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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攬她入懷

若是往常,謝不傾定要說她些什麼。

但今日謝不傾見她躲躲閃閃的模樣,心中又覺得幾分有趣。

罷了罷了,來日方長。

謝不傾沒逼著她說什麼,既然明棠懶怠說這些丹藥了,他也就不說了。

他忽然起了身,明棠沒料到他這突然動作,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便瞧見謝不傾走到門邊,伸手取了兩盞白玉盞的燕窩過來。

燕窩定是鳴琴備下的,只是明棠看著那兩隻白玉盞,只覺得哪兒不大對勁。

凝神一看,這才發現那白玉盞上乃是一對鴛鴦,栩栩如生。

這東西……怎麼好拿來給她和謝不傾用的?

明棠的面頰“騰”的一下就紅了,連忙將冰涼的手背貼在自己的面頰上,只怕被謝不傾瞧見。

謝不傾卻好似並未察覺這白玉盞上的花樣有何不同,他端著兩盞白玉盞過來了,放在明棠的桌案前,將那些寫寫畫畫寫滿了的紙頁都推到一邊去了:“先用些東西。”

明棠看那鴛鴦白玉盞就有些不大自在,便推脫說不餓。

卻不料謝不傾一挑眉:“本督雖不在府中,卻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動向。你才用了幾口銀耳桃膠粥,便去了四房看那一場鬧劇,再是小鳥一般的胃口,這會子也要餓了,怎生不肯吃?為著你的腸胃,好賴也嘗兩口。”

說著,他便將自己的衣袖先挽了起來,取了木盤上的銀湯匙,舀了一勺燕窩到明棠的唇邊。

謝不傾從前可沒有這樣的耐心哄人,但若是明棠,他覺得自己哄一鬨也無不可。

明棠也覺得微妙,謝不傾從前哪會這般,好似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位在旁人面前眼中狠戾殘暴的九千歲,便漸漸成了面前這般模樣,

她心中有些觸動,垂眸看著那微微還有些熱氣的燕窩,只覺得謝不傾這般,倒好像小時候爹爹和阿孃哄自己吃飯的時候。

那記憶太久遠了些,模模糊糊的,只隱約記得年輕的男女擁著她坐在桌案邊,溫柔寵溺地哄她這個從小就因病廢食的小娃娃再多吃兩口。

太過久遠了。

就好似那些堆在遺忘處的舊物,蒙上了厚厚的塵土,一抖落抖落,灰塵與碎裂的回憶便片片簌簌而下。

其實平常明棠也不會這樣頻繁地想起父母,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進了二房的私宅,見到其中有一些屬於父母的舊物,那些被她刻意壓在記憶之中的洪流,又一次向她湧來將她吞沒。

興許是今夜書房之中的氣氛太過柔和,也許是那安神的香太過淡然,大抵是這燕窩露出的暖意太過輕微,竟叫明棠久違地因想起父母而紅了眼眶。

若是父母安在,自己是不是也能夠像周家的大娘子周時意一般愛恨隨心?

即便此生殘破,也不必事事都勞神安排,想要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要歡喜誰就歡喜誰。

便是此生要死,也總不留遺憾。

謝不傾見明棠一直垂著眼不曾說話,還以為她是害了羞,不肯吃自己遞過去的燕窩,便將那燕窩先放回碗中,免得涼得太過,反而不好。

他一面用掌心的內力微微暖著燕窩,做著這等他的武藝原不應該做的荒謬事,卻又覺得學這滿身功夫原也不過是為了做自己想做之事,便是替她暖暖燕窩,又有何妨?

若是沒有燕窩可暖,這一身武藝,又有和用武之地?

謝不傾伸手去揉明棠的面頰,一邊同她開玩笑:“你可要知道了,本督這樣哄你了,你還是不肯喝,那本督可要換別的法子叫你喝下去了。”

若是往常,聽到這樣調戲一般的話,明棠至少也要紅著面頰嘴上頂上幾句,但這回她卻一聲不吭,反倒叫謝不傾心中有些沒底。

謝不傾正想著要不要再換個什麼說辭哄哄她,卻不想手背上一涼,竟是察覺到一點溼意。

滴答,滴答。

無聲的淚滾滾而落,偏生明棠不肯哭出聲來,於是這淚水便蜿蜒地順著她的面頰,消瘦又孤冷地低落到謝不傾的手背上。

“怎麼了?有這般不愛喝燕窩?好了莫哭了,若是你不喜歡喝,本督自然不會強迫你喝,叫小廚房再做些別的來為你墊墊肚子就是了。這樣的小事,倒還哭起來了。”

