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觀棋略放下戒備心,好奇問:“所以你怎麼想到要讓我在你這裡住兩天?”
“愛看熱鬧。”雲欲晚始終和一隻友善但八卦的狐狸一樣,感覺她是揣著瓜子在洞口偷偷看狗熊和老虎打架,一邊看一邊樂。
她笑著和唐觀棋說話:“你嚐嚐這牛乳餅,是我今晚做的。”
唐觀棋終於抬手,拿起一塊嚐了嚐,溫暖的麥香和乳香融入餅中,但不幹澀,也沒有熱量過多的燥熱感,有玫瑰花露的味道,像這個花卉魔法世界會有的東西。
她說出來到這裡之後第一句真心的話:“挺好吃的。”
雲欲晚撐著臉看她,唐觀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有孩子的原因,眼神總是特別慈愛又清冷,偏偏長相還年輕嫵媚,身邊有種安全無害的感覺。
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恐怕很難抵禦這種溫柔鄉。
唐觀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我的表好像也沒那麼貴吧,你怎麼看出來我像有錢的富一代?”
這表就兩萬多塊錢,實在算不上多貴。
見她吃餅乾喝水送下去,雲欲晚給她添茶,淡定道:“你的卡。”
雲欲晚放下茶壺,提醒她:“需要資產達一億的客戶才可以申請溫氏銀行這個級別的信用卡。”
說著,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張一模一樣的黑卡。
對方亮出那張黑卡,唐觀棋記得自己明明把卡拿在手上,她低頭一看卡還在手上,才意識到那張是對方的。
沒想到下一秒對方就把自己的卡放在桌上推向她:
“想要在歐洲不被抓,刷我的卡吧,把你的卡留下來,你永遠在比利時。”
唐觀棋訝異對方會提出這個。
而云欲晚似乎完全不介意這些,只遊刃有餘地笑著:
“在歐洲到處跑的是在歐洲各地都有花店的雲欲晚,合情合理,對不對?”
唐觀棋的視線落到那兩張黑卡上,對方的卡明顯舊一些。
她的確沒想到,雖然應鐸那邊不知道她有張溫氏銀行的卡,但難保不會猜她有額外資產。
以應鐸和溫董的關係,她不算完全安全,總有機率暴露。
“期間交易差額等你完全自由了再算。”雲欲晚喝了一口熱茶,提醒道,“剛剛那筆交易我沒刷卡,你沒有留下痕跡,這束花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唐觀棋低聲道:“謝謝。”
但她沒有立刻接過雲欲晚的卡。
雲欲晚懶洋洋倚靠在半環椅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應鐸想知道你有沒有開卡,消費流水具體位置,太容易了。”
唐觀棋思索再三,禮貌拒絕:“這個提議很好,還是不麻煩了,謝謝。”
“防備心這麼重?”雲欲晚一貫自由,隨意調侃道。
唐觀棋開玩笑:“是啊,我怕你的卡是假的,怕你拿著我的卡去擔保,去刷爆,或者用卡做更惡劣的事,讓我背上信貸危機。”
雲欲晚也不生氣,溫笑:“在這裡待兩天,反正你不能刷卡,也沒有現金了,兩天之後你要換卡還是不換卡,都由你。”
唐觀棋沉默了幾分鐘,雲欲晚也不催她,懶懶散散整理了一下坐皺的裙襬。
唐觀棋終於決定,試探道:“那這兩天就麻煩欲晚姐了。”
“不麻煩,我一貫喜歡助人為樂。”雲欲晚不壞笑的時候,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像波斯貓,沒那麼像狐狸,
“去收拾收拾你的行李,把酒店退掉搬過來吧。”
她說話總是笑著的,唐觀棋莫名感覺她沒有孩子的時候應該是一隻快樂小狗。
唐觀棋把自己的行李搬過來,雲欲晚帶她去自己的住處下榻,離花店不遠,是獨棟別墅。
有一個很熱情的四五十歲左右的管家,雲欲晚帶她到自己隔壁的房間,開啟燈,房間裡瞬間都亮起來。
