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6章 致命毒髓

謝不傾還不曾扣好明棠的衣釦,明棠聞言便已然下意識推開了謝不傾的手。

她自己隨意攏了一下衣襟,當即就匆匆往外走去,一面問鳴琴:“阿姊情形究竟如何,細細說來!”

謝不傾的指尖還沾著幾分明棠溫熱的體溫,她人卻已經走到幾步開外去了——這位千歲爺垂下一雙鳳眼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恐怕還是平生頭一回願意伺候人反倒被人推開,心知這小兔崽子看來果真在意這位隔房的阿姊。

明棠已然走到廊下去了,鳴琴同她說完了明宜宓回了四房之後是如何發病的,又說這病來勢洶洶,明宜宓如今已有幾分閉氣不出的症狀,怕是要危及性命。

明棠腦海之中一片嗡然,險些站立不住。

她強自令自己冷靜下來,細細思索,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連忙去喚了鳴琴,讓她先去明以漸的院子一趟,在她耳邊如此這般地耳語吩咐一番,隨後又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謝不傾見她單薄著衣裳就要出去,怕是要去四房,遂將先前就寢時為她脫下的氅衣拿了回來,幾步趕上了她。

明棠心裡有事,眉頭尚皺著,便覺得肩上一沉,側頭才見謝不傾已在她身側,為她伸手披上氅衣:“夜裡有風,仔細著涼,沒得明大娘子的病還沒個眉目,你府中又病倒一個你。”

明棠無心同他打趣,點了點頭,應付著道了謝,隨後提起下襬,竟是要跑的樣子。

謝不傾跟在她的身後,見她動作,立即攥住了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動作:“你的身子不好,這樣貿然跑過去,回頭你少不了一場難受。”

他三番兩次攔著她,雖也確實是為她著想,明棠心中還是止不住地著急:“現下怎生還在意這些小事兒?”

“小事兒?什麼算小事兒,什麼算大事兒。”謝不傾的眉頭一皺,“你的身子你自己不記掛著,回頭難受的是你自己。”

明棠懶怠同他口角這些——明宜宓算得上是她在這明府之中唯一一個有血濃於水之感的親眷,便如她中了毒菌子之毒那一夜一樣,明棠是顧不上那麼多舒坦與不舒坦的,先緊著明宜宓之事才是緊要。

她下意識去掰謝不傾的手,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原來謝不傾竟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抱著她運氣於足尖,幾個起落便上了樹梢簷角,飛快地往四房的方向而去。

“莫要急躁。”謝不傾知道她畏高,以氅衣將她的先兜頭罩住,淡淡地安撫她。“有本督在,總比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你凡事記掛親眷總無錯,卻也要多看顧自己。小兔崽子,半點不心疼自己。”

聲音隔著一層衣裳,入耳有些悶悶的,明棠聽著外頭傳來的淺淺風聲,剛才心中的焦灼還未褪下去,又猛得衝進來一股意外,著實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從未想過,這位素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九千歲,竟會同她一塊兒去四房探看阿姊的情況,更甚至體察到她的焦灼,以輕功相送。

只是現下顯然也不是想這些的好時候,明棠暫且將這些思緒拋在腦後,緊緊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輕聲問他:“大人,可否命人去宮中請太醫來,為我阿姊看診?”

她極少這般直白地開口求他,謝不傾聽出她那平素裡真真假假瞧不出幾分真意的嗓音之中都有些微微顫抖,知曉她是當真心急如焚,幾乎不曾思索便點了頭:“將你送去四房後,本督便命人進宮去請太醫。”

明棠心中一鬆,終於覺得方才的焦灼不如刀似的一直凌遲著自己,連聲道:“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謝不傾輕笑了一聲,不曾多言。

舉手之勞,能換她片刻安心,倒也值得。

兩人硃紅色的衣袍交合在一處,於夜色之中,須臾就消失在視野之外。

後院之中,一瘦高少年人靜靜地看著他們二人離去的身影。

他面上有些青紫之色,似是不小心在哪裡跌的,一雙眼沉在黑暗之中,有些瑩瑩幽光閃耀。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他才收回了視線,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被重重紗帶包裹住的右手——他的武藝終究是棋差一著,即便第一時間察覺到那股罡氣,作了應對,卻也被擊中手臂。

若非他不知因什麼緣故對他手下留情,恐怕他這條手臂是保不住了。

即便右手傳來陣陣痛楚,他卻仍然緩緩地緊緊握住掌心。

棋差一著?

