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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敢動本督的人,自然要付出代價。

明棠不欲與他動氣。

她扶著拾月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了,立在馬車邊,打量了周時意的兄長一眼。

周亦小將軍看上去大抵弱冠之年,生得與周時意有幾分相似,劍眉星目,是個溫文儒雅的樣子——不過身為領兵打仗的將軍,再是生得儒雅溫和,身上亦多多少少有些英武煞氣。

他一雙鷹眼微深,緊緊盯著明棠,身上一身翻領圓袍,瞧得出軀幹十分有力,手中還握著一條長鞭。

那長鞭在他的掌中還微微有幾分晃動,明棠猜測方才車馬搖晃,正是這周亦小將軍以長鞭擊動。

明棠不欲品評周家家教,卻只是在心中想著,這上京城之中,哪家士族能做到如此地步,便是自家夫人親自請上門來的客人,竟以長鞭擊動客人馬車?

還真想給個下馬威不成?

而周亦瞧見明棠連下個馬車都不大利索,還要扶著個貌美使女的手下車的模樣就來氣,忍不住皺眉,滿臉的不喜:“如此手無縛雞之力,不知時意看中你什麼。”

明棠本性就不是泥人捏的,他三番兩次出言不遜,明棠亦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小將軍號令將士,難不成就是這般辱人出身,且聽風就是雨,不問事情緣由?”

周亦見明棠唇紅齒白,便是不笑也溫柔多情的樣子,更是覺得她和那些蠱惑良家女郎的話本子裡寫的白面書生一個模樣,沒有半點本事,只靠一張小白臉騙人。

他一展手中長鞭,“呼啦”一下從空中抽過,打在周府門前的石獅子上。

烈烈破空之聲,力道極重,連那不知道幾百斤重的石獅子都被他這一鞭打得微微有些顫動,聲音響徹天地。

“少油嘴滑舌,你們這些慣會念聖賢書的,也只會動動嘴皮子。”周亦一聲冷哼,“今日有我在,你就休想進我周府的門去蠱惑我妹妹!”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明某自幼體弱多病,自是不比小將軍身強體壯,無病無災。”

“京中流言,亦不過只是百姓飯後笑談,隨意傳聞。明某與周大娘子之間從無非禮往來,更不論周夫人早在年前便過府與我祖母商談,要將周大娘子認做明某的乾姊妹,日後如同親生手足一般,何來這些雜談。”

明棠心頭很有些不耐煩了,眉頭一皺。

雖說她自己常能將心比心,能理解或許這小將軍剛班師回朝,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然與自己商量過要將二人認作乾親一事;但幾番如此為難,便衝著明棠今日上門是客人,更何況還是與他那心愛的妹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便不應該如此。

若非周時意是個好的,周夫人在當初亦與她有些前後淵源,明棠遇上週亦這等人,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休說此話,你這等藉口能騙得過你自己,可騙不過我——你蓄意接近我妹妹,難不成不是為了與你兄長爭這鎮國公府的世子之位?”

明棠耐心耗盡,聞言只抿著唇冷冷一笑;“既然周府如此不願明某上門,明某這便回去,只是周夫人日後問起,小將軍可要說明白,今日不是我明某人不肯上門,是小將軍不允我明某人進你周府大門。”

“拾月,打道回府。”

明棠轉身就走。

她不當場給周亦一個難堪,全然不過是看在周時意與周夫人的面上。

再有下次,明棠也不會再客氣。

拾月自是最看重明棠,由不得旁人這般羞辱明棠,一面欲扶著明棠上馬車去,一邊回頭憤憤然看著周亦,不陰不陽地頂他一句:

“小將軍若是不偏聽偏信,怎生不過只是因為這上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語,便對我家郎君惡言相向?庶民最愛八卦流言,這些笑談更不過只是茶餘飯後的說辭,哪有幾句是當真的?

