頭櫃的那把花外包裝拆開,拿出那盒藥,一粒可以管用大半個月,即使中途被丟掉,也有她喘息的時間。
她拆開藥盒,捏了一粒吞下去,才把藥放在燭臺底座下的空隙裡。
管家剛剛看見唐觀棋抱了一大捧花進來,又沒有聽唐觀棋要花瓶和剪刀,他思索再三,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您剛剛買的花,需要我幫您插起來嗎?”
唐觀棋沒有回應,但現在唐觀棋已經不是失語的情況了,管家擔心有什麼事,又敲門問一遍:
“太太,您在嗎?”
依舊沒有回應。
管家怕有什麼事,更用力敲門:“太太?”
門忽然開啟,唐觀棋站在門後,眸色平淡:“給我吧。”
管家連忙將小推車上的花瓶和剪刀交給唐觀棋。
但給剪刀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手頓了一下:“不如我幫您修剪吧,我有花藝師證書。”
唐觀棋看了他一眼,那平靜的一眼好像可以看穿他在想什麼,只拿過花瓶:“不用了。”
直接關上了門。
唐觀棋看著那把花,底部已經剪過方便吸水的四十五度角,只是葉子和花苞都未拆。
她把花瓶放在桌上。
開了手機,插卡,沒有連別墅的網路,直接登入賬號,發現威廉已經給她發了一大堆照片。
“看你不線上,所以只好留言給你,我們今日到布拉格了喔!”
配圖是他們在布拉格廣場拍的照片,還有一個和布拉格天文鐘樓一模一樣的同比縮小冰箱貼。
“我們買了四個,等回去了給你一個。”
下一張圖是他們在吃早餐,桌上放著蘑菇湯,豬肉酸菜土豆,還有煙囪雪糕,只有三個菜,但他們似乎吃得很開心。
“每盆菜都比我們的臉大。”
“查理大橋上有好多唱歌跳舞的人,好熱情。”
三個人都分別給她發照片,威廉的一板一眼老老實實圖片解說,小李的照片質量最高,布拉格的日出,水面之上的布拉格,俯拍的懸崖,波浪詭譎的雲和城堡外彎曲的藤蔓壁燈,完全可以用來當桌布。
多一事好幾張圖都是盜小李的,但多數賦詩一句,不像小李總說“鹹蛋黃日出”“這個水好像髒髒的”“oi!這個老外送我一支花”“懷疑整個歐洲的韓國人都在捷克”
唐觀棋看著看著,眼底有些熱,卻發自內心露出淺笑,渴望地一遍遍翻閱他們拍的照片,無論是風景照還是合照。
就在她看的時候,小李一條資訊彈出來,發了一張三個人合照,但中間卻空著一個位置的圖片給她:“中間給你空了個位置。”
僅一秒,又發了同樣的一張圖片過來,照片裡卻有唐觀棋,p得天衣無縫,彷彿她真的就在布拉格,和他們一起。
照片裡的唐觀棋笑得燦爛,眉目舒展,酒窩凹到最深,頭頂是布拉格的日出。
身後是做迪迦奧特曼經典手勢的威廉,和叉腰撩劉海一臉臭屁的小李,多一事做出他經常做的那個慶祝動作,張開雙手雙腿站在最前面,展示成一個“大”字型。
把唐觀棋簇擁在最中間。
好像她真的在那裡,唐觀棋眼底一熱,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在心底翻湧。
忽然一個影片請求彈出來,唐觀棋連忙仰了仰頭,把將出的眼淚忍回去,才接通電話。
一開啟是小李的大臉湊上來:
“你好,香港佬,你在幹什麼?”
唐觀棋連忙把那把花放在鏡頭前,笑著:“我在準備插花。”
三個人都圍上來看,鏡頭擠不下三個人的大頭。
小李嘿嘿:“這個我們是專業的,快讓我們指指點點。”
多一事糾正她:“是指點指點。”
唐觀棋笑著點頭。
她開始處理那些花,對面七嘴八舌:
“oi!這個多頭玫瑰只留上面那個開得最大的花苞啦。”
“取側面那個會不會好點,側面那個還只開了一半,開的時間肯定比最上面那個長,上面那個旺幾天就有可能枯萎了。”
威廉做和事佬:“那就都留吧。”
沒想到遭到兩個人異口同聲否決“不行。”
“都留就都死了,營養哪養得活兩個這麼大的花苞。”
多一事發現了,唐觀棋都是用手掰的:“你沒有剪刀嗎?”
唐觀棋笑著:“沒有找到。”
小李說多一事:“你在春欲晚的時候也拿手扒的啊,用手扒多快。”
“那支大花蕙蘭我看看,顏色沒有見過啊。”
臨近中午,管家小心敲門,唐觀棋來開門,他謹慎問:
“應生今日不回家吃飯,您看看想吃什麼菜。”
唐觀棋似被這訊息提起精神:“他不回來?”
管家看著她,應聲:“是。”
她終於表現出吃飯的意向:我想吃……”
管家滿心期待,脖子伸長地等著她說。
她想起剛剛威廉他們發過來的照片,桌上有一道蘑菇湯:
“蘑菇湯。”
管家笑臉如菊花,馬上應:“好。”
中午,唐觀棋面對著蘑菇奶油湯,好像她的朋友們就坐在她身邊一樣,本來好幾天都反胃的感覺好像突然消散。
晚上應鐸很晚才回來,聽管家報道今日的事情:“今日太太好像很高興,中午和晚上都吃了飯,還出去買了花。”
應鐸停下腳步,獨他不在的一日:“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