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闆娘好像認識這人的樣子,我頓時十分好奇,於是連忙問她怎麼回事。
老闆娘看了看四周,眼見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忙的,於是嘆了口氣,這才悠悠說了起來。
原來,這人名叫李德才,就住附近,是個老實本份甚至說有點沒用的男人。
這李德才有個老婆,具體叫什麼名字老闆娘並不清楚,只聽別人老是叫她“炮兒嬸”。
這炮兒嬸勤快能幹,是個持家的婆娘。
但是,她就有一個弱點,喜歡喝酒,而且酒量極大。
之前炮兒嬸和李德才兩人偶爾會來這關老闆這裡吃宵夜,李德才呢就會點上十塊錢的燒肉串,而那炮兒嬸呢,就喜歡喝酒,而且一喝就是大半箱,是個一般好酒的男人見了都犯怵的主。
可就在上個月,這炮兒嬸被查出肝癌晚期,沒撐上幾天就死了。
我聽到這裡暗想這酒傷肝,動不動就喝上這麼多酒肝肯定要出問題。
而李德才將炮兒嬸的後事處理完之後好長時間沒有露面,這一次還是炮兒嬸過世之後他第一次出現在這燒烤攤上。
聽老闆娘這麼一說我頓時明白,這李德才之所以點上十塊錢的肉串,喝上這麼多酒,原來是為了紀念炮兒嬸啊。
雖然這個方法有些特別,但是稍一明白其間含義我便不由得心頭一酸,心想著這李德才雖然看上去老實本份的樣子,倒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吶。
只是,話說到這裡又有問題了。
那就是據老闆娘說這李德才之前並不喝酒的呀,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喝酒這麼拼命了呢?
而且,看他樣子也並不是拼命喝酒,倒像是本來就酒量極大的呀。
不過,這事並不重要了,我也就沒有再多追究,只是將這當成了一個分外另類的愛情故事了。
接下來的時間,關老闆的燒烤攤也重新走上了正軌,每天都要開張,於是我也就每天上班,日子倒也平靜。
而且,藉著上班的便利,我也發現,一連十多天,這李德才也天天如此,每天不多不少十塊錢的肉串,四大箱啤酒,雷打不動!
這一下我就有些懵了,要知道別的不說,單單只是這酒錢就不是個小數字呀!
可是,李德才這樣關老闆也有錢賺,我總不至於跑去問他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呀。
於是,我又只好一面暗中觀察李德才,一面又裝作無事一般的繼續跑堂。
這種局面一直維持到第十四天。
這一天,李德才又悠悠的來到了燒烤攤前,低聲說:“老闆,烤十塊錢的肉串!”
我以為他還會要酒的,甚至都準備去給他搬了。
然而,他再沒了下文,面色平靜的坐在那裡不再吭聲。
我倒是奇了,本來不想多話的,但是這實在太反常了些,最終我還是沒能忍住,走過去問了他一句說:“您不要點酒麼?”
“我只要十塊錢的肉串”,他頭也沒抬,兩眼直直的盯著對面的空椅,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我討了個沒趣,於是訕訕一笑,張羅著給他端來了十串烤肉說:“您慢用!”
可是,讓我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他竟然拿起了其中一串烤肉,一把抬了起來伸到對面的空位前,臉上浮現一抹柔和笑意說:“你嚐嚐,剛出來的,還熱乎著呢!”
我登時頭皮一麻,本能的向他對面的空位看去,卻見那裡半個人影都沒。
“這李德才該不會是精神出問題了吧?”我不由得暗想。
而這個時候李德才又收回了烤肉,猛的咬了一大口,笑眯眯的說:“恩,真香,謝謝老公!”
這一下我真不淡定了,李德才這樣完全就是一個人自導自演的獨角戲麼。
他這古怪舉動也引起了老闆娘的注意,連忙走了過來,看了李德才一眼道:“老李……你還好吧?”
李德才這才悠悠轉頭看了老闆娘一眼,表情非常木訥的看著老闆娘說:“是春嬸啊,你家的烤肉,還是那麼香吶,我真想帶些下去。”
“轟!”
這一下我頭皮轟然炸開。
我突然間明白“我真想帶些下去”這話的意思了!