我家小郎君卻早已經告祭過天地,預備正月之後便正式過了族譜,日後與貴府大娘子便是板上釘釘的親兄妹。小將軍大可去問!”

正在拾月怒氣衝衝之時,長街盡頭又插進來另外一句漫不經心之語:

“若小將軍處理軍中信報,也不過只是聽人口中的流言便下了定論,豈非辜負陛下一片垂愛看重之心?如此一來,這將軍之位,不做也罷,明世子說可是?”

乖張狂妄的很,渾然不顧周亦在北抗敵戎一事上頗有戰功,正是京中炙手可熱的紅人。

也不必什麼陛下旨意,開口便是這小將軍不做也罷。

周亦眉頭一皺,轉眼望去,便瞧見長街盡頭緩緩駛來硃紅車駕一輛。

裡頭的人雖不見面目,但瞧見車駕之邊跟隨伺候的諸位從使個個身穿飛魚服,即便他好幾年都在外外放領兵,也知道這位便是手眼通天的九千歲,謝不傾。

他來這兒做什麼?

周亦自詡自己一腔熱血報國,帶著戰士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地廝殺,比起京中這些只會坐享其成、玩弄權勢的權貴不知好了多少,心中最痛恨的就是這權勢宦海之中的活閻王謝不傾。

不過是個身有殘缺的內宦,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宰輔相國一流,就靠著蠱惑陛下、為人爪牙,才在這上京城之中肆無忌憚。

他難不成當真以為不過一句話,就能將他這將軍之位革了?

只是他在外到底受人鉗制,而且正是因他在外領兵打仗幾年,才知道這些文官在朝堂之上動動嘴皮子,便能夠拿捏他們這些武將的命脈糧草,雖是滿腹惱怒,卻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與謝不傾頂撞,只得將那長鞭一收,忍氣吞聲地躬身行禮:

“見過大人。”

謝不傾輕笑了一聲:“本督可受不起小將軍這一禮,小將軍如此言談,竟是將世俗人倫皆枉顧在腦後,行事更是如此莽撞,不顧事實,將陛下一番心血付諸東流,本督怎受得起您這種人中龍鳳一禮。”

他這話雖說得輕,聽上去似乎也不見幾分惱怒,可這扣下來的幾頂大帽子一頂比一頂重。

便是周亦也知道自己雖最是看不起這人,但如今他在朝堂之上份量甚重,不敢隨意忤逆,又只得低下頭來:“不敢。”

周亦眼角餘光瞧見那馬車緩緩駛來,心中只好奇這尊大佛怎生這個時候會來,只當他是有事經過,遂不打算多言。

明棠亦不知謝不傾怎生這個時候會到周府來,但她素來明面上做的極好,露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恭敬生疏樣子,早早地便在一側朝著馬車行禮。

卻不想那車駕到了周府門口,便是一停。

“明世子,來扶本督下車。”

謝不傾點了明棠的名。

周亦在一邊聽著,只覺得此人比他幾年前離開上京城之時更為誇張放肆。

他的身份,怎敢叫士族郎君伺候他下馬車?

周亦心中不由得滿腹不平。

明棠倒是伺候他伺候慣了,這尊大佛素來是矜貴難伺候的,聞言也不做多講,只是上前去兩步,伸出手來。

謝不傾的手便這般搭在她的手上,兩人衣袖交疊,旁人便看不見衣袖下謝不傾的手正握在她細嫩的手腕上,卻也不必明棠出力,不過是做了個樣子,他自己已然下得車來。

謝不傾仍舊是平素裡一絲不苟的模樣,身上的衣襟穿得齊整,今日甚至罕見地著全副官服,朱袍玄衣,三山帽將髮絲皆攏起,便顯得他眉眼格外狹長妖冶。

他打量周亦一眼。

周亦立即彎身行禮,不敢多看。

“本督奉陛下之命,請小將軍入宮。”謝不傾道。

周亦聽聞皇帝召自己進宮,心中頓生疑竇,第一念頭便是這太監假傳旨意。

可他身佩皇帝所賜寶劍,一言一行皆代聖意,周亦也不敢多加猜測,只得稱是:“謹遵陛下旨意,且容臣下更衣。”

謝不傾的手仍舊搭在明棠手上,面上瞧著不顯,手指卻微微用力,將她不堪一握的手腕握入掌心之中,一面有些譏誚地看著周亦:“只是本督方才聽小將軍所言,是與明世子起了些衝突?”

