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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自暴自棄

高老夫人走到喬氏的床邊,見她的屋子之中只有零星兩三個奴僕伺候著,廳堂上的穢物都沒怎麼清理乾淨,還有幾個小丫頭居然在打瞌睡,沒半個人注意到喬氏的嘴唇都乾裂了,面色便沉得厲害。

葉氏照例是跟著高老夫人過來的,自然要替她開口:“一個個的,人是死了不成?怎麼都沒有人好好伺候?”

實則,她的目光一直往床榻上躺著的喬氏身上飄過去,心中的恨與妒忌都快扭曲到面上來了——憑什麼喬氏就有這樣的好運氣,她都這樣多年沒有生育,眼見著被四房按了個害人通姦的大罪在頭上,怎生又有孕來保她的命了?

呸,不要臉的下作娼婦,定是與人通姦才得來的孩兒!

葉氏心中這樣罵著,又不得發作這一波氣,只得撒氣撒到周遭的僕役身上,要叫人將在門口打瞌睡的那幾個拉下去打死。

高老夫人瞥了一眼葉氏臉上的神色,心中有些嘲諷。她當然知道葉氏不至於為了喬氏身邊的人伺候不盡心生氣,這二人從來就沒有對盤的時候。葉氏生氣,恐怕是嫉妒喬氏這個年紀都居然有了身孕,與她這個守寡的人不一樣,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將氣撒到下人頭上。

但高老夫人並未阻攔。

一個看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圓臉小丫頭連忙撲過來,朝著葉氏磕頭:“葉……饒命!”

她們以前喊慣了葉氏,都是喊夫人的,可這小丫頭將將要說出口的時候,又猛然想起先前三郎君在祠堂發的那一通脾氣,只怕自己喊了這一句夫人,頓時給自己引火上身,便登時將“夫人”二字吞了回去,沒敢多說一句話。

葉氏的面色更是難看,尖銳地扯著嗓音叫嚷:“你們二房的人都是死的不成,這樣不盡心的丫頭,怠慢主子,還不拉下去打死!”

這尖銳的聲音將躺在床榻上的喬氏都驚醒了些,高老夫人一見她的眼皮微微動了動,便輕咳了一聲:“好了,有孕原是好事,你若在這樣的喜事裡打死人,沾了血腥晦氣,沒得損了孩子的福氣。”

葉氏聽了這話,更是滿肚子的怨恨——怎麼,有個肚子便了不起了?

別是個野種,也配高老夫人這樣護著她!

想到這裡,葉氏的嫉妒之中又生出幾分譏諷來,明二叔這樣看重子嗣之人都沒有叫人來守著喬氏,只怕是心中也有此懷疑。

如此一想,葉氏只覺得通體生泰,恨不得立即能夠證明這孩兒是喬氏與人通姦所得,那她再是囂張跋扈,做下如此淫賤不要臉之事,明府也容不下她!

而葉氏被高老夫人喝退,那小丫頭連忙替自己辯解:“二夫人身邊得用的幾位姐姐和嬤嬤,今日都被我們爺賜死了,咱們都是臨時從外院排程進來的人,從前不曾伺候過夫人,都是做的灑掃漿洗衣裳這樣的粗使活計,難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夫人饒命。”

她生怕主子們不信要了她的命,連忙將自己的雙手舉起來,眾人這才看清她的手上全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老繭,一看就不是內院之中細皮嫩肉的使女。

而如此一說,高老夫人才想起今日院子裡頭鬧的那件事。

彼時高老夫人聽聞鬧起來了,本有心過去看看,只是那時候她正好有些犯了頭風,不願動彈,剛巧大孫子明以江來她這兒同她說了好些好聽的話,共享天倫之樂,心裡頭正鬆快著,不想去沾這些晦氣的事,便只打發葉氏過去看了。

葉氏回來同她稟告的時候,滿臉都是幸災樂禍之色,高老夫人不喜歡葉氏的輕浮愚蠢,心裡不痛快,沒怎麼聽就叫葉氏下去了,明日再說。

原本以為後宅之中鬧些事情,也不過就是那些爭風吃醋的戲碼,沒什麼新鮮的,如今一聽,居然都逼得她那生性溫吞的大兒子把院子裡頭的僕役們都殺了,可見這事兒很有些嚴重了。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細細道來。”