事情未到,誰也不敢說已見分曉。

他冷哼一聲,沒再管二頭兩人究竟往哪去,只回了自己後院的屋舍之中。

四夫人已在急得團團轉,府醫已經過來看過了,看不出絲毫端倪,三五個花白手的老者負著手圍著昏倒在榻上的明宜宓望聞問切,卻誰也說不出究竟為何如此。

四夫人心中焦灼難安,手中緊緊地絞著那條被她砸在地上的絲帕,恨不得在這一刻將這絲帕也撕爛成碎片。

她心中自責不已,只怪自己彼時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甚至不曾冷靜下來聽一聽女兒究竟要同她說什麼;

又怪自己獨斷專行,只怪罪於自己今日如此疾言厲色斥責於她,將女兒氣倒成這般,心中心力交瘁,眼眶紅得厲害。

正偏生這時候,她院子裡頭的僕婦又過來說,小郎君不知怎的又上吐下瀉,整夜啼哭不止,更是大受打擊。

但即便如此,四夫人依舊不曾慌了陣腳,面上仍然沉靜如水,抬手就叫使女去裡頭先請個醫者出來,令他跟著僕婦先回院子瞧一瞧小郎君究竟因何腹瀉不止。

正當此時,廊下忽然傳來一清脆綿軟的聲音:“四嬸孃不急,且先聽我一言!”

四夫人聞聲而去,便瞧見一細瘦硃紅的身影一下子奔入到她的庭院之中,正是連夜趕過來的明棠。

她身後還跟著另外一身材高挑的郎君,雖然戴著帷帽,瞧不清容顏,但只是靜靜地在那裡立著,便芝蘭玉樹,不可分說的清俊矜貴,隱約有些威壓迫人之感。

那人立在了四房的正廳院門口,便不再往前去,見四夫人看過來,也不曾有任何探尋之色,退了一步,便融在黑暗之中。

若是尋常,四夫人倒還有些好奇心意探尋,但今日她實在焦灼,無心思在意這些,只迎了上去,問道:“棠兒怎生這個時辰過來?”

“我聽說阿姊得了急病,特意過來看看。”明棠心中焦灼,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慌亂之色,唯恐又引得四夫人加倍驚懼,只穩著嗓音說道,然後話音一轉,看向那個欲帶著醫者先下去的僕婦:“你莫急,先聽我一言。”

那僕婦不敢頂撞,連忙停了下來福身行禮。

“我且問你,近來你們伺候小郎君的人,有沒有人可曾到過阿姊的院落之中?可曾觸碰到阿姊院落之中的東西?”

那僕婦是四夫人十分得心用的陪嫁,說話做事利落,聞言細細想了,然後才回答道:“回三郎君的話,我們院落之中有一個負責端花送水的小丫頭,前兩日的時候去了大娘子屋中取了一盆蘭花來。

那蘭花是大娘子新得的,說是這個時節有蘭花不易得,蘭花香氣淡淡,放在屋中沁人心脾。大娘子記掛胞弟,便讓使女前去取了,放在小郎君房裡,以蘭麝香氣暖人心脾。”

果然如此。

明棠一聽這話,更覺得此事與自己心中的猜測愈發接近。

“四嬸孃且先聽我一言,此事我不好現下就說明,只是四嬸孃一定先讓人看緊了院落,不許院中的任何人出去,要將一月以來院中所有人與外院,甚至是府外的聯絡一一查清。

阿姊今日突發疾病,又說小郎君也不好,恐怕這兩件事中必有聯絡,那送花的小丫頭,也得嚴加看管起來。

此事絕非偶然,四嬸孃需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她話音剛落,外頭青年人的嗓音便跟著傳來:“表姑姑!且先讓我帶來的醫者為宓娘看診!”

他的聲音尚且帶著幾分急奔後的急喘,卻不敢絲毫停留,上一刻還在院牆外響著,不過幾息之後,人便已經跑到院落之中。

明棠一回頭,幾乎有些沒認出人來。

魏輕身上的衣袍都破了幾個大洞,面上還沾著些汙泥,他的手背上擦傷了一整塊兒,卻絲毫顧不上自己這些狼狽模樣,只帶著身後的那名女醫匆匆而上,衝著四夫人先行禮。

四夫人又想起今日的事情來,不免覺得原是他與宓兒二人私下相交,引起今日這場慌亂,難免有些埋怨。

魏輕連忙深深一揖:“表姑姑若還有旁的責問,來日我一定說明。今日情況緊急,不應分出更多時間來講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兒,且先讓這位女醫替宓娘看過才是大事!”

