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那團高速追來的烏雲,我一顆心霎時間再次懸到了半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是,我能感覺得到,那東西絕對來意不善。
整耳欲聾的咣咣聲淹沒了我所有的聽覺,我想喊,但是沒用,因為三輪摩托劇烈的顛簸我甚至都不能正常說話。
而王長生也沒再吭聲,駕駛著三輪摩托好同駭浪中的小船一樣向著山外衝去。
單單只是這一點我就可以確定,他同樣也看到了這東西。
我劇烈的喘著粗急,眼睜睜的看著這團烏雲一往無前,已近到了摩托車車棚正上方。
“啪嗒!”
突兀的一聲輕輕響起,就在車棚頂上。
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但是,緊接著便是一陣更為劇烈的同樣的聲音,甚至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有幾點都滴到了我的身上。
藉著微弱的光芒看去,是些白色黏糊糊有些惡臭的東西,像鳥糞!
只是,哪裡來的這麼多鳥呢?
我驚駭不已,剛要探頭看去。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聲響在耳邊的呱呱聲同時傳來,瞬間衝進了狹小的車棚之中。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是烏鴉,數以百計的烏鴉,這些扁毛畜生赤紅著雙眼,撲稜著翅膀,兩隻腳爪像勾子似的朝我抓過來。
我怕得不行,不知道這些東西哪裡來的,又為什麼要攻擊我,只好本能的蜷縮成一團,任由這些東西攻擊在我的身上。
最多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我背上已經完全沒了感覺,也不知道傷得怎麼樣了。
“蛋蛋誒,支援一下,馬上就到了”,王長生的聲音夾裹在轟鳴聲中隱約傳來,我的意識越發的模糊,到了最後,只感覺到一陣急劇的旋轉,恍惚之間好像車翻了一樣,但是我已經沒有閒暇的精力去管這些了,聽得王長生一聲怒吼傳來,我便徹徹底底的失去了意識。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潔白如雪一樣的天花板,空氣之中隱約透出股子濃濃的藥水味,感覺自己身上無處不痛,像要散架了似的。
我悶哼一聲,剛要環顧四周看上一眼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蛋蛋誒,你醒了?”
我側臉看去,是王長生,他手上綁了個繃帶,臉上也擦傷了不少的皮,一臉激動的看著我說:“咱們,出山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但是,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沒來由的突的一下,想著自己再想見到爹孃,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一想到這裡,我便不由得心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我吃力的問王長生:“那些烏鴉哪裡來的,它們為什麼要這樣?”
王長生臉色稍稍一變,嘶的一聲倒吸了口冷氣,嘿嘿一笑說:“蛋蛋,這是你李叔,是咱們村最有出息的人,現在在城裡可是當上了老闆的人吶!”
聽到王長生這話,我這才側過臉去一看,卻見一個膚色黝黑,滿臉皺紋,剃著個板寸的男人坐在旁邊,正平靜的看著我,也沒吭聲。
我想著接下來的日子將在他那裡生活,於是撐著想要坐起來,或許是拉動了背上傷口的緣故,才稍稍動了一絲便感覺背後抽抽的疼,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吃力的對這男人喊:“李叔叔好!”
他微微笑了笑,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床沿說:“你好好養傷,過幾天就好了!”
看著他那一閃而逝的笑容,不知怎麼的,我突然間心裡一空,總感覺像是少了什麼似的,記得還在爹孃身邊的時候,我要是受了這麼重的傷,我爹孃一定會想著法子安慰我的。
“老李,這蛋蛋娃子就交給你了”,看到李叔叔要走,王長生站了起來,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說。
“放心,我的命是他爹給的,我不會虧待他的”,李叔叔擠出一絲笑意,轉身便出了病房。
說實話,雖然李叔叔這麼說,但是我卻總感覺他不待見我似的,不由得心裡也是極不好受,心想著我要不是年紀太小,自己找個地方住就成了,何必要在他那裡看他臉色呢?
