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65章 要不你現在追還能追上

等拾月走遠了,那小丫頭才從懷裡頭掏出一團東西來,皺皺巴巴的,像是草紙。

她躲到無人處去了,又從另外一邊衣袖裡頭掏出來一支用草紙裹著的炭筆,爬在花圃的邊緣寫寫畫畫,寫不出來的時候眉頭便皺了起來,又伸手去抓臉,又伸手去撓頭,將自己弄得一團亂糟糟的,如同小花貓似的,她自己還渾然不曾發覺。

“阿澤,阿澤,你在哪兒?”

聽到有人在尋她了,這叫阿澤的使女才如夢初醒似的將手裡的東西一下子慌慌張張地收了起來,往懷裡一塞,然後才應聲:“我在這兒!”

來找她的是與她一同被買進瀟湘閣的使女,與她同住一個屋子的,名叫芳兒。

瀟湘閣不需丫頭們從早當值到晚,每日都有幾個時辰的休憩時候,芳兒今日與阿澤同時辰休息,正好說尋她一起去做女紅,結果在寢室之中不曾尋到她的人,便找到外頭來了。

芳兒一過來,便瞧見阿澤滿頭的頭髮都被她揪得亂糟糟的,臉上也這兒黑一塊兒那兒黑一道的,經不住從懷中掏出手帕子,一邊擦她的臉,一邊說道:“你這是同後院裡頭的狸奴一樣,去鑽小廚房的灶膛了不成?這一頭一臉的灰,沒得叫主子看了說你不莊重。”

阿澤被她抓了個正著,躲閃不及,被她擦著一下,連忙從她的手下掙脫,捂著自己的臉道:“芳姐姐!你明知道……”

她說了幾句,有些不開心地撅起了嘴,捂著臉跑了,留下芳兒在後頭追她:“誒,是我不好,忘了你那事兒了,只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沒壞心思,我只是見你面上沾了那些黑色的灰,我也不知道你去哪弄髒的,怕旁人瞧見了笑話你,想替你擦乾淨一些。”

阿澤跑到花園子裡去了,氣喘吁吁的,有些跑不動了。

芳兒追上了她,好言好語地同她致歉,說自己當真不是故意的。

阿澤喘勻了氣,這才說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我這副樣子露在別人面前,別人總笑話我是個花臉。”

她鬆開了捂住自己臉頰的手,露出了她那本來就十分斑駁的面。

她的肌膚上本就東一道西一道的灰痕,還有一道被手帕子擦過的長痕,她臉上原本塗著的粉正好被擦下去了,露出來下頭紅紅的一片肌膚,瞧上去好像是胎記,卻也沒有紅色的胎記那樣鮮明,紅紅的一團緋色。

芳兒倒是早就聽說過,阿澤說自己的臉上有東西長得有些醜,不願意讓旁人瞧見——小姑娘家家的都有些愛美之心,芳兒倒是理解。

她原本以為是什麼難看的東西,不過如今看來,也就是阿澤面上這兩團紅紅的臉有些與旁人不同。但平心而論,阿澤的肌膚雖與那些面板雪白的美人不同,但是那兩團紅卻並不醜陋。

於是芳兒拉著阿澤往房中走,一面問起:“我觀你臉上的痕跡,看上去倒不像是胎記,是不是面板太嬌嫩了一些,面板不小心碰著就容易紅?”

阿澤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方才還因為芳兒不小心擦了她的臉還不高興呢,這會兒就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同她說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記得我打小兒就是這樣的,雖然也常常用東西護著,但還是經常如此,我也不知為什麼。”

芳兒是窮苦人家出身,家裡頭為了給她的胞弟攢聘禮,便將容貌清秀的她賣給了人牙子換錢。便是沒有被賣的時候,芳兒在家裡頭也總是做事,即便心中也愛美,想好好護著自己,卻還是被曬得面龐有些粗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聽了阿澤這樣說,芳兒心裡真是打心眼子裡羨慕。

她忍不住緊緊地握住了阿澤的手,竟也發現這雙手柔若無骨,除卻指尖有些微微的薄繭,手掌卻柔嫩的,一點兒也不像從小就做活計的使女。

芳兒便一邊嘆息道:“想必你家裡的人還是寵著你的,還叫你關心自己的面孔。”

這樣一說,芳兒便下意識地好奇問起:“你家人既對你如此好,怎生將你賣到這個地方來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過只是下意識說出來,隨後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畢竟若真是那樣寵愛她,正常人家好好的怎麼會把她送到人家的府邸中來當婢女?