這個房間其實比起其他房間不算大,但東西置辦得很齊全,雲欲晚拿著鑰匙道:
“這是我給我女兒準備的以後的房間,你先睡吧,我給你拿兩套我的衣服。”
唐觀棋環顧四周,隨處可見的玩偶公仔,柔軟溫暖的森綠配色,紅白格紋窗簾都可愛,床是圓床,床單顏色是溫暖的黃昏色,比血橙顏色更淡一些,邊緣的蕾絲乾淨精緻。
管家進來,將雲欲晚剛剛送給她的那束花插在花瓶裡,擺在窗子邊上。
唐觀棋道了句謝謝。
雲欲晚走了之後,她在房間裡洗了個澡,換上雲欲晚給她的衣裙。
柔軟的面料和雲欲晚身上那件如出一轍,是橙黃色的長裙,袖子寬寬,穿上去完全沒有被束縛的感覺,鬆軟貼身,還有一件糯糯的奶油黃針織背心,和唐觀棋硬質的審美格格不入,但她還是穿上了。
躺在那張小圓床上,只覺得很溫暖,床上有很多娃娃,她拿起一個,撥弄了一下小娃娃的裙子,惡趣味掀起來看看底下是什麼。
是白色胖次,和娃娃本體縫在一起的。
她突然笑了。
感覺自己像個被錯認成好孩子的壞蛋,被收養後進入好心人的家。
她不由得替雲欲晚的女兒感到慶幸。
那個小女孩很幸福,有這樣的媽媽和家世,她投生到了一個好人家。
這個世界於她而言光明燦爛。
讓她這個萍水相逢的阿姨都短暫竊取了她的幸福。
唐觀棋只是躺在這裡,身心都覺得這裡無比安全。
不僅僅是因為溫馨的環境,還因為雖然不知道雲欲晚的深淺,卻知道以對方能力可以掩護她,她有人罩著,哪怕是短暫的,也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總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
她沉沉進入夢鄉,睡了來歐洲之後最放心的一覺。
第二天早上,她下樓遇見雲欲晚正在侍弄露臺的一棵蓑衣楓。
唐觀棋不解:“種在樓下不是更好嗎,怎麼種在樓上?”
“這棵樹之前我丟過一次,後來撿回來種,就不想讓它再種回原來的位置了,怕故地結惡果。”雲欲晚熟練地修剪枝條。
唐觀棋不解,但還是門外漢地讚揚一句:“這樹連樹葉都是油光蹭亮的,你養得真好。”
雲欲晚只笑。
片刻,她修好了洗乾淨手,看著披頭散髮的唐觀棋:“我給你梳梳頭髮吧。”
唐觀棋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
坐到梳妝檯前,唐觀棋老實坐著,雲欲晚用木梳把她散落的長髮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滿頭青絲編成斜辮。
雲欲晚的手很軟很輕,遇到打結的地方也細緻一點點解開,不會用梳子硬扯。
唐觀棋看著鏡子裡被打扮得像田園淑女娃娃的自己,感覺到好笑的同時,卻覺得自己好像成為了有人養的孩子,不是什麼流浪漢。
吃過早飯,唐觀棋有意問雲欲晚,那些搬花工都在哪裡住。
雲欲晚給她指明花園後的一棟小房子。
去到花園。
遠遠的,唐觀棋就看見疑似兩男一女的熟悉組合,威廉和多一事兩個人幹得熱火朝天,兩個人搬了大盆栽,小李在旁邊耍賴只搬一碗多肉。
她走過去,小李和多一事他們瞬間都定在原地,詫異地看著從頭到腳一新的唐觀棋。
多一事把盆栽放在地上,詫異問:“這一晚你去哪了,怎麼突然換風格了?”
唐觀棋避重就輕:“和春欲晚的老闆有點淵源,她說收留我兩天。”
小李放下那碗小多肉。
看唐觀棋穿著橙黃色的棉布長裙,頭髮綁成粗粗長長的側辮,尾巴綁一條色彩絢麗如比利時的方巾,材質卻又柔軟舒適,站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幹,像老闆的小女兒。
小李上來扒拉一下她很多裙褶和荷葉袖邊的裙子:
“老闆把你養得真好,這哪是收留,這是收養。”
威廉也笑:“我感覺我們好像瞬間有了階級,我們三個是苦逼的搬花長工,你是花商家的千金。”
唐觀棋不深入這個滑稽話題,笑著轉而道:“你們要搬很久嗎?”
