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側唇裂縫合是個小手術，但是在謝老爺子眼中，是件了不起的事。

謝老爺子經常過來看寶寶的情況，給他請脈，觀察嘴唇的發育情況，順便在農莊蹭個飯，騙點小酒喝喝。

手術安排在兩個月後。那天，出動了醫館醫術最好的大夫，熬煮了花了兩個月時間才確定下來的麻沸散藥方，在消毒處理的房間內，穿著乾淨的衣衫，小心地在寶寶的嘴唇上劃下了歷史性的第一刀。

手術過程夏至沒有參與，但是很順利，本來嘴唇也沒有大的血管，最重要的還是術後的美觀問題。

謝老爺子一直留在農莊觀察寶寶的情況，一個月後寶寶嘴唇上除了一條難看的縫合線，倒是跟別的寶寶沒有區別。

謝老爺子開心極了，喝了點烈酒就有些話癆。

“這孩子算是活下來了，活下來了，我再配點祛疤藥，保證跟常人無異，只是可惜啊，可惜……”

謝老爺子有位好友，順風順水長大，娶了青梅竹馬的妻子，只是多年無子。直到那年，妻子突然有孕，全家欣喜若狂，盼了十個月，卻生下了一位兔唇寶寶。

兔唇，就是不祥，孩子最後夭折了，那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好友盼了整整十年吶，就因為兔唇，竟然狠下心做了傻事。事後妻子傷心欲絕，沒兩年也去了。而那位好友至今還是孑然一身。

唇裂，六指在現代都不是什麼嚴重的疾病，找個專業醫院做個手術，就還是正常人一枚，可是在這裡，卻連生存的權力都沒有。

在夏至眼裡，即使會被認為不祥，即使不能治癒，那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也有生存的權利。

剛出生就被剝奪了生命，即使是自己的父親，那也是謀殺吧？

養病期間，還發生了一事：鎮上有一秀才，全靠糟糠之妻刺繡養活一家，卻因連著生了七個閨女，就張羅著納妾。

家裡溫飽都沒有解決，孩子們養得又黑又瘦，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竟然賣了兩個女兒，用這個銀錢買了個小姑娘回來生兒子。

夏至對此憤憤不平，但莊子裡的人卻習以為常，女兒反正都要嫁出去，兒子才是傳宗接代的，沒有兒子，會被族人欺負，女兒也沒有孃家可依。所以，即使吃不上飯了，也應該生個兒子，賣兩個閨女又算得了什麼？

重男輕女哪裡都有，就算現代也常見，只是到這種程度的卻是罕見的。在這裡，人們普遍認為家裡的女孩子就是隨時可以被犧牲的，而男孩子無論品行如何，都是家裡的頂樑柱。

這，或許就是夏至被拋棄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夏至不解，為什麼不踹了那個秀才，與孩子們一起過活。奶孃說因為有人會欺負她們，只要你弱，就成了大家欺負你的理由。到時的日子可能會更加難過。

夏至忽然想要擺爛，雖然現代女性也是處處碰壁，如升職總是比男生更難，生活中總是被要求更多，但是至少有更多的選擇，有更多抗爭的姐妹，而不是現在，在大家的認知裡，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活，不幸的是大多數女人都是認同的。

即便如夏叔，在家也是從來不下廚房，沒有洗過衣服，沒有掃過地，就連洗腳都是奶孃伺候。

奶孃說這很正常呀，原來只有夏至覺得不正常。

養傷期間，夏至也沒有閒著，開始做起了手工。

通脫木是一種很神奇的植物，木莖中間有一條白色的脛髓，用木棒插進去再頂出來就得到了通草芯。通草芯用特製的刀片，可以片成一張薄薄的紙片，而這紙片可以做成通草花，或通草葉，組裝起來，就是一朵永遠不會凋零的花。

夏至為了從那場禍事中走出來，開始積極研製這頂級的奢侈品，這花在萬物凋零的冬季，應該會很受歡迎吧？

等夏至終於研製出用通草紙做的菊花盆栽，梅花盆栽，蘭花盆栽。莊子上又一次迎來了豐收，經過十年的培育，雜交水稻終於朝好的方向遺傳，多年提純後，維繫在800斤每畝的產量上。

夏至找了最豐滿的稻穗，裝箱，也許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莊上的豐收宴辦得很隆重，殺了兩頭豬，還有雞鴨若干，置辦了豐盛的席面，夏至還拿出了讓男人們垂涎欲滴的烈酒，女人們這邊喝的果酒，熱熱鬧鬧了一個晚上。

時間總能治癒一切，夏至在王叔墓前倒了一盞酒：“叔，我想去帝都看看。”

“這場禍事，只靠我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兇手是誰。”

“叔，我不甘心！”

狼崽子看到夏至，湊過來在身邊躺下。

夏至摸摸狼崽子的頭：“在家幫我守著農莊。”

狼崽子舔了舔夏至的手掌，嗚嗚兩聲，算是答應下來。

夏至回家跟奶孃辭行。

“奶孃，我想回趟京都。”

“好，好，好，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奶孃從來都是夏至說什麼就是什麼。

“奶孃，那你們呢？”

“我，我就不回去了。替你看著農莊，有你夏叔在，你放心。”

曾幾何時，奶孃也曾一心想要回去，可是如今，她卻改了主意，主母對親生女兒尚且如此，自己一個丫鬟，何必再去汙主母的眼，倒是莊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讓自己更加留戀。

“讓小滿陪姑娘去，還有家睿去參加科舉了，到時姑娘有什麼事情讓他們幫你跑腿。”

“好。”

“那要不要往府裡送個信？”

“不用了。”

畢竟他們的女兒早就奔向新生活了，而自己，受過的恩惠早已還清，如果還有牽絆，那也只剩下那位每年送來生辰禮的哥哥了吧。

“姑娘，有件事情我想還是得告訴您。”

“這個莊子是您外祖母的嫁妝，當初，府上是想要姑娘的命的，是您外祖母拖著病體極力保全了您，給了您這個莊子。您如果回府，定要小心些。”

夏至腳步一頓，原來是外祖母的嫁妝啊。有個疼愛自己的老人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呢，即使那位老人已經不在了。

第二天，夏至帶著夏小滿，還有縣主府上派來的婆子及侍衛踏上了回帝都的路。

此時帝都，一架快要散架的馬車出了戶部尚書府，直奔梁縣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