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這老頭悠悠進了屋裡,之後便再沒聲息,我一顆心霎時間堵在了嗓子眼,完全說不出話來,那鮮紅似火般的紅色深深的灼痛了我的眼睛。
如果說將鞋這麼穿的只是個小孩,我可能還會一笑了之。
但是,這是一個老人,而且還是一個無論性格或是舉動都非常古怪的老人,由不得我不吃驚。
想到這裡,於是我又再次進了屋裡,一來是想再問問這村子的事,二來,我也是著實好奇,想確定一下自己是否看錯了。
只是,等我探頭探腦的進屋看去的時候,這才發現,那老頭竟然不見了!
“大爺!”
我連忙喊了起來,我分明清眼看到這老頭自己進了屋子的,不可能這轉眼間的功夫就消失了呀?
桌上的煤油燈依然冉冉的竄著火苗,燈光依然昏黃,再次看時我才發現,不但老頭不見了,甚至桌上那被蓋著的相框也沒了。
我不由得奇了,於是環顧四周看了一眼,可惜,我根本沒看到半個影子,感覺這一人一相框像泡沫一樣完完全全消失了一樣。
這太不同尋常了!
我甚至有些懷疑這怪老頭是不是躲在床底刻意避著我呢,於是我又彎下腰向床底下看去。
這是一個老式架子床,高腳空底,一眼能看到頭,底下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不由得呆了,原本還帶覺著有些好玩的心思越發的沉重起來,不覺之間額上已經浮上一抹細密的冷汗。
於是我連忙出了屋子,想著快些向那好合泉跑去再說,因為我分明記得上次夢醒回到真實世界就是透過那泉眼的。
因為這屋子處地有些偏的緣故,所以要到好合泉去還得從村裡穿過。
我一人獨自走在門前那條蜿蜒小路上,室外的光線依然是那種蒙了層霧的感覺,有些壓抑,讓我心裡堵得謊。
一排老舊的房子幽幽的座落在路旁,再次讓我鹹覺自己回到了幾十年前。
而且,最讓我吃驚的是,我居然又看到了那個搓著麻繩的老太太,她的神情非常的專注,一絲不苟。
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想起之前她和她老伴掛在自個兒屋裡房樑上搖搖晃晃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陣發虛,於是連忙快步離開,向著她家門前那條通往好合泉的小路走去。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遠遠的走了過來,表情木然,腳步僵硬,像中了風的病人一樣。
才一看到這人,我登時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站在原地,雖然沒有吭聲,但心中卻是瞬間泛起了千尺駭浪。
因為,這人我認得。
而且,我不只是認得,我還非常熟悉!
他竟然是陳伯!
他不是死了麼?
怎麼會又出現在這裡呢?
雖然我之前在這村子裡同樣看到了死去的林子叔和秋娥嬸,但是,相對來說,看到死去的陳伯更讓我情感上難以接受。
因為,在我生活的那個村子裡,除了我爹之外,和我最為親近的就是陳伯了。
想到這裡,於是我低聲喊了一句:“陳伯!”
村子裡非常的靜,哪怕是喘上一口氣聲音都顯得非常的大,我這一聲低喊陳伯自然聽到了,他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木然的雙眼之中緩緩浮現一抹神彩,麵皮不住的抖動,最後突然變得激烈,形成一個激動的表情,沙啞而低沉的說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他這模樣,竟然比我看到了他還要激動得多,拖著僵硬的身子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拉到一邊,再次問我:“你怎麼來了?”
他的手非常的涼,像冰似的。
我不住的打了個寒顫,環顧四周看了一圈,低聲問他:“陳伯,你……你怎麼在這裡,這又是哪裡?”