老闆娘的臉色也非常的不淡定了,張了張嘴,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最後偷偷的拉了我一把,對李德才說:“呵呵……是嗎?那您慢吃……”
“小陳,他這是……”,老闆娘將我拉到一邊,這才嘀嘀咕咕的問起我來。
我雖然想到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但是現在我也不太確定,於是搖了搖頭說不太清楚。
“可是,叫我春嬸的只有炮兒嬸啊,該不會是她真的來了吧”,說到這裡的時候,老闆娘嚇得牙關直顫,幾乎要哭了起來。
一聽這話我登時心裡又是咯噔了下,剛才那李德才說話的聲音確實有些古怪,悠長而柔和,像夢囈似的,讓我登時想起了鬼魂狀態下的林子叔,不由得越發的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只是,這無憑無據的,我也不敢亂講吶,於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想到這裡,於是我又再次向李德才看去,卻發現他此時竟然悠悠的朝我們走了過來,依然表情木訥,像沒了魂一樣。
“春嬸,給我一百串烤肉,我要帶走”,李德才悠悠的說著,將一張紅頭遞了過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幾乎可以確定,眼前的李德才不正常了,因為,此時小傢伙已然趴在了我的肩頭,正兩眼死死的盯著李德才,要不是我及時的阻止,只怕小傢伙已經衝出去了。
而且不只是這,就在小傢伙正蠢蠢欲動的時候,李德才也動了。
他的臉上現出一絲驚慌神色,雖然隱藏得比較好,這個表情也只是一閃而逝,但還是被我完完整整的捕捉到了。
他怕!
我還知道,他怕的並不是我,而是那個依然趴在我的肩頭蠢蠢欲動的小傢伙。
不經意的眉眼一斜,都表明這李德才正死死的盯著小傢伙。
也睦到這個時候我完全可以確定,李德才並不完全是李德才,他的身上,或許還有炮兒嬸。
我沒打算拆穿這事,也沒打算再管這事,心想不管他是人也好,是鬼也罷,但這終究是人兩口子的事,於是故作木然的跑到別處去忙。
可是,就在我這一轉身沒多久,我身後傳來一陣喧譁,回頭看去,卻見李德才的身體已像軟麵條似的倒在了地上,兩眼泛白,驚動了不少的人。
我登時一驚,不明白就這麼一會時間發生了什麼。
而關老闆兩口子也連忙上前去要扶起李德才。
可是,李德才才一被扶起,就立馬醒了過來,指著其中一個方向喊了起來:“炮兒……”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道淡漠的影子正徐徐而退。
這個影子身穿一件黑馬褂,頭髮凌亂,臉帶悲慼,不住的向著李德才發出聲聲呼號。
我立馬反應過來,這是炮兒嬸。
只是,好端端的她為什麼突然要走呢?每天和李德才一起吃吃燒烤喝喝酒不行麼?
說實話,我是想幫的。
但是,臨到要動手的時候我卻退縮了。
因為我想起了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像個愣頭青似的幫這幫那惹了不少的麻煩。
所以,我不敢了,眼睜睜的看著炮兒嬸身形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完全看不見了之後才回頭看向李德才,卻見他已是滿臉淚水,呼天搶地的一把衝了過來,一把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呼號道:“你為什麼不幫我,你明明看得見的……”
只見他兩眼通紅,面容扭曲,森森恨意躍然於臉上,讓我不由得又是憤怒又是害怕。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再次驚動了關老闆他們,連忙又衝上前來把他拉開。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長長喘了口氣,看著趴在桌子上面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李德才,心中微微一酸,剛才滿肚子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我勸自己說,算了,都是苦命的人。
我還在想,那炮兒嬸人都死了,在陽世間也不能呆上太長時間,否則的話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才沒過多久,李德才竟然又站了起來,直直的走向了我,表情平靜,兩眼直勾勾的看向了我。
說實話,我真嚇了一跳,於是威脅他說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真還手了,我一面說,一面還搬起了關老闆用來拔炭的鐵銑。
“我想和你談談”,李德才根本沒有退步的意思,奏然開口道。
在確定他沒別的意思之後,我這才遲疑的把鐵銑放下,跟著他一道坐了下來。
李德才興許是憋得慌了,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他告訴我說,他告訴別人自己能看到炮兒嬸的時候別人都說他瘋了,可是他不介意,心想著只要炮兒嬸還在就好,於是每天都和炮兒嬸跑來吃他們最喜歡吃的燒烤,於是這樣一連持續了兩個星期。
我咧嘴一笑說人死不能復生,炮兒嬸終歸要去她該去的地方的。
哪知道我這話音一落,李德才頓時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說:“沒有,她沒有去她該去的地方,她是被人抓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