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俗語,“早上立了秋,晚上涼颼颼;下午立了秋,熱死老丫頭。”
在張懷民第三個孩子出生的這年夏天,立秋剛好趕在了下午的時間,城固縣的氣溫仍然和伏天一般,老人和小孩直喊著無法忍受。
張懷民的衣衫被汗水浸溼,他有些煩躁拿著蒲扇在屋裡來回走著,扇來扇去。
昨天晚上蚊帳裡跑進去幾隻蚊子,在小孩的身上叮出幾個大包。孩子哭了起來,張懷民就起來守在孩子的身邊,用扇子將裡面的蚊子給拍走。
“娃他爸,前兩天街上幾個嫂子問我,說給娃娃的滿月放在哪一天,她們好過來給咱幫忙。”
劉氏抱著孩子從裡屋走了出來,她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天,她和孩子都有些受不了這悶熱的氣候,大人還好說,可是孩子還小,萬一熱出病來可如何是好。
張懷民端著茶碗呷了口涼茶,他照著孩子出生的時間在心裡算了算,應該是農曆七月二十號那天,他對妻子說孩子的滿月席就放在二十號當天。
劉氏問張懷民,小孩的名字想好了沒有,孃家她爸昨天來家裡看望她和孩子時還提起了此事。
“我爸說他給娃起了個名字叫張老虎,意思是讓娃將來像個小老虎一樣勇敢,我說他起的這是個啥名字嘛,難聽的要死。”
實際上張懷民已經提早給孩子擬好了幾個名字,只是一直沒有選定到底叫哪一個,他從書桌上將壓在書本下面的一張白紙給抽了出來,指著上面幾行字給劉氏解釋。
“他們兄弟這一輩兒都是按照福字排名,這幾個名字你聽聽看取哪個好?”
張懷民照著名單逐一念道:“張福耀、張福滿、張福堂、張福慶、張福英、張福喆……”
劉氏仔細地聽著,她覺得每個名字都很好聽,可是她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選哪個,她只是憑感覺覺得福慶和福堂兩個名字聽起來最順耳。
“我不識字,也不懂名字裡面的大道理,我是覺得福慶跟福堂這兩個比較好,給娃起名字這是一輩子的大事,還得掌櫃的你拿主意才行。”
“福慶、福堂。”
張懷民拿著蒲扇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嘴裡唸叨著說:“健康、安康、順遂、慶祝,那就依我的意思,給娃的名字就叫福慶。”
“張福慶。”
劉氏用臉貼著孩子的臉頰,高興地對他說:“我娃有名字了,我娃叫張福慶。”
劉氏想起個事情,她對丈夫說道:“他爸,秀芹給咱娃起了個小名,叫張六斤。”
“哦,為啥叫個張六斤?”
“她是說福慶剛生下來第二天,秀芹跟對門二嫂拿稱給娃稱體重,剛好六斤重,她就一直管福慶叫六斤娃,叫的順口了也就改不過來了。”
張懷民會心一笑,搖頭說:“這女子倒是省事,頭一回聽說娃的小名按照斤兩叫。”
張懷民讓劉氏把孩子交給自己抱一會兒,讓她好休息休息。
“六斤娃、六斤娃,我娃叫個張六斤。”
張懷民對孩子努著嘴,逗著懷裡的嬰兒,小孩被父親的表情逗得笑出聲來。
農曆七月二十號,張懷民家中站滿了賓朋,大家應邀前來參加張懷民孩子的滿月宴。
身材肥胖的廚師脖子上搭著條毛巾,他揮著鐵勺在大黑鍋裡來回翻動著,秀芹和幾個街坊將洗剝乾淨的鯽魚從水裡撈出後,整齊地擺在桌案上。
鍋中的熱油碰到蔥薑蒜散發出濃郁的香味,胖廚師提著魚尾將魚身子緩緩地放入了鍋中,讓熱油儘可能將魚身淹沒。
醫館的夥計冬子在張懷民家的院門口用柴禾圍起了個火堆,他要求每位進入到院中的客人都要從火堆上邁過。
“來來來,都過一過,驅邪避災,保大人小孩平安。”