聽到我這一問,陳伯顯得非常的慌張,眼神有些閃躲的說壽寧,快走,你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我哪裡甘心,越發的覺得眼前這一切都不是幻覺,也越發的覺得好奇,於是又不依不饒的問他怎麼回事。
“快走”,陳伯突然變得暴怒,將我用力一推,沙啞著聲音吼道:“快走,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我驚訝得不行,又再回頭朝陳伯看去,卻見他突然身子一僵,臉色再次瞬間變得木然,像是不認得我了一樣,又悠悠的沿著村裡那條小路走了起來。
我登時大吃了一驚,本能的想要追上前去,可是,只見陳伯那身影悠悠向前走了幾步,沒多大會就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那濃得化不開的迷霧之中。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老太太手中那根麻繩似乎搓好了一般,悠悠站直了身子,蹣跚著向村口那屋子走去。
我登時頭皮一麻,但又壓不住心中好奇,於是悄然靠近了她一些,眼見著她走到屋門口,一個同樣表情木然的老頭兒迎了出來,兩人相視一眼之後悄然進了屋裡。
這老頭我也見過,依然穿著一身一塵不染的壽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老太太並肩而行,我站在門口往他屋裡瞟了一眼,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是,等到我真正看清裡頭情形的時候還是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因為,那屋子裡頭駭然並排放著兩個嘴唇青紫,面色蒼白的小孩,而這兩個小孩我也認識,不正是那兩個在小溪裡頭淹死了的孩子麼?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知道兩個老人要幹什麼了。
因為,我看到他們正神情專注的將那根老太太編織好的麻繩穿過屋裡大梁,打上結,然後悠悠的將自己的脖子套了進去。
他們,真的是要上吊。
我沒攔他們。
因為,我想起了之前關於這戶人家的傳說,也知道眼前我所看到的和那傳說之中一模一樣。
寒意,順著我的脊樑骨悠悠上竄直達腦門,讓我全身不住哆嗦起來。
因為,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們上吊了。
一個人,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死上兩次。
我腦海之中突然湧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來,為了驗證這一點,於是我怔怔的站在這屋前,眼看著兩位老人身體一陣劇烈抽搐之後緩緩平靜,之後便完完全全沒了動靜。
一切,都像是幕無聲恐怖片一樣。
而我,則像是陷入了某種無法醒來的夢魘之中一般,想醒,卻醒不過來。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知道,原來,死亡也是可以重複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兩個躺著的小孩悠悠坐了起來,一陣短暫的迷茫之後站了起來,看也沒看一旁屋樑上吊著的兩位老人,相視一笑後出了門去,那偷偷摸摸的樣子我之前就見過一次,我記得那個時候孟曉溪還在,我還告訴她說這兩小孩是去抓田雞的。
但是,我現在卻沒這個心情,知道這兩小孩這一路出去肯定有去無回。
不,這麼說也不對,應該說是活的去,死的回。
我想跟著去看看,我想去驗證一下自己心中那個猜測,於是拖著越發顯得沉重的步子來,靜靜的跟在了兩個孩子身後。
果然,只見這兩孩子打鬧一陣之後便很快來到了小溪邊,正戲耍得歡快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孩突然腳下一滑,一下子滾到了溪水裡頭,而另一個小孩見此也是慌了,連忙伸手去拉這個小孩,可惜的是,地面又滑,溪水又還有些湍急,不大一會兩小孩的身影便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溪水之中。
這個時候,我並沒覺得有多悲傷,只是覺得非常的壓抑和難受。
因為,我知道這兩小孩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並撈起來,然後放到那屋子裡的門板上,然後就是老太太又活過來,開始搓上吊用的麻繩……
如此往復,不停的重複著這戶人家遭受滅頂之災的過程!
也直到這個時候,慌張和恐懼再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朝我衝擊過來,讓我神智為之一滯,差點沒當場栽倒。
可是,我還是不甘心,於是咬了咬牙,再次朝村裡走了回去。
只是,我才一靠近村裡那條路便感覺腦袋猛的一震,如遭雷擊。
因為,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老太太竟然又坐回了原地,神情專注的搓著那根麻繩。
一切,都像我想象中的那樣。
但是,這也是我最為害怕的事情!
因為,也直到這個時候,我終於知道這個村子是從哪裡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