王長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嘿嘿一笑說:“蛋蛋,別看你李叔叔一副欠債臉,人可好著吶,你就安心在他這裡,等時機到了,你爹孃會來看你的。”
我不置可否,擠出一絲笑意,本想還說兩句話的,但卻感覺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於是只好將眼一閉,裝作睡起覺來。
我一連在醫院養了近一個星期的傷,幾乎是無聊到了極點。
經過王長生的介紹,我這才知道,這李叔叔名叫李友旺,出山已經快十年了,在城裡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餐館,生意雖然不太好,但也能勉強過活,相對村裡人來說也算是不錯的了。
我出院後,王長生將我帶到了他的餐館裡,我看了看招牌,還好上面的字都認識,叫做“大眾餐廳”,是個兩層的小樓,有些舊,牆體上的水泥都已經斑駁剝落,顯得破破爛爛的,而且,到他這裡來吃飯的大多穿著樸素,身上沾了不少的泥土或者水泥,應該都是附近工地上幹活的工人。
讓我奇怪的是,整個店裡除了一個幫忙的之外就再沒別的幫手,我不由得有些好奇,李叔叔家的嬸子呢?還有就是,他沒有小孩麼?
當然,我雖然好奇,但卻不會多問,跟著王長生上了二樓走道最拐角,那裡有一個李叔叔特意為我準備出來的房間,雖然不大,但相對我家裡來說環境算是非常不錯的了。
唯一有些煩人的是,隔壁房間就時不時的有人來吃飯,吵吵鬧鬧的。
不過我知道這不是在我家,由不得我挑三揀四的,於是也沒吭聲,在房裡坐了一會之後就下了樓來,給正忙活的李叔叔打了個招呼。
李叔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又接著不住的翻炒著鍋裡的菜。
好不容易等到他餐館裡忙完,李叔叔這才弄了幾個小菜,把王長生請著坐下來吃了頓飯。
在飯桌上,我認識了給李叔叔幫忙的人,名叫張德福,是個瘦瘦矮矮的人,小眼睛,尖下吧,一臉老實人的樣子,坐在桌上就一直沒怎麼吭聲,悶頭吃著飯,唯獨王長生稍稍活躍一些,一直巴拉巴拉的說著話。
整頓飯吃得特別的壓抑,好像各自都有心思的樣子。
我想我爹孃,也沒怎麼吭聲,只是草草吃了幾口就擱了碗筷,隨後就想回到房裡。
但是,我這才走幾步便又停了下來,因為我突然想起之前奶奶教過我的,到別人家裡做客要學會勤快,不然別人會討嫌的。
於是我又只好在一旁坐著,等到他們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幫著收拾起來。
李叔叔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平淡的說:“壽寧,你放著吧,讓德福來。”
我沒聽他的,等張德福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又開始掃地,而李叔叔則一直沒再多說話,只是坐在餐館門口抽菸。
王長生或許也是覺得無趣,正好他的摩托車也修好了,於是跟我們打了個招呼之後轉身離開。
看著他開著摩托車突突的走遠,我只覺心裡一空,感覺少了什麼似的,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覺之間已將他當成了我在這個大城市裡唯一的依靠。
接下來的日子很簡單,也很平淡,每天除了幫忙幹活之外,我就獨自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時間一長,我甚至都學會了攬客,幫他們拿些簡單的酒水什麼的。
也不是我要刻意表現,而是我實在太想和人說說話了,再這麼下去,我非得逼瘋了不可。
而與此同時,我也確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李叔叔並不喜歡我,因為,這暑假都快完了,他都沒跟我講過幾句話。
但是,一想到遠在山裡的爹孃,我只好咬牙死死支撐,渴望著他們能來接我。
只可惜,這個願望也很快破滅,因為,我要開學了。
我既期待,又有些緊張,害怕這城裡學校的孩子會和李叔叔一樣看不起我。
但好在的是,等我真正進了學校才發現,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都是來這大城市裡謀生活的外地人,相對來說,我的情況並不比他們差多少。
這,也算是給我的一個小小驚喜,也給我沉悶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絲改變。
雖然李叔叔一直不喜歡我,但是,有了學校生活,我的情緒也好了許多,而且隨著識字的增多,我都能幫他寫選單了。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我小學畢業。
但即便這樣,我和李叔叔的關係一直沒什麼改善,直到我上了大學之後,整個情況才有了一絲絲的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