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而人的力量有時是無窮無盡的。
僅僅一個月時間,荒島上竟呈現出欣欣向榮之姿,而流民之中也湧現出了好些技術人員,會燒磚瓦的瓦匠,會制竹器的竹匠,會制傢俱的木匠,會石雕的石匠,甚至於各類獸醫及鐵匠。
這些人被單獨拎了出來,給予高額積分,專業的事需要專業的人來幹。
就像夏至涉及的領域,都是從已知的理論基礎開始,不斷試驗,反覆研究,才能獲得成品。
當然也有一些剽竊的成果,在現代社會看到的,無論是在博物館,還是網上,因為感興趣而去實地考察,動手實操,才能在這陌生領域大放異彩。
至於其他領域的技術人員,夏至只有尊重,從不指手畫腳,遇到喜歡的感興趣的也會虛心求教。
如今崖州島上的生產模式,很像僱傭兵模式,百姓領取對應積分的任務,完成後獲得的積分來換取自己所需物資。
實在不是夏至摳門,用積分代替金錢交易,而是她並無那麼多的流動資金。
她手上的銀錢,主要來自於錢聞文的商業合作,其次就是農場的產出,至於朝廷賞賜的那些,真的只是裝飾品而已。
在這個上位者一言不合就會流放的年代,是不允許官員出售御賜之物的。
而且流人在流放前都會被刺青,除了在崖州出生的孩子,其他人額頭甚至臉上都被刺青覆蓋。
也因為這刺青,他們永遠都走不出崖州,只能一輩子老死在這裡,所以銀錢還不如物資實在。
夏至瞭解過南楚的律法,流放的罪行實在太過嚴苛。
除了殺人放火,謀殺,強·奸等罪行,其他如跟陛下意見不合,批評朝廷,或是貪汙,盜竊,更甚者不孝,通姦都有可能流放崖州。
夏至此時才突然驚覺,當時拒婚是多麼無知的險招,恐怕在那位陛下眼裡,賜婚詢問女方家人已是恩賜,即使夏至為南楚做出了貢獻,那又如何?畢竟整個南楚都是他的。
流人中很多也是被家族中人牽連,他們甚至沒有享受過家族那位給予的富裕生活,可一旦他倒臺,卻是整個家族遭殃。
而春孃的故事卻更讓人心驚。
丈夫不能生育,婆家竟下藥讓小叔子上了春孃的床,雖如願生下一子,但東窗事發後,婆家竟指責春娘不守婦道,勾引小叔子。
可憐春娘還未從孩子竟是小叔子的血脈中回神,就已被堵了嘴要浸豬籠,幸虧家中小弟帶著人趕到,最後鬧到府衙,她因通姦被流放了。
流放途中,她並沒有那麼好運,孤身一人,沒出縣城就被衙差毀了清白,到了崖州,更是落入黑心衙役手中受盡屈辱,最後被賣至青樓接客。為了再見一面襁褓中的兒子,她一再妥協,本以為這一生會像爛泥一般爛在嶺南,卻遇到了郡主,來了崖州。
雖然崖州上都是流人,但是大家誰也別說誰,在這裡,春娘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了,每天起來都有事可幹,有積分可掙,積分多了,還可以兌換糖果給孩子們,這裡的孩子不會鄙視你,只會甜甜地叫你姨,並高聲道謝。
馮槿之是在五歲稚兒時被流放崖州的,當年也需在臉上刺青。行刑之人心善,若是那麼大的燒得通紅的鐵器碰到這白嫩的小臉,整張臉就毀了呀。所以他只在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可即使這樣,馮槿之額頭也留下了刺青疤痕,即使用頭髮遮掩,也還是可以看見。
所以,他從未想過,這一生,竟還會喜歡上一位姑娘,而那位姑娘卻是那麼美好。
如今,他跪在這位姑娘面前,百般祈求,只為進去通報,請郡主賜下一顆神藥。
“你想清楚了?藥一旦入口,你越叔便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奴想清楚了,請郡主賜藥,今後,奴馮槿之願以郡主馬首是瞻,至死不悔。”
眼前男子,前幾天還有些桀驁不馴,如今身段卻越放越低,已低入塵埃。
夏小滿將手中藥瓶放入馮槿之雙手:“姑娘並非有意為難你,這藥真的不能亂吃。”
馮槿之握緊手中藥瓶,抬眼望去,那姑娘眼裡滿是關心,竟連一絲嫌棄都無。
“你先喂一顆,若他沒有噁心嘔吐,呼吸困難,甚至暈厥休克,那麼剩下的藥一日三餐皆可入口。若出現了問題,需及時催吐。但是能否保住性命,誰也不好說。”
馮槿之拿了藥,衝到越叔身邊,卻又猶豫了。
越叔撐著最後一口氣,摸了摸自己養大的孩子:“一眨眼,你也長大了,你爺爺最大的心願,不過是看著你結婚生子。他這一生,忠貞不阿,脾氣倔強,最後悔的事便是因己之過連累了子孫後代,所以早早就去了。你父親也是條漢子,為了一口吃食,進了那森林再也沒有回來。”
“如今,輪到你越叔了,你不要怕,早日完成你爺爺的心願,到時讓你的孩子到外面去,即使做個平民,也好過在這吃人的地方。”
“越叔,你不要說喪氣話,吃了藥就好了。”
“孩子,你不懂,那熊掌對著我拍下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解脫了,再也不用熬了。可是我不放心你,總想見你一面。”
“這幾日,我一直憶起當年。當年你祖父也算位高權重,你父親更是意氣風發,壯志凌雲,我們把酒言歡,何等快哉!可惜,風雲變幻,你祖父一朝惹怒君王,昔日榮華瞬間坍塌,我們在崖州度過了半輩子啊。”
越叔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說起胡話,馮槿之顫抖地將藥送到越叔口中,餵了最後一盞水。
“越叔,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你相信我。”
“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她是個愛笑的姑娘,等你醒了,我就去表明心意,可好?”
“越叔,崖州的百姓,如今都穿上了新衣,吃上了以前從來沒吃過的東西,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以後我給你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