周亦不知他問起這事是何意,皺了眉,下意識想要解釋,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口中兩次稱呼明棠,皆為“明世子”。

此等稱呼,原本就為暗示,為態度的意有所指。

鎮國公府之中的情況複雜,早年周亦便知道,大房的嫡子明棠為繼祖母所忌憚,不得寵愛,年紀小小便被逐出京城;反而是她的隔房長兄明以江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出生下來便千寵萬愛,顯然有取而代之,繼承世子之位之勢。

鎮國公府忽然將這發配在外多年的小郎君接回京城來,所為何事眾人皆心知肚明,不過是為了應付小皇帝先前頒佈的削爵令。

但明棠從去年下半年入京至今,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卻也不曾聽鎮國公府之中有任何訊息傳來,這世子之位仍舊懸而未決至今。

那這位大人口中稱“明世子”,究竟是何意義?

是他個人意有所指,亦或者是他代表背後小皇帝的意思?

周亦一時之間揣摩不透,一時覺得這太監向來油鹽不進,誰也成不了他那黨派的人,應當不會偏心明棠才是——若是偏心,也不至於折辱她,叫她來伺候自己下馬車;

一時又想起來,小皇帝越發忌憚士族,若是要瓦解士族之力,逐個擊破,最好下手的自然就是自家內裡一肚子矛盾的鎮國公府,興許就是陛下的意思也不一定。

周亦有報國之意,更是厭煩這位陛下並無實幹,整日周旋在所謂計程車族爭執之間,眉目間不由得泛起兩份不耐。

“鎮國公府的爵位繼承一事,自有律法和血緣決定。小將軍方才這般言論,暗指鎮國公府之中爭鬥不休,不顧律法搶奪爵位,一面冒犯鎮國公府名聲,一面豈非意下所言為大梁朝律法不足?”

謝不傾之言向來出人意料,總能從一些旁人無法反駁的角度狠抓痛點。

周亦被他這幾句話說得心煩意亂,再無了為難明棠之意,加之也不知所謂宮中陛下的宣召究竟是這太監假傳旨意,還是當真如此,也不應在此再多費時間,只得速速告退下去更衣,準備隨著這奸宦進宮面聖。

他進府邸的時候,謝不傾亦轉身,悄悄的擦過明棠身側。

便是這樣擦過,明棠才聽見他哂笑一般的聲音:“這上京城之中是人人以為你毫無靠山這般欺辱於你,分明是他周府請你上門,如今又將你攔在門外。”

他說出這話來,引得明棠心中詫異不已,忍不住抬眼看他。

他怎知道?

當真是奉命而來?

而謝不傾看著明棠那有些驚訝的樣子,眼底不禁有了些笑意,捏了捏她沒點肉的小手腕子,悄悄地說道:“這天下之人想要欺負本督的人,自然也不是這樣容易,總要付出代價的。”

他這笑容之中就顯然就含了兩分明晃晃的威脅,明棠大體知道周小將軍今日進宮一事,恐怕有些古怪,要吃苦頭的。

但明棠素來不是什麼心地善良之人,別人幾番羞辱惡言,她才不會嚥下。

周亦有何造化,與自己有什麼關聯?

本就是他先攔著不讓進府。

但謝不傾如此這般握著她的手,明棠反而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又往後退了半步。

謝不傾的聲音便從容不迫地趕上來:“你若退,可別怪本督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