葉氏一眼看見床榻上的喬氏眼皮子正有些輕微的抖動,知道她定是已經醒了,不過是在裝睡,心中恐怕心虛的很,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道:“母親恐怕還不知道吧?今日四房抓到個嬤嬤,說是奉二夫人之命,過去將害了大娘子的使女給殺人滅口了,結果又牽連出一樁賄賂案子,乃是二夫人親自賄賂她的事情。那賄賂人的東西,可了不得了,乃是一件關鍵之物。”

葉氏說到這裡,話語高高的提了起來,臉上壓不住的喜色。

床上的葉氏果然沉不住氣,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有幾分怨毒地看著她。

葉氏可不怕她這些怨毒,生怕這院子裡頭的人聽不見似的,放聲說道:“那東西,可是一件能證明咱們這位二夫人,與人通姦的好物件兒啊!”

高老夫人面色一寒,正要細問,又埋怨葉氏的心思這樣狠毒又愚蠢,只想著踩喬氏兩腳,怎麼想不到她們是一府邸之中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樣把事情都說了出來,這院子裡頭滿院的僕從皆聽到了,誰曉得會不會人多嘴雜,明兒一覺醒來,整個上京城之中都傳他們明府戴了一頂天大的綠帽子!

在高老夫人心中,如此相對起來,買兇殺人滅口又暴露這些事情,與這綠帽子比起來,著實是不大夠看了。

“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滾回去,這兒再沒你的事兒。”

高老夫人何等看重自己的顏面,一生都總是在為了自己的顏面蠅營狗苟,卻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情,這種訊息可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她當即下了令,叫葉氏現在就滾出去。

葉氏面上有些不服氣,高老夫人瞥她一眼,幾乎是有幾分咬牙切齒,深恨這蠢貨的沒眼色:“沒你的事,你還不快走!剛才不還在這耍威風要喊打喊殺?若真是這一身夫人脾氣沒處撒,你便出去將這院子裡頭今夜當值的全訓一頓,叫這些人將嘴巴守嚴實些,絕對不能將今夜的訊息走漏出去。若是有訊息走漏,今夜院中的,一個都不留。”

葉氏這才覺得心裡頭痛快不少,點了點頭,這就出去敲打下人了。

她能在二房之中興風作浪的機會可不多,從前都是喬氏騎在她的頭上羞辱她,連帶著二房那些奴僕也狗眼看人低,想不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輪到她來做二房的主兒了!

葉氏喜滋滋地扭了扭手中的手帕子,看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喬氏,冷笑道:“今兒查出來的,可不止這一件事呢,二叔是跟著四房的人去開了二夫人的私庫的,那私庫裡頭的好東西可不知多少,母親不如細細問問您那好兒媳,她那寶貝私庫之中都藏了什麼叫她這樣害怕,丁點兒見不得光的物件?“

高老夫人嫌她話太多,還要張口再罵,葉氏便已經扭著腰出去了。

他們二人這樣說著話,絲毫不將躺在床上的喬氏放在眼裡,好似不知這二房的主人乃是喬氏一樣。

喬氏的心中怒火中燒,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那一點淺薄的喜悅也很快隨著被漠視的羞辱感褪去。

她有些陌生地摸了摸還沒有起伏的肚子,只覺得心中也並無什麼起伏。

當年盼這孩兒盼了如此久,卻遲遲不見動靜,喬氏只怨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為了懷上孩子,還吃了不知多少藥,卻毫無所獲。

沒想這個時候竟然有了孩子,也不知是悲是喜。

喬氏一閉上眼,便會想起那賤蹄子和自己的夫君如此在她面前不要臉地苟合在一起,對肚子裡一塊兒還不曾成型的血肉也沒了什麼期盼。

這樣多年,她一直深切地渴求著這個孩子,如今真的有了,卻覺得心中也沒甚喜悅了——看著一邊高老夫人毫不掩飾的厭惡,喬氏只覺得自己和自己的孩兒一樣可悲。

在這樣的鎮國公府之中,縱使是有了孩子,又如何呢?