明棠認出那個女醫乃是伏靈宮的芮姬,先前替自己看過數次。

她本就懷疑明宜宓這急病來的蹊蹺,恐怕和毒脫不了干係,這伏靈宮的女醫未必就不如太醫,便也跟著一同勸道:“四嬸孃,這位醫者的醫術我也曾領教過,不若就叫她看一看阿姊,總比現下沒有半分進展好!”

四夫人今日看魏輕不順眼,只覺得他帶來的恐怕也是和他一般離經叛道的人物,哪是什麼正經醫者;

可見明棠亦如此堅持,再是不情願也點了頭。

魏輕一身的狼藉,卻也絲毫顧不上自己,帶著芮姬就進了內廳,令她去為明宜宓看診。

明棠緊隨其後。

那幾個老大夫還在圍著明宜宓看診,其中一個瞧上去便是德高望重之人,眉頭緊鎖許久,終於拿出一套銀針針灸,打算為閉氣不入的明宜宓施針順氣。

芮姬原本一直都是個木訥模樣,見了那大夫欲在明宜宓周身幾處大穴下針,面上陡然變了神情,幾步上前便劈手奪下他的銀針,斥道:“閉氣不下,再用針灸也不出氣,反而加重症狀,何意如此行醫!”

她一個瞧著尚且年輕的婦人女醫,陡然將這老大夫的銀針奪下,反惹得那大夫吹鬍子瞪眼:“正是因為閉氣不下才大膽用針,若是不用針,難不成眼睜睜看著大娘子閉氣而死?你又是哪裡來的赤腳大夫,竟在此處指手畫腳?”

芮姬聞言,半個眼神都不想多給他們。

手中一股氣力一揮,徑直將圍著明宜宓的幾個老大夫推開數尺。

因情急,她也不好在眾人面前展露那懸絲診脈之術,直接低頭探了明宜宓的脈象,幾息之後便面色一變,連忙將人拿催吐的丸藥來,令其用酒水喂服。

那幾個老大夫以為芮姬有何高見,見她一來才摸幾下脈象,便急匆匆地讓人去喂催吐的藥,氣的不斷大罵:“你這是要逼死大娘子不成?才喂下去的保心丹,這才吊住了大娘子一口氣,你這時候叫人催吐,豈非要大娘子去死!”

芮姬手中不停,見使喚不動那些使女,心下只覺得這些高門大戶果真麻煩,府中養著這些個迂腐的酒囊飯袋,只會照本宣科地做事,連半點對症下藥都做不成。

“主上,還請將這些聒噪之人請走。”

芮姬半點不想同他們廢話,直接上手去按明宜宓的喉嚨催吐,一面讓魏輕清場。

魏輕見其手法大力卻不粗暴,頗有章法,加之其人已然為明棠看診數次,心中信服,連忙要將人趕出去。

四夫人聞訊而來,見芮姬的手直接伸進了她那心肝肉兒的喉嚨之中,幾乎是目眥欲裂,上去就要阻攔:“世子這帶來的究竟是醫者還是催命的鬼?怎敢這般對我兒!”

魏輕無奈,正要解釋,卻接了明棠一個眼神。

明棠之意,是叫他不管四夫人,先將那些個礙事的大夫請出去,她來應付四夫人。

魏輕心下感激,順著明棠之意而去,明棠便已然攔在了四夫人面前,同她說道:“嬸孃勿怪,這女醫瞧著年輕,卻是神醫傳人。我入京以來數度病重,尋常大夫皆是束手無策,乃是這位神醫屢次救我於水火之中。還請嬸孃多有耐心,阿姊吉人自有天相。”

四夫人對明棠極有好感,也想起她入京以來體弱多病之事,終於有了幾分相信。

而那頭的芮姬正壓著明宜宓的喉頭催吐,昏迷不醒的明宜宓終於“哇”地一聲,嘔出一顆還未化開的保心丹。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口黑黢黢的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