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的搖曳對於舒淵來說著實有些刺目,久居黑暗讓這具身體已經對光產生了敏感性。
而剛才,在人影進入的瞬間,這具身體下意識朝著角落躲藏的反應也讓舒淵意識到,這具身體曾經遭受的痛苦可能並非只是想象的那般簡單。
但是這次他可不是伊塵了,舒淵腳下一動,主動走了出來,任由光芒照亮他憔悴不堪的身體。
在舒淵從黑暗踏出的瞬間,他的目光也從神采奕奕變得渾渾噩噩,像極了半死之人,偽裝也是高等獵人的手段之一。
“你終於捨得出來了!嘿嘿”
少年的笑容十分純真,看不出絲毫的惡意,只是手指上隱隱殘留的靈氣,卻是讓人心神緊繃。
舒淵眼神一眯:‘看樣子如果自己不出來,這傢伙已經想好了某種折磨人的手段了。’
舒淵看著少年溫柔的笑容,臉上費力的扯出一個笑容:“可能躺的久了,聽力也差了,方才只聽得一陣蚊蠅般的嘈雜,未想到原來是你。”
“嘿嘿,沒關係,沒關係。若是累了,躺著便是,取血藥的時候我自己動手就可以了!”
兩人的語氣不像生死敵人,倒像是久別的故人。只是話裡行間的諷刺之意,卻如刺骨的寒風。
舒淵任由少年扶著,乖乖坐好。
“陸寬!?”
舒淵口氣虛弱,眼神卻在燭光下閃過一絲明亮。
陸寬便是這少年的名字
“嗯?!”
陸寬倒是不解這快死的傢伙怎麼會忽然直呼他名字。平時來此,都是躲著,怕著,這般敢於直呼他的姓名倒是頭一次。
陸寬皺了皺眉暗道:‘莫不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也看開了?’。
舒淵撐了撐身子尋摸了舒服的地方端正。
陸寬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一屁股坐到舒淵身邊。然後背過了身子,搗鼓著什麼,只聽得一陣清脆的瓶瓶罐罐乒乒乓乓的撞擊聲。
“好了!你瞧,這次我可是帶了最好了柃木香,可是有百年成色了!”陸寬嘿嘿笑著轉過身來,像是跟好友炫耀得來的寶貝一樣。
陸寬手裡握著藥瓶,一臉笑意。
可當他轉身看到舒淵的樣子,臉色突變,目光連連閃爍。
陸寬舉著瓶子的動作也如靜止了一般,兩隻眼直愣愣的盯著舒淵,原本隨意的臉上瞬間掛上了驚恐。
陸寬眼前,舒淵臉色紅白相間,氣息若有若無,一副大限將至隨時駕鶴西去的樣子。
眼見於此,陸寬頓時慌了神色,這血藥還沒取得,若是死了,後果不堪設想。不僅是三年的心血一朝化為飛灰,更重要的是會直面星魂老宗主的恐怖。
想著,陸寬哪裡還管得上柃木香,下意識一扔……。但當看著藥瓶飛出的瞬間,陸寬兩眼頓時瞪圓,連滾帶爬的又衝了上去,剛要扔出的藥瓶被牢牢抱在懷裡。
“嚇死了!”
陸寬拍了拍胸脯,將柃木香小心收好,這才將注意力放在舒淵身上。
陸寬並沒有採取什麼治療措施,反倒是兩手如鉗,用盡力氣抓住了舒淵的肩膀,緊隨著悲慘淒厲聲傳來。
“喂!喂!千萬不要跟我開玩笑啊,師傅會殺了我的。嗚嗚嗚!!!”
