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忽然熱鬧了起來，那是過年都沒有的喧鬧。
隨著又一車隊邁入那破敗的城門，裝滿糧食的麻袋突然掉落，撒了一地，人群就沸騰了。
嶺南大部分的良田都在官僚手中，平民百姓雖也有少量田地，可一年到頭的溫飽還是問題。
而流放的百姓能活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不僅是惡劣的天氣，還有各種疾病，甚至不習慣的飲食都會折磨地人發瘋。
嶺南的糧價一直居高不下，賣出去可能是平民價，買回來卻要翻幾番。而佃戶每畝租金更是達到六成以上，糧食對嶺南百姓就是命根子一樣的存在。
但是驀然回首，那望不到頭的馬車上裝得滿滿當當麻袋，麻袋掉落，散了一地的是粒粒飽滿的穀子，引起了滿城轟動。
夏至才邁出家門，苗苗跟王大柱就衝了過來：“姑娘，我們來了。”
他們身後跟著一隻幾個月大的狼，“啊嗚啊嗚”跑過來。
夏至鼻頭髮酸，看著隨行的趙叔，農場養大的孤兒們，以及酷似狼崽子的小狼，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
離開時，還是少女，曾信誓旦旦會找到賊人復仇；
再見面時，卻已嫁做他人婦，而那賊人卻是連人影都沒看見。
“這群瓜娃子，也沒幾個武藝高強的，你激動個什麼勁？”
看到來人，夏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雷驚雲，高高介紹的高手，時隔數月終於姍姍來遲，一見面活像個殺手，逼得夏至跟夏小滿聯手都未傷其分毫，只得了一句話：
“果然是花拳繡腿。”
夏至：差點脫口而出的髒話被艱難地嚥了回去。
“雷叔，不日就要上島，還請指導指導大家的武藝。”
“就他們？我......”
“每日給雷叔一壺烈酒如何？”
“要兩壺！”
“好，成交！”
雷驚雲皺眉，這麼爽快，應該開價一罈的。要不是在好友處突然嚐了這美酒，又念念不忘，自己才不來做這護衛呢，花拳繡腿，這活太不容易了。
有了人手，很多事情便可以開始操作。
比如修路。
所謂要致富，必先修路。
嶺南，是去往崖州的中轉站，可以窮，但是這路一定要修。以後崖州所有產出，需要走向更大的市場，若是沒有一條好路，如何吸引商販？
杜川老爺子帶著王大柱等人很快行動起來，制定最佳的修路路線，以糧種為餌，招募了大量的人手。
每天早上工人們自發選擇修建的路段，只有修建完成、檢查合格才能拿到對應重量的糧種。
收容所的男人有了活幹，每日戴著腳鏈由陸一押送到目的地，挖土供修路之用，晚上再押回來睡覺。每日辛勤勞作只為換取一日三餐，擺爛的人生再也一去不回。
而收容所的女人們正戴著口罩手套，細心得將橙子上的綠毛刮入白色汁液中。汁液是用芋頭跟米湯做的培養基，需放入溫度溼度適宜的房間培養一週。
製造可藥用的青黴素，夏至已經做好了失敗無數次的準備，實驗方案寫了一個又一個，卻總覺得不夠完善。
實驗開始之前，夏至先將水煮沸獲得大量的蒸餾水，又自制碳粉煮沸消毒，還囤積了大量的食醋、石鹼，製成不同濃度的酸性水、鹼性水。
不確定事項太多，每次實驗需要不同的對照組，一次又一次的實驗，再一次又一次的改良，最後提純，才能達到可以藥用的標準。
夏至忽然覺得腦子裡的東西不夠用了，大把時間金錢精力花費下去，事情卻沒有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實驗多日，竟然連有藥效的青黴素都還沒製出來，一度心灰意冷。
夏至早出晚歸，白日幾乎待在實驗室不出門，倒是沒機會曬太陽。
可眼前這個烏漆麻黑的人是哪位啊？
“夫人，為夫回來了。”
自從上次囫圇地過了個新年之後，夏至便開始忙青黴素的事情，已經好久沒見到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夫君了。
而蕭逸塵接管水軍之後，前期還時不時回家，在夏至面前找存在感，牽牽小手親親小臉什麼的，到後面就夜不歸宿，在軍營跟士兵同吃同住了。
夏至瞪大了眼睛，那個明明五官尚可，還有六塊腹肌的便宜夫婿竟成了如今這模樣。
怪不得說一白遮百醜，這一黑帥哥都不帥了。
夏至忍不住大笑，倒把實驗不成功的陰霾去了不少。
“你這是去挖煤了？”
“夫人就不能盼為夫點好？軍中能人輩出，想讓他們折服哪那麼容易？為夫我在水中練了幾個月，才把那群兔崽子比下去。”
“你在水裡泡著，怎麼還黑了？”
“嘿，你這婦人，不心疼心疼為夫，簡直找打。”
笑鬧了一陣，夏至看著狼吞虎嚥的人兒，心裡還是很佩服的。
眼前之人也算官二代出身，卻從來沒有叫苦叫累，整個南楚，也只有他一直在外奔波，還替自己找過賊人。
“夫人在家如何？”
“還行吧，路修得差不多了，縣衙那邊也曾過來說讓杜川老爺子幫忙修一下城牆，我答應了。”
“就是實驗不怎麼順利，還在試驗中。”
“你這次回來待多久？”
“明日就走，等我把水軍的事情處理完，我親自送夫人去崖州。如今夫人身邊有了高手，我也放心不少。只是夫人忙歸忙，可不能忘了咱們的約定，到時可要多生幾個大胖兒子。”
夏至橫了他一眼，武人就是武人，說話也不會說得好聽些。
嶺南終於修好了一條看起來不錯的石子路，多日不見的杜川老爺子也黑了好幾個度，那一口缺了半顆門牙的牙齒格外醒目。
而夏至也終於回想起做透皮給藥製劑時操作的高效液相色譜儀，碳粉吸附青黴素後用蒸餾水清洗應該是同樣的原理，需要一定流速的水流穩定的經過碳粉，青黴素應該會在固定時間流出，如此這個時間節點就很關鍵。
夏至想通其中關鍵，又投入到了新一輪的試驗中。
多日之後，裝有葡萄球菌的培養皿裡第一次出現了青黴素作用後的圓圈。
去崖州的日子，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