謝不傾雖然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嘴上硬得很,可他口中這樣說著,卻彎下身來,用手一點點將明棠面上的淚擦過去。

他的指尖傳來淡淡的暖意,就像是幼時自己攥著父母的手指,才能從自己渾身的透骨寒冷之中汲取到的那一點溫暖——可越是如此,謝不傾越是這樣哄著她,反倒叫她越覺得眼眶更加酸澀。

“莫要說了……”

明棠小聲地說道。

她嗓子原本就細,如今哭了,沙啞起來更是一團糯糯的粘在一起。

或許方才只是因為想起父母心中感傷,一時難以控制自己,而如今想起幼年的那些病痛和父母的貼心呵護,卻勾起明棠對自身病痛的不甘與憎惡——這世上人人健康得很,便是有些人急病苦痛,也從沒有像她這般一條路走到黑還是死衚衕的病症。

那樣多的健全之人,怎生不能再多一個她?

難不成是她前世裡做過什麼孽,叫老天爺這般對待她?

明棠那一夜得知自己身負九陰絕脈,之後便幾乎是壓了自己一夜的情緒,後頭又是逼著自己趕緊從這件事之中站起來,卻大抵忽略了自己心中總有些不曾消弭的怨氣。

她怨恨蒼天,怨恨命運,甚至怨恨自我——為什麼偏偏就是她這樣不幸?為何她自己不能爭氣?為何她總要在這樣的困頓之中掙扎?

縱使明棠早已經想明白自己一定要前行,但今夜歸罪氣氛,怪罪溫柔,明棠實在控制不住因自己的不幸滿腹委屈。

謝不傾從她這般抖索的嗓音之中,察覺出幾分她努力壓抑著的酸澀悲痛。

他是很懂明棠的性子的,若是尋常小事,也不至於引得她這樣滿腹傷心,便是不想吃燕窩這樣的小事,更不至於引得她這樣流淚。

思前想後,恐怕還是因那九陰絕脈一事這般難受。

謝不傾心中不免軟了下來。

不必說明棠,便是他自己,都覺得命運實在不公。

若是可以,他願以己之身承明棠之傷痛,不必她在這人世間再受這等苦楚。

只是命運如此,他不能夠,他亦無能——但再是無能為力,他亦要試一試。

謝不傾沒再說那些了,他只是將手裡的燕窩先放下,靜靜地坐在明棠的身邊。

明棠原本不想這樣哭的,只是愁腸牽動,這些時日壓抑在心中的念頭都糾纏在了一起,她不能自已,哭得眼前一片迷濛。

她一時之間只顧著哭了,有些不知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聽到一陣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她轉過頭去,便感覺一股子溫柔的力從身邊而來,原來是謝不傾伸出手來,將自己攬在了他的懷中。

這個懷抱不像從前一樣多少帶著幾分情慾或者是強迫,只是鬆鬆地將她攬在懷中,有溫暖的熱意透過二人接觸的胸膛,源源不斷地從謝不傾的身上傳來。

從前明棠只覺得那冷檀香氣孤冷,此刻卻似乎因他的溫存變得溫柔,將她緊緊包裹其中。

她能感覺到一隻手溫柔地扶上了她的脊背,絲毫不曾作亂,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邊說道:“莫要哭了,你哭著……我心裡看著也難過。”

難過?

他難過什麼呢?

明棠有些懵懵地看著謝不傾。

一片淚眼之中,明棠也看不大清楚謝不傾的容貌了,只是他那眼中透過的溫柔,即便是被那淚水浸泡的迷濛的視野,也能一覽無遺。

若說先前,明棠每次只是心中略略有些觸動,她亦能夠自我控制著;

而如今看他就在自己身側,同自己說著這樣的話,明棠只覺得心中的那處最柔軟的地方,好似被什麼東西狠狠地一撞,於是原本那些壓抑在心中的情感,便在一瞬間傾瀉而出,如同奔流的山川湖海,一同彙集在心中。

“原來大人也會因為我難過嗎?”