陸寬玩命的搖晃著舒淵的身子,舒淵則像沒了骨頭一樣,渾身軟趴趴。
可舒淵越是顯得柔弱,陸寬越是用力,不消半刻舒淵就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架了。
心湖中
舒淵一臉輕笑的看著虛無:“你不是要遁空嗎?還有你這餿主意好像不太管用啊!這樣下去這具身體可就要直接散掉了。”
虛無也是有些氣急:“師傅,示弱於敵,趁機不備,取其害!這可是我學的生存之道,誰知道這傢伙如此無知。”
舒淵有些無語,真不知道這徒弟是真傻還是假傻,不過鑑於他經歷尚淺,也就原諒吧。
不過下次言傳身教這種事情,舒淵已經決定慎重再慎重一些了。
為了避免身體被進一步摧殘,舒淵佯裝著幽幽轉醒,彷彿真的被這特殊的方式叫醒了一般。
看著睜開雙眼的舒淵,陸寬的臉上扯出了笑裡藏刀的噁心微笑。
“太好了,太好了。你醒了,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對了我帶了藥,你現在氣血不穩,吃藥!”
陸寬轉身拿藥,撇過頭時撒雙眼一眯,原本陰森的眼神多了一份陰冷。
陸寬很快從懷中摸索出一堆瓶瓶罐罐。
“來,吃藥!”
陸寬嘴角重新掛上了笑容,只是這喂藥的動作和神情,卻是透露著一種“慈愛”。
“你可要挺住啊!”
陸寬毫不憐惜的擺開舒淵的嘴巴,粗魯的將一把把丹藥,就像糖豆一樣被硬生生塞了進去。
可這些丹藥似乎並不是什麼恢復身體的丹藥,皆是專為藥奴準備的腐心蝕骨的血丹,這隻會不斷刺激舒淵體內的血脈,並將斷裂的部分強行做到臨時連線。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破損,修復,彷彿在凌遲但又不斷被治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恐怖的刑罰。
陸寬見舒淵身上泛起紅色血光,手掌一翻,一個精緻的小刀漂浮在陸寬的手心。
陸寬一手操縱小刀,一手拿起柃木香的瓶子,一口將瓶塞咬下,又十分瀟灑的吐出!
隨後只見陸寬手中的利刃一揮,瓶子內的柃木香像是受到了牽引,從瓶口化作一道水流倒懸而出,順著刀尖盤旋。
“丹技-踏血”
陸寬一手緊握利器,一手掐出丹訣,柃木香頓時化作龍形,腹下生四足緊緊抓在了利刃上。
陸寬笑著粗魯的扯開了舒淵破舊的上衣,平坦的胸口頓時暴露在陸寬眼前。
舒淵的胸口處,一個個刀疤清晰可見,刀口幾乎都是一個位置,只是看起來有大有小,疤痕一個趴在一個上面,歪歪扭扭的根本數不過來究竟有多少。
陸寬手裡精緻的小刀,又一次粗暴的紮在舒淵的胸口,隨著嘴角的慢慢上揚,一張貪婪的笑容在黑暗中閃過。
隨著刀刃的深入,鮮血一點點的湧了出來,皮肉破開的聲音令陸寬露出了幾近病態的笑聲。
“嘻嘻嘻~~~”
舒淵的心頭胸口,刃冰冷刺骨,血炙熱猩紅,炙熱的血順著冰冷的刀刃逆流而上,那攀附在刀刃的龍影張嘴吞噬,貪婪無比。
陸寬舔著嘴唇,看著龍首凝聚出的血珠,目光無比興奮。
陸寬是開心了,舒淵可不好過,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不僅要造成體內的凌遲之苦。
現在還要感受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頭遭受撕裂的痛苦,就像把自己的血肉放在絞肉機裡攪動,骨頭放在了磨盤下碾壓。
虛無在意識空間看著眼前眼神純淨的小塵塵,居然沒忍住的將手摸在他鬆軟軟的秀髮上。
“真不曉得你是如何忍的住這般痛苦,這可是三年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的苦難”
同時,虛無的心裡卻是有些無良的慶幸起來:
‘幸好,掌控身體的是師傅大人,自己可不想遭這個罪,不過師傅痛苦的樣子還真令人沉醉。’
而此時因為這套儀式醒來的小塵塵正抬頭看著虛無,他實在搞不明在眼前的大個子為何一會憂傷一會開心。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情,只是剛才陪自己玩的小哥哥,為何在和別人玩一種他覺得不是很好玩的遊戲:b( ̄▽ ̄)d。