多一事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大概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之後的時間我們都可以去玩。”
“那我去給老闆修花,等會兒和你們一起。”唐觀棋應聲。
多一事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ok。”
唐觀棋轉身,還聽見威廉好脾氣和小李說“多肉也給我吧,你去休息,女孩子力氣有限,等會兒玩都沒力氣了。”
小李順水推舟把多肉放在威廉懷裡的大盆栽上。
進入花店,雲欲晚正在修花,身邊很多人,不只是華人面孔,更多是歐洲本地人。
唐觀棋走過去,雲欲晚教她除玫瑰刺:“這個是打刺器,你就夾住玫瑰枝幹一拉,刺和葉子都會打掉。”
她接過來,開始和其他人一樣弄花束,不過別人好像是專業的花藝師,斟酌修剪搭配打包。
她只能打打玫瑰刺。
但對方明顯也沒有要她真幹什麼活的意思。
雲欲晚隨口道:“我聽你說話好像沒什麼香港口音。”
“我在內地讀過書。”唐觀棋邊打刺邊應。
雲欲晚瞭然,忽然想到:“我也會兩句粵語來著,你幫我聽聽我說得準不準。”
唐觀棋樂於助人道:“好啊。”
雲欲晚顯得很有興趣:“我會的一句是你好,一句是你真帥。”
有這個前搖,唐觀棋更想聽聽她說得怎麼樣了:“你說說看,我聽聽正不正宗。”
雲欲晚零幀起手:“喂柒頭。”(喂混蛋)
唐觀棋:“?”
她遲疑了一下,才試探問:這是你說的‘你好’的粵語?”
雲欲晚眼中期待:“對,說得標準嗎?”
唐觀棋一言難盡:“誰教你說的?”
雲欲晚不疑有問題:“那個姓溫的前男友,他媽媽是香港人,他會說粵語來著。”
“……”唐觀棋難評地追問,“那他說的‘你真帥’怎麼說?”
雲欲晚流暢標準道:“鹹溼佬冇睇我。”(色鬼別看我)
唐觀棋:“?”
雲欲晚眼中似有星星,看著唐觀棋,好奇追問:“他說用這個誇第一次認識的男人,包好用的,對方肯定會很敬重我,會好用嗎?”
唐觀棋:“……那他確實也沒說錯,包敬你三尺。”
雲欲晚理所當然自信以為:“那我說得很標準囉?”
唐觀棋扶額:“發音那倒是挺標準的。”
雲欲晚還自己樂自己有語言天賦,隨便學學就說得標準。
過了會兒,唐觀棋悄悄把手機遞給她,讓她看她剛剛說的那兩句話的解釋,雲欲晚才猛然被事實狙擊。
瘋狂回憶自己有沒有對不熟悉的人說過,憶起一個香港朋友剛認識她的時候,聽她說這幾句話的表情很奇怪,她後知後覺尷尬爬上身來。
唐觀棋為了緩解尷尬,隨口問了句:“你能教我兩句上海話嗎?我覺得你們說話怪嗲的,想學學。”
“你想學什麼?”雲欲晚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一點。
唐觀棋想了想:“比如誇一個上海人很有格調,要怎麼誇?”
雲欲晚面不改色:“儂是江邊洋子。”(你是傻子)
唐觀棋好奇:“這是什麼意思?”
雲欲晚更是穩如老狗:“就是黃浦江邊很洋氣的妹子。”
唐觀棋沒有生疑:“還有就是,向某個人道歉應該怎麼說?”
雲欲晚故作深沉想了想,然後認真道:“小冊佬西開。”(混蛋死開)
“還有呢?”唐觀棋追問。
雲欲晚聲音軟綿綿的,說話聽得人骨酥心軟,絲毫不懷疑她教的東西有問題:“或者是想切尼光了是伐?”(想吃耳光了是吧?)
唐觀棋不解:“這都是什麼意思?”
雲欲晚臉不紅心不跳:“就是求求你我錯了,以後我都對你百依百順。”
唐觀棋深以為然地點頭:“哦……”
但是過了會兒,她拿手機努力回憶那幾句話的諧音,打出來在網上搜了搜,幾番搜尋之後,終於搜出來一些美麗的詞彙。
唐觀棋:“……”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個溫董和雲欲晚真是天生一對。
她要退出來,關掉手機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開啟自己的教務平臺。
發現文唯序回覆了她的訊息,是四天前發的訊息:
“斯京今日落雪,王宮老街人群仍沸”
點到即止,不多言語,哪怕過了四天唐觀棋都沒有回,他也不贅述。
唐觀棋卻立刻明白。
他在瑞典的斯德哥爾摩王宮老街落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