若是往常,明棠恐怕一輩子也問不出這樣的話。

不知意從何而起,不知他究竟何等心意。

她怕自己會錯了意,怕自己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的念頭在說出口後被無情地譏諷拋棄碾碎。

但今日她似乎再也顧不上自己那些小心翼翼,飽脹的心思難以自控,遂脫口而出——便是被譏諷,被拋棄碾碎又如何呢?

就算是她破罐子破摔,此生都已如此了,還怕什麼呢?

於是仍舊怪罪氣氛,歸罪溫柔,明棠這般想著,卻還是有幾分執拗地抬起了頭,看著那一片迷濛裡,那一雙往常冷峭無情,今夜卻好似冰雪消融的眼。

謝不傾聽她這樣問了,原本就一團軟和的心頭更是一塌糊塗。

他很有些愛憐地在明棠的鬢角落下幾個吻:“怎麼不會呢?”

謝不傾的吻之中沒有半分情慾,只帶著他自己同樣波濤洶湧的心意一同流瀉。

是啊,怎麼不會呢?

於他而言,她是他永恆不變的燈火,是他的高嶺花,心上月,是他那些年一個人在荒原雪夜裡踽踽獨行的前行星;

是他年少偷吻的露珠,山長水遠,僕僕來赴,既做了他的眼淚,也做了他的湖;

是西子湖上的瀲灩光,萬重山外的舟一方,亦是他虔誠俯身,輕吻湖面時,那因他的吻而微微皺眉的小月亮。

他怎有半分捨得叫她難過?

也許之前初初相見的時候,謝不傾的心中還有些傲氣,還有些久久不曾見的不服氣,為何這樣一個人就能牽得他這樣多年的思緒心意一直因他而動——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傲氣,他也曾說了那些不曾過思緒的難聽話,引得她傷懷。

可縱使是被他那些不好聽的話傷過,他那高懸於天穹的月亮,最終仍舊動了心意,願意落在他的指尖。

那是他的大幸。

“從始至終,都因你的心意而動。”

謝不傾很想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只是這樣的話,到底是有些大膽了。

他心中反覆地想著,終於也不過只是化為一句在明棠耳側的長嘆。

不是他不願意說出口,只是怕說出來嚇著她。

今日她的心思波動,才肯略微放鬆心防,將自己的心思展露些許到人前來,若是嚇著她,她定又要縮回殼中,又不肯再說半步,他反而因此鬱卒。

於是他沒再說起這話來,只是撫弄著她的背,順著她的淚痕將她面頰上的淚珠點點吻去。

他的吻太輕柔太溫柔,便是這般死死地剋制著自己,明棠卻仍然有所察覺,於是心也跟著一同跳躍起來。

於是在今夜這樣的深深糾纏之中,明棠也顧不得那些心上的枷鎖了。

她不想一輩子都被這些東西束縛著,即便只有一刻,她也不想再被鎖在這些宿命的牢籠之中。

明棠忽然努力地仰起了頭,於是與謝不傾的唇齒便撞在一處。

他嚐到她的嬌軟,更嚐到她淚的苦澀。

但他更嚐到的,是她一顆從來不肯輕易低頭屈服的心。

“莫哭了,你心中想的,我其實都明白。”

若是隻有他一人,謝不傾素來能將所有都藏在一片冷麵下,真真假假,誰也不能察覺;

但嚐到她的心意,嚐到她亦因己而執拗不甘,謝不傾再是多少自制力,仍舊控制不住地在唇齒交融之間喟嘆喃喃。

他是明白的。

她的恐懼,她的慌亂,她的茫然,她的無措,她的不甘——還有她的心意,謝不傾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君心似我心。

明棠似有所察,若是往常定然不敢再問,只止步不前。

但是今夜,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勇氣,縱使一雙淚眼仍舊盈盈,她卻還是抬起眼看著謝不傾,問:“大人當真明白麼?又明白了什麼呢?”

謝不傾受不住她這樣灼灼的眼,只覺得今夜她能說到這個份兒上,如夢之茫茫,切切真真。

他當真想不顧一切,盡數傾訴而出。

但謝不傾想起明棠的性子,想起她那探出半步就要退回三步的軟弱,便是今夜同她說了,以她那般的多思多慮,恐怕更生傷懷。

謝不傾不想逼她半分,只餘下憐惜,便摸摸她的發頂,溫柔誘哄道:“等本督下一回回來,便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