無論是阿澤有心說謊,還是她家道中落出了什麼變故,她這話都說的太不妥了些,於是忙忙道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不要介懷。”

芳兒見她滿臉的愧疚,自己還有些懵懵的:“你同我道歉做什麼?你會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被人賣進來的,我是被人拐過來的……只不過我家裡頭從小便沒有父母,是我的哥哥將我帶大的,只是後來生了許多變故,我與我哥哥便再沒見過面了。

不過我運氣也很好,頭一回做使女,就遇到這樣好的地方。院子裡頭的規矩都不大,本本分分做事,賞錢也多,休息也多,比起從前那些東奔西走的日子,我覺得比從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再說了,從前也沒有人同我說話,芳兒姐姐待我這樣好,我心裡很開心。”

芳兒是個嘴笨的丫頭,從來沒有與這般巧舌如簧的人說過話,她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只是覺得阿澤將這樣的家事都與自己說,心中十分感激,只說道:“你不怪我就好,我這人從小沒念過什麼書,不會講話,有時候不是我口中那個意思,你別同我計較。”

阿澤笑著擺了擺手:“我怎麼會同你計較?你多與我說說話,講講你們上京城新鮮的事兒,我心裡就很高興了。”

兩個小丫頭湊到一起,開開心心的。

等回了寢室,阿澤便將臉沖洗乾淨了,重新搽了些脂粉,將面上的紅團蓋住;

芳兒便在她身後,將她蓬亂的頭髮重新梳好,二人其樂融融的,如同親姐妹一般。

*

那兩個丫頭這般親密,明棠與鳴琴卻是不知曉的。

她隱約聽見了外頭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問了一句小丫頭的名字,鳴琴答了,還不等明棠再多問幾句,鳴琴又在打趣明棠:“你說,你這般念著,若是大人回來知道了,心中可會開心?”

“……莫要再說了。”明棠氣結。

見明棠被她揶揄得都說不出話來了,鳴琴愈發樂不可支。

她只在心裡想,便是衝著這件事情就能夠叫一直不肯怎麼說話動彈的明棠生機勃勃的,她便也認了這一門“婚事”了,看謝不傾愈發有幾分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的滋味。..

但她著實是個促狹鬼,從前沒見過明棠吃癟的模樣,如今怎麼也要見一見,口中的揶揄話更是沒停過。

明棠著實羞惱,經不住說道:“你這妮子愈發是壞的沒了邊了,這心肝兒越來越黑了,如今是不是連主子是我還是他都記不得了?話倒是句句都向著她,果然是女郎外向,我身邊是留不住你了,看樣子是當真得找個人將你這壞東西給嫁出去,否則你再在我這院子裡頭待兩年,豈不是要騎在我的頭上再來笑話我?”

鳴琴知道明棠與她生氣,卻從來都是紙老虎,沒與她動過一次真脾氣。話雖說的不好聽,卻沒有那些意思。

知道她的底線,鳴琴愈發笑得有恃無恐:“可沒有!奴婢可不敢接這個‘吃裡扒外’的帽子,分明是你心中自己記掛大人記掛的兇,夜裡都念叨著大人的名字,可見心中是想的厲害了,又不敢說出口來。

奴婢不過是將小郎不敢說出口的話都說出來,郎君怎麼還責怪我吃裡扒外呢?”

她吃吃笑起來,又衝著明棠擠眉弄眼:“罷了,奴婢也是看著咱們小郎君長大的,我這兒有一計,能解你相思苦,你可要聽?”

明棠臊得滿臉通紅,立即斥道:“不聽!什麼相思苦!”

鳴琴嘻嘻笑:“左不過,不過就是害了相思病了,要解開這相思病,卻也不是難事,若是心中實在是想的厲害,不如將先前散出去的那些氅衣收上來?”