紀元問自己的母親,為什麼冬子要讓大家必須從火堆上邁過去,秀芹告訴紀元,那是因為今天是他小舅舅的滿月,家裡來了太多的客人,大人們講迷信說會把外面不好的東西帶到家裡去,所以從火堆上翹過去髒東西就不敢再來了。
紀元對封建迷信的東西並不感興趣,只是看到大家都從火堆上跳來跳去覺得很有意思,有些大人還來回跳了好幾遍。
紀元躍躍欲試,他怕火苗燒到自己,便讓母親拽著自己的胳膊,猛地用力他成功從火堆上跳了過去。
劉氏孃家人還有街坊一干人等在屋裡圍著小六斤看個不停,還有人試圖教孩子說話。
“這娃跟我懷民哥長得太像了,跟他爸簡直脫了個殼殼。”
劉氏怕屋裡人多,說話聲音太大嚇到孩子,就對母親說讓她給看著點兒,別一會兒又惹得孩子哭鬧起來。
張懷民站在院門口迎接著客人,幾個關係特別要好的朋友和張懷民開起了玩笑。
“懷民,你這是老當益壯啊,一把年齡了還能生個娃出來,看樣子是沒少忙活,有啥秘方沒有跟兄弟幾個透露透露。”
張懷民也不惱怒,只是衝著對方肩頭捶了一拳說道:“你想學呢?你看你屋婆娘還能生出來不,再好的牛在鹽鹼地上也耕不出莊稼地。”
張懷民讓他們趕緊進院,呆會兒就要開席了。
劉氏和孃家媽媽把孩子抱了出來,院中的親朋好友看到張懷民的小兒子,一個個都想伸手抱抱這個可愛的小傢伙。
一位長輩問劉氏:“給娃把名字取好了沒有,我聽人說叫個張六斤,懷民咋給娃起了這麼個名字。”
另有位長者對剛才說話的人說道:“你這耳朵拿驢毛給塞住了,我都跟你說了幾遍,人家娃官名叫個張福慶,張六斤是娃的小名,你一天到晚拿啥聽話呢。”
眾人被兩位前輩鬥嘴的話惹得是哈哈大笑,還有些膽大的年輕人起鬨讓兩個老傢伙打一架,誰贏了這孩子就聽誰的話。
酒席要開始了,所有賓客都已就位。
劉氏抱著小六斤站在張懷民的身後,小六斤兩隻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地來回亂轉,他很好奇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在看向自己。
張懷民把杯中的酒給倒滿,他端起酒杯對眾人說道:“今天是我家老三福慶的滿月,在這兒我代表我們一家感謝各位親朋和鄉黨能過來我給娃慶祝滿月,也祝願各位在座的兄長、各位嫂子在家繼續加油,也爭取生下個一兒半女。”
“哈哈哈哈。”
席間的眾人被張懷民的話逗得是前仰後合,大家沒有想到向來比較嚴肅的張懷民在自己兒子的滿月酒席上能夠說出這樣的俏皮話。
劉氏在張懷民身後也偷偷地笑了起來,她把嘴巴貼在小六斤的耳邊悄悄說道:“六斤娃,你看你爸是不是喝多了,在這兒說胡話哩。”
最後,張懷民再次對眾人說道:“望大家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咱們不醉不歸。幹!”
隨著張懷民最後一個字剛剛說完,他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在場的所有人再次拍手叫好。
大家各自都拿起筷子,喝酒吃菜,猜拳行令好不熱鬧。
剛才在大門口和張懷民打趣的幾位鄉黨端著酒杯,不約而同地把張懷民和劉氏夫婦二人圍在了中間,要求他們夫妻倆把杯中的酒給喝完。
張懷民對他們說道:“我媳婦兒不會喝酒,所有的酒全部由我代勞,你幾個誰都甭想跑,我跟你們一個一個的喝。”
胖廚師手裡的鐵鏟還在來回的舞動著,鍋中“呲啦”的炒菜聲已經被席間眾人的嬉笑打鬧的聲給淹沒,飯菜的香氣和人們的笑聲順著空氣飄到了屋外,飄到了大街上,飄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