便是能養胎,生下來又有什麼好處?

喬氏的面上沒什麼神色,躺在那兒動也不動,只看著高老夫人:“母親,請恕兒媳如今身子不好,不能起身給您行禮了。”

周遭的奴僕都被葉氏剛剛走開的時候帶下去了,高老夫人也不再同她打太極,一張蒼老的面上全是壓抑著的怒氣:“葉氏說的,可是真的?”

喬氏的身上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高老夫人:“此乃四房陷害我的詭計,母親如此聰敏,竟也被他們蠱惑?”

卻不想高老夫人的目光毫無感情地在她小腹上一掃:“二房多年末曾有孩子動靜,你們夫妻二人私下裡求子之事我也心知肚明。

大抵是我兒年歲大了,不再身強力壯,這滿屋的年輕妾室丫頭也沒有一個有孕的,我早知道我兒恐怕不中用了。既然如此,怎生你這個時候卻有了身孕?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兒的?”

喬氏沒想到,高老夫人開口竟質問她的孩子是不是明二叔的。

喬氏只覺得一股子怒氣頓時湧了出來,心中又覺得荒謬至極,她一下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就這樣捕風捉影的事情,母親竟然懷疑我與人通姦到珠胎暗結的地步?!”

這種荒謬甚至漸漸超越了喬氏心中的怒氣,她逐漸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便往後一躺,冷笑一聲:“罷了,我是說不過這府中人的,誰都是士族養出來的人精,我不過是個給你們家花錢的錢袋子罷了,如今不用我了,連這樣不要臉的話都相信。”

高老夫人原本手中還握著一串翡翠串珠,此刻聽得喬氏這樣的話,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一翻:“你在怨懟。”

喬氏閉上了眼,第一次覺得高老夫人如此面目可憎:“兒媳怎麼敢在母親的面前怨懟?”

但喬氏的心中無論如何心如刀絞,都無法接受自己為了鎮國公府不知掏了孃家多少錢才來補貼他們的無底洞,自己為了這偌大的明府做了這樣多,卻連半點信任都不配得到。

不過是葉氏那賤人與四房的一局,三言兩語,高老夫人甚至連那一枚玉蟬都還不知,便如此懷疑自己,當真可笑。

她的性子本就急,這會兒也忍不住那些孝順了,直直地瞪著高老夫人:“那母親如今是什麼意思?要我去死不成?”

高老夫人的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不帶任何感情:“你這樣多年,生兒育女,操持家室,自然也有苦勞,不至於叫你去死。但是你如今腹中的孩子疑罪未名,總叫府中蒙羞,便不如將這孩子落了。難不成,你有何辦法能證明這孩子不是你與旁人所懷?”

聽到高老夫人口中之語,喬氏只覺得可笑。

這話說出來,和要她去死有什麼區別?

便是這孩子來的並不是在她無比期盼的時候,卻當真也是她與明二叔孕育的孩兒。

喬氏捫心自問,自己雖對明二叔納妾的行為很有不滿,卻從來不曾在外頭鬼混過,這孩子定是她與明二叔的,卻沒想到如今沒人相信,甚至還要她去自證一件莫須有的事情之清白?

環顧四周,看著這多年不曾更新過的陳設,想著自己身後喬家鉅富,卻沒有多少花在自己的身上享受,全用來貼補夫家,所做的一切沒有一件是為了自己,如今全成了笑話。

到如今卻落得被逼著落胎,喬氏心中只覺得嘲諷無比。

喬氏又不蠢,她不用睜開眼都知道從自己診斷身孕之後,明二叔也靜悄悄的沒有聲響,也不過就這樣幾個人伺候著她。

若是從前,她還天真地想一想是不是奴僕作祟沒稟告明二叔,如今卻再不會自己尋理由為明二叔開脫。

自己這兒這樣冷清,連明二叔的半個影子都看不到,便足夠說明他與高老夫人的心思是一致的,他不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

男人當真可恥,他難道不知道掐著手指頭算一算,這孩子的月份難不成與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對不上號?

喬氏一下子從床榻上蹦了起來,一把抓過旁邊櫃上放著的一把琺琅鑲寶石的剪子,用力往自己心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