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門前已經聚集了許多圍觀的百姓,沈嶽一來便清了場,沐白跟在他身後進去,入眼便看到了滿屋子的哭泣和絕望的求救聲。
裴尚書一看到沈嶽立刻就飛奔過來跪下:“相爺救救我兒啊!自從您決定取消婚約以後香兒一直鬱鬱寡歡,近幾日更是發瘋似的打殺下人,下官已經是沒辦法了啊!”
沈嶽將他扶起,冷肅道:“為何不早說!”
“下官…下官…”裴尚書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沐白也沒心思去聽,一個父親如果不是實在是管不住了,怎麼會讓人來看自己女兒的“笑話”。
清遠道長一看到沐白就像看到了救星。
“小仙官你總算醒了,這怨靈身上與你身上的魔氣相似,貧道法力低微,還請相助!”
沐白二話不說,直接飛身上前,誅魔鞭從她手中飛出,狠狠打在了裴冬香身上。
頓時慘烈的女聲響徹全府,裴尚書夫婦看見自己女兒被打,心疼不已,硬是上前擋住了沐白。
“我兒只是被邪祟附身,你這麼打,會將她打死的!”
清遠道長想說什麼,被沐白擋住。
她收回鞭子,面無表情道:“她已經失了神智,此時不管,她便會殺光這裡的所有人,包括你們…”
一聽到這話,夫婦二人面色猶豫不決,沈嶽面色冷峻,讓侍衛拉開他們。
“施法吧,我會看好他們。”
沐白衝沈嶽笑了笑,心不狠站不穩。
她臉色一冷,瞬間就騰於半空,雙手捏訣,嘴裡唸叨了一會,只見裴冬香張大嘴巴雙目無神地立在原地,而後她的身體裡便竄出一道黑霧,接著她便無力地倒地。
沐白緊追那道黑霧,在街道中心再次捏訣,一道藍色光圈便將黑霧包裹起來。
沈嶽緊隨其後,立刻讓侍衛疏散人群。
清遠道長見此,也趕緊施法援助。
直到黑影不再鬧騰,沐白才落到地上冷汗涔涔。
沈嶽見此立刻著急地將她扶起,“你怎麼樣了,若是身體不適,我便送你回去休息。”
她仰起慘白的臉,微笑道:“不行,我要走了,立刻,馬上。”再不走,她就控制不住身體裡的魔氣了。
“可是你…”
話音剛落,藍色光圈裡的黑影突然再次發起攻擊。
“不好….”沐白察覺到時,黑霧已經衝破了她的結界,並且以迅雷之勢鑽入了她的身體。
“小仙官!”別人不知道,清遠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即便讓沈嶽立刻派兵遣散三里內的人群。
“她這是…”
“她入魔了!只怕她自己已經控制不住了!”
有看熱鬧的人群立刻就擴散了資訊,只半刻,京城便傳遍了驅魔大師入魔,要濫殺無辜的訊息。
沐白被最後一波魔氣控制,哪怕還殘留著一絲理智,卻也無法再與之對抗。
只見她雙目猩紅,黑髮飄散,嬌軟的臉上已經佈滿青筋,形容可怖極了。
“沐白!”沈嶽試圖將她喊醒,奈何她已經沒法再控制自己的行為,聽到聲音,她更加憤怒,一手抬起,便將沈嶽的脖子掐住,使得他瞬間就紫了臉。
“相爺!” “大人!!”
清遠眉頭緊皺,揚了揚拂塵,一道黃符便飛了出去,沐白勾唇,一手便扔下沈嶽去接那道符,只瞬間,黃符便在她手中化為灰燼。
沈嶽被她掐暈了過去,侍衛們也冷靜不了,立刻就鬧騰了起來。
“怪物!怪物啊…大家快跑…”
“這怪物這麼可怕,我們能逃到哪裡去,不如我們燒了她吧!”
“對啊,燒了她,妖怪都怕火,我們燒了她!”
“燒死她燒死她!!”
……
沐白雖然控制不住自己,但耳朵還是能聽見的,此時聽到這些曾被她救過的人毫不留情地說出這樣的話,她怎麼能不難過。
所以,栩鈺那時才會說,不想救吧。
但她此時已經自身難保,吐槽的話她也是沒機會說出口了。
她只看見,一把把紅色的火焰毫無章法地從不遠處扔了過來,有的將她的頭髮燒焦,有的燙壞了她的臉頰,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她是神仙,只要回了仙界,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只是,真的全都能恢復嗎。
“還想做神仙嗎?”
在她徹底失去神智前,她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不過,她沒有機會回答他就是了。
栩鈺出現時,沐白已經發瘋似的打傷了不少人,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她並沒有殺掉那些人,大概是她內心殘留的一絲理智影響了罷。
栩鈺從一道幽藍火光中走來,抬手便接下了沐白從天而降的身體。
只輕輕拂了拂她的頭,她滿身的魔氣便立刻消失,就連被燒焦的髮絲連同臉上的燙傷也一起消失,就好像從未受過傷一樣。
“是神仙,神仙來救我們了!!”
有人們反應過來,立刻朝著栩鈺叩拜,嘴裡各自唸叨著向神明祈願的話語。
如果神仙在此,會覺得諷刺嗎?
她緩緩睜眼,那張隱秘而又絕美的神顏便映入眼簾。
她微微動了動唇角:“栩鈺…你又來救我啦…”
栩鈺不說話,只一如既往地垂眸看著她,隨後又轉頭掃了一眼腳下烏泱泱的人群。
“後悔嗎?”他問。
沐白自嘲地笑了笑,而後又輕言:“得魔尊大人相救,是福氣,怎麼會後悔?”
栩鈺原本冷漠的臉上終於閃現出一絲愉悅。
“你在期待吾?”
“是啊…”她嘆息道:“魔尊大人總對我手下留情,所以絕望的時候就忍不住會希望您能來救我。”
他終於沒忍住勾了勾唇,如壁畫一般的容顏此刻生動起來。
然後,便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只有清遠道長一臉懵逼,他還沉浸在終於又見到一位大神了的喜悅中,回神卻發現手中握著一柄長劍。
“此為清靈劍,能助你驅魔瑣祟。”
長劍上傳來栩鈺的聲音,清遠終於明白了,這是神仙派給他的重任,看來,他也是被上神認可的道士了!
栩鈺將她帶回了忘川,看著她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頓覺煩悶,開口道:“若是不甘心,吾便替你殺了他們。”
“嗤…”沐白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大