明棠一怔,知道鳴琴說的是自己先前因為福靈公主的事情,誤會了謝不傾,嫌棄他給自己送的東西也骯髒汙穢,遂將之前謝不傾命人送來的那幾大箱籠的氅衣都賞給了瀟湘閣的下人之事。

雖說後來她自己也命人做了許多,謝不傾也送了不少來,她心中卻也有時會想起來。

自己做的東西,著實不如先前的,也許那是謝不傾頭回送她的東西,不提也罷,提起來,心中還當真是有些不捨得的。

但賞賜下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來之道理?

更何況,也都被人穿過了。

故而她咳嗽兩聲:“一派胡言。”

鳴琴卻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只道:“郎君有所不知,那樣的好料子,便是賞賜下去,也沒有幾個使女當真敢穿著的,她們平素裡再清閒也有活計,氅衣這等金貴的衣裳,穿著做工若是扯著碰著了,便將衣裳也給毀了,故而她們都捨不得,都是收在自己屋中的。

後來生了前些日子嚼舌頭那件事兒,那些丫頭都被打發出去了,誰的東西也沒有帶走,那些氅衣也都原樣收著呢,之前賞賜下去的時候是什麼模樣,這會兒就是什麼模樣。

郎君若是想大人想的厲害,不如全收回來,日日往床榻上鋪著,一日換一件,也省的現在這件壞了,你說是也不是?”

明棠手上抓著氅衣毛毛下意識撫弄的手不由得一僵。

鳴琴是在打趣她夜裡要抱著氅衣才能睡著之事。

於是她欲蓋彌彰地鬆開了手,不碰了。

她不碰氅衣,鳴琴也有說不完的揶揄:“這一計不行,奴婢還有一計,不如寫幾封相思信箋去。

到現在奴婢也沒讀過什麼書,想不到那些好聽的話,但是卻也記得,好像有那麼一首詩是說什麼紅葉遙寄相思,要不你瞧瞧,找些什麼紅葉信件的,寫上些‘此恨綿綿無絕期’的詩句,叫西廠的錦衣衛給你送過去。

奴婢料想,大人走得應該不大遠,叫錦衣衛加快步伐,應該能追上他。

若是覺得錦衣衛的腳程太慢,片刻也等不得,不如現在變出發,奴婢吩咐下去,給郎君備最好的馬,一定能追上大人!”

這說的什麼話這是!

這些話裡頭,哪有半句不是壞得透了的?!

明棠心中本來難免有幾分惆悵,可是聽了鳴琴這一大通揶揄,心中才惆悵剩不下來幾分了,倒是全成了羞惱。

鳴琴還在那“咯咯”笑著,越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連眼角都沁出了淚花,還用手帕子擦一擦。

明棠伸手便將身側的一個靠著的隱囊一下子抓了出來,往鳴琴的身邊扔過去,只道:“不許再笑了!”

鳴琴被她丟出來的隱囊砸中,但明棠顯然沒用什麼力氣,軟綿綿輕飄飄的,打在她身上,絲毫不疼,甚至還被鳴琴一把撈住,抱在懷中。

她不說還好,一說,鳴琴反倒笑得愈發厲害了。

她那一丟隱囊,著實像是惱羞成怒,鳴琴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

“什麼好事情,這樣笑得開心,也叫我也聽聽。”

正當鳴琴在笑的時候,外頭傳來一個稍微有些氣弱的女音。

明棠聽出這是她的阿姊明宜宓的聲音,不自禁收了收面上的羞惱之色,全是驚喜,起了身往外頭迎了過來,道:“阿姊,怎麼過來了?身上好些了沒?不過才這樣短的功夫,怎麼下了地,若是吹了風,傷了身子,那可不好!”

她說著,便將自己掛在一頭的氅衣取了下來,是要為明宜宓批上氅衣,免得她著涼的意思。

明宜宓果然從外頭進來。

明宜宓聽著明棠那素來雲淡風輕的語氣,此刻倒是緊張起來,口中噼裡啪啦地說了這許多,簡直比她的阿孃還要嘮叨。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麵糰捏的人,怎能天天躺在自己院子裡頭?若是麵糰捏的,天天躺著,恐怕人都要躺化開了。”

明宜宓笑了起來。

明棠卻仍舊不贊同地皺起了自己的眉頭,很有幾分執拗地將氅衣給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