舒淵並不清楚心湖的兩個傢伙在想什麼,但是在此時此刻舒淵對小塵塵卻升起一絲佩服。
當然如果舒淵知道這兩個傢伙的想法,怕就不會這麼感慨了。
這等抽筋拔骨,熬骨煉血的痛苦,讓舒淵覺得活著或許都是一份罪過,或許死亡才是天堂。
‘不對’舒淵的靈魂一顫,暗道:‘自己剛才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舒淵晃了晃腦袋,似乎在將這個想法甩出一般。
陸寬察覺到舒淵的異樣,心裡有些詫異:‘這小子的意志什麼時候這麼堅定了,死志怎麼還沒有出現。’
死志就像藥引,如果死志不生,這血丹的威能必然有所差異。
但時間也同樣不等人,此刻是月華最盛的時候,也是陰力最強的時候,這等陰毒的丹藥只有在這種情況下煉成才能不被降下雷罰。
否則天怒人怨的東西,少不了天地的懲戒。
陸寬自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只能強行推進血丹的煉製。
隨著血色瀰漫,丹珠凝聚,舒淵的生命力如烈日下暴曬的蚯蚓,眼見得乾癟下去。
在這生死之間,舒淵的腦海中無數重影閃爍,一個個他毫不熟悉甚至完全不認識的身影忽然來回浮現。
舒淵不知道這些身影究竟是什麼,只覺得每當一個身影浮現,自己靈魂便會產生一次共鳴。
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都在朝著一個地方走去,然後消失。
這些身影的出現,讓舒淵感受到了某種名為親切的情緒。
“虛無”舒淵的聲音突然在心湖中響徹。
舒淵的靈魂已經開始的忽明忽暗的閃動,這意味著他的靈魂力正在經歷某種巨大的衝擊。
“怎麼了師傅!”
虛無的語氣帶著一絲著急,因為舒淵的狀態他再清楚不過了,這完全就是靈魂破滅的前兆啊。
“在保證存活的基礎上,把你的靈魂力全部、全部都借給我!”
不得不說,虛無對於舒淵的信任甚至超越了信任自己,對於舒淵的請求,虛無連猶豫都沒有,直接將自己的靈魂力毫無保留的傳輸了過去。
感受到虛無磅礴的靈魂之力,那股虛無縹緲,凌駕一切的魔神之力讓舒淵的靈魂瞬間凝實。
而此時的舒淵的靈魂正站在一股晦暗的空間裂縫面前,而他的四周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正不斷地朝著裂縫中跳入,消失。
面對這未知的裂縫,舒淵心中卻生出了一股親近感。
舒淵的臉上露出了早該如此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該表現出點什麼,既然你帶我來到此地,就不該如此不負責任。”
在外界,陸寬對於似乎暈厥過去的舒淵並沒有放棄折磨的意思,在凝聚丹藥的過程中,不斷地用小刀在舒淵的身上割開一個個薄紙般的傷口。
密密麻麻的傷口完全避開了所有危險的部位,可以保證舒淵不會在煉丹結束前死亡,而他也能享受到折磨的終極樂趣。
舒淵在面對這幾乎必死的境地時,無論是無法修煉還是計謀的不成立,當然虛無的計謀完全帶著搞笑的程度。
舒淵都沒有真正的感受到死亡了來臨,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在絕境之時必然會峰迴路轉。
不得不說,有時候男人的直覺也是相當準確的。
面對眼前的空間裂縫中,舒淵清晰的感受到這便是自己峰迴路轉的機會,但他也同時感受到了真正的死亡。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選擇機率無非五五開。
不過,舒淵又一想,好像也不是。他蹲下身子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裂縫,自己已經是別無選擇了才對。
“那就開始吧,讓我看看你真正的面目,哈哈哈!”
舒淵眼神一凝,一股霸絕天下的氣勢油然而生,他大步向前,一步入了這未知。
而下一秒
舒淵只覺得眼皮一沉,那感覺就像眼皮灌了鉛一樣,沉重的壓力讓他不得不閉上雙眼。
而就在他閉眼的瞬間,裂縫後的世界開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