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夏至終於醒了。
那時正是清晨時分,陽光從遠處升起,照進屋內,驅走黑暗。
她怔怔地看著,忍受著身上密密麻麻地痛楚,不知在想些什麼。
春竹見夏至睜著眼睛一言不發,欣喜中帶著一絲不安,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不多時,謝詩詩趕了過來,其他人則被擋在了門外。
“安樂,你還好嗎?想喝水嗎?”
夏至眨了眨眼,被喂著喝了一盞水。
“安樂,你不要擔心,我研製了最新的去痕膏,你身上的刀疤一定能去掉,什麼都不會留下。”
“夏家睿身上的傷也沒事,除了以後不能動武,做個縣令還是沒問題的。”
“島上一切都好,剖宮產的寶寶很健康,產婦也沒事。還有……”
“小滿葬哪了?”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
謝詩詩極力忍住,可是眼淚仍然落下,她轉過頭去。
“馮槿之將她葬在山谷了,那裡很美,小滿應該會喜歡。”
“詩詩姐,這些日子麻煩你了,我會好好養傷。”
“蕭逸塵要回帝都了,他想見你一面。”
夏至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誰。
“哦。”
蕭逸塵進門的時候,夏至正盯著窗外的陽光,並未轉頭看他一眼。
而他,竟也不敢往她身邊湊。
兩人安靜許久,誰也沒開口說第一句話。
最後,他終於鼓起勇氣:“夫人,仇我一定會報,只是我得先回帝都一趟,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回來。”
“至於那個女人,我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那個孩子我也不會要的。你等我回來,我再負荊請罪,好不好?”
“我……我忘了那天是你的生辰,如果知道,我肯定不會離開,不離開你就不會受這些苦,夫人……”
“蕭逸塵,我們和離吧。”
夏至回過神,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
蕭逸塵所有解釋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裡,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夏至似乎沒有感覺般,視線又移到了窗外。
“夫人,我可以解釋的,我確是有事才出門的。我,我是去找我娘……”
“我聽到了,蕭逸塵,我們和離吧。”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和離?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一次?不過死了幾個人罷了......”
因為那是夏小滿,因為那不僅僅是幾個人,那麼多人因你而死,你的心裡就一點愧疚都沒有嗎?還是因為他們在你心裡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只是這話,夏至已經懶得說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越來越冰冷。
“夫人,你先好好想想,等我從帝都回來,我們再慢慢說。”
他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門。
“蕭逸塵,我們和離吧。”
我已告知與你,你在我心裡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不管你接受與否,也不管他接受與否。
秦子瑜在床前坐下,看著夏至胳膊上包紮著嚴嚴實實,心疼地無以復加。
“師妹,你疼嗎?”
一句話惹得夏至落下淚來。
幾日之後,夏至終於被允許走動,她第一次來到夏小滿的墳前。
這個山谷很是美麗,馮槿之移摘了很多鮮花,整個山谷已是一片花的海洋。
夏至抱著灰灰,在墳頭一坐就是一整天,日復一日看著馮槿之在山谷種花,倆人默契的互不打擾,以這樣的方式陪著夏小滿。
直到有一天,馮槿之突然消失在山谷,而夏至站在夏小滿的墳前,喃喃自語:“小滿,這一次,我不會再忍讓,我會親手報仇。”
一輛低調的馬車行駛在山間小路,雖是豐收的季節,沿途百姓卻沒有多少喜悅,夏至終於忍不住,攔住了老農。
“糧食豐收,老頭子心裡自然歡喜,也感念安樂郡主賜稻種的恩情,只是朝廷加重了賦稅,我家小兒還被徵兵了,唉……”
加重了賦稅,徵兵……
夏至不解地望向秦子瑜。
“陛下不日將討伐大渝,稻種下發後賦稅就漲了,國庫豐盈,戰事就不遠了。”
夏至突然很是心寒,虧她還以為那是一位明君,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故作輕鬆道:“師兄,我想在無心農莊待一段時間,散散心,你先回帝都吧。”
“好。師妹,如今朝廷正是用武將之際,陛下他會斥責蕭逸塵私自用兵,但絕不會因此同意你們和離之事。”
“師妹,你先在農莊好好休息,其他事到帝都再商量好不好?”
“好。”
夏至不捨得看著秦子瑜遠去的背影:“師兄,今日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你忘了我吧……”
奶孃跟夏叔失去了唯一的女兒,早已悲傷過度。如今看著憔悴的夏至又一次流下淚來,夏叔在心裡抱怨著自己的無能,才讓孩子們遭遇這些不幸。
“姑娘,您身上的傷養好了嗎?小滿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我們從未怪過你。”
“是她哥哥沒護好她,我們怎麼能怪你?”
夏至轉身擦去眼淚:“奶孃,你們準備一下,農莊所有人都要離開這裡的。”
“夏叔,你找人將農莊賣了吧。”
夏叔震驚地抬起來,卻什麼也沒問:“好。”
夏至來到王叔墳前,倒了一杯酒。
“王叔,我終究還是要用那些,但是我答應你,絕不會讓人拿去用到戰場上!”
“所以你要庇護我,讓我全身而退才是。”
她拿著鋤頭來到地下河倉庫,找到做了標記的地方,掄起了鋤頭。
直到露出箱子一角,開啟後,裡面全是草木灰,扒拉開來,是一捆捆的炸藥。
無心農莊的人陸陸續續往崖州方向而去,就連帝都溫泉山莊研究水稻的技術人員也往崖州趕來。
夏至蹲在狼崽子身前,給他順毛:“當初你怎麼只送灰灰一個呢?如今他在島上打光棍可不行,你選個兒媳婦吧?”
“以後不要往農莊這邊來了,我們走了就不回來了,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狼崽子露出了不捨的表情,它跑到崖邊衝著圓月吼叫,夏至轉身看了一眼,它就像他的父親一般,守衛著自己的家園。
而她,亦有需要守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