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充斥著敏感的神經,肺裡的空氣越來越少,驚慌掙扎過後,周圍安靜下來,在這狹小密閉的空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忽然很想看看15年來朝思暮想的家。
可是,看到的卻是祖母的厭棄,二嬸的狠毒,母親的惺惺作態,父親的無動於衷,兄弟的冷血無情,猶如兵刃刺入胸口,比井水還要冰冷。
即使命不該絕,有了重生的機會,可是回去幹什麼呢?去仇恨?去報復?他們配嗎?
她走的時候,只有一個請求:護好奶孃一家。
夏至重生後,在農莊10年,勤學苦練,認真生活,努力掙錢,奶孃一家活了,可是有太多的人死在了面前。
不甘,驅使著夏至改變了笑傲江湖的生活,回到帝都,因為只有那個人才能幫助自己找到罪魁禍首,而籌碼便是稻種改良技術,十年時間,從理論慢慢摸索出來的南楚獨一份的技術。
有了這項技術,即使鬧得天翻地覆又如何,名聲臭了又如何,自己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安安穩穩地嫁與他人。
何況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哪有知心之人。
在這裡,男人習慣三妻四妾,女人則依附男人而活,即使如謝詩詩這等女強人,也是和離之後才認真走上了女大夫這條路。
女兒不認祖母不認親孃,只做自己的話語,讓夏源修內心複雜至極,女兒終究是學差了,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府裡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告訴爹,爹回去讓他們給你道歉。”
“有夏管家在,他們如何欺負得了我?不過是給一些不上檔次的衣服首飾,吃些大鍋飯,或告訴府裡所有人不要跟我說話罷了。”
“是爹不好,沒有留意這些。”
“只是女兒家不認孃家,你可知會吃多少苦?”
“我5歲重病,差點沒救回來,之後又遇荒年,遇匪徒。十五年來,我一直是一個人。”
“這次回來,我不是跟你尚書府敘舊的。畢竟剛出生就要被溺斃的我,應該早就還了你們的生恩。”
“這十幾年來,我都靠著農莊養活。你的賜予,我已加倍給予。”
“在我世界,我的命是外祖母救下的,且一直靠著外祖母的農莊而活。我還了生恩,又沒有養恩,我們也算兩清了吧?”
夏源修無言以對,十幾年前做了決定,就該想到這個後果。這個女兒終究是丟了,還是被自己親手丟棄的。
夏錦城跑了進來,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妹妹,你真的要住這裡,不要我們了嗎?”
夏至抬頭:“我從來沒有擁有過,又何談不要?”
朝堂上,陛下被太子所奏之事震驚了。
“太子是說,表兄妹成親容易生出有問題的孩子?”
“是,經過走訪調查近萬餘戶百姓,發現表兄妹成親者所生孩兒多有智力低下,身體不康健的問題,調查得深了,也有不少聾啞兒童沒有活到成年的,更何況那些出生就有問題的孩子,很多被溺斃了。”
“此乃關係到我南楚人口多寡及質量問題,是國之大事,還請陛下下令,表兄妹不通婚。”
“這......”
朝臣中有不少表兄妹聯姻的,雖有病弱的下一代,但是也有不少正常人。
夏源修想到二弟的幾個孩子,倒是覺得應該禁止表兄妹通婚。
跟夏源修一樣想法的不少,但是更多的朝臣卻是不樂意的,這親上加親,鞏固聯姻對家族來說是好事,況且也不一定就會生下那樣的孩子。
於是,各大臣各抒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皇上看著引起這場爭吵的禍頭子正幸災樂禍,氣得頭疼,好想直接讓位怎麼辦?
“那依太子看,該如何?”
“父皇,大臣們如今的想法,必定會是百姓的想法。”
“兒臣的意見是堵不如疏,將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告知百姓,要通知到每戶每人,把選擇權交給他們。”
“但凡是表兄妹成親,需記錄在案,什麼時候懷了孩子,是否平安生產,有多少個孩子在肚子裡就沒了的,活下來的身體是否康健,甚至突然暴斃也需查明原因。”
大臣們面面相覷,這一招太狠了,既杜絕了百姓偷偷處理不合格的孩子,又擴大了影響,讓百姓直面表兄妹結親可能會帶來的後果。
“既然愛卿們都沒有異議,年前就把這件事情辦了吧。太子對此事最為熟悉,就交給你了。”
太子瞪大了雙眼:不是吧?
“父皇,兒臣另有要事待辦。”
“父皇,你別走呀……”
馬上就要過年了,沒想到臨了臨了,領了這麼個差事,太子覺得搬起石頭砸的是自己的腳。
於是,忙得昏天地暗的幾人,同時錯過了尚書府的八卦。
小年夜,眾人終於可以放下手中差事,收拾收拾回家過年。
而夏至此時正身著華服,像個瓷娃娃一般,端坐在太后身側,艱難地補課中:認識各宮嬪妃及誥命貴婦人。
那端莊大氣的皇后娘娘,美豔絕倫的寵妃娘娘,以及各府或和善,或嚴肅,或圓潤,或消瘦的各位貴婦人。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落座,歌舞聲響起,夏至才放鬆下來,看著眼前的美酒,思緒飄遠。
去年此時,是農莊最艱難的時候,男丁十不存一,倖存者們收斂屍體,清掃血跡,半大的孩子也在幫忙收集斷肢。
大雪落下,落在人們的眉眼,肩頭,也落在大家的心裡,那哭聲震耳欲聾,很久很久之後仍能隱隱約約地聽到。
夏至反覆思量,為何造成了如今這個局面?她找來老兵是因為農莊需要人手,老兵需要地方安家,如今屍橫遍野,是為哪般?
蕭逸塵說,這不是一般的匪患,如此訓練有素,像是軍隊所為。
重生後夏至唯一想過的生活,便是走遍天朝,行俠義之事,就像那些武俠小說裡描繪的那樣,見義勇為,笑傲江湖。
可是,面對近百條人命,夏至回到了帝都,坐在了這大殿之中。
“太后,不知安樂縣主可說親了?”一位消瘦的面有愁容的婦人上下打量著夏至,那眼神赤裸裸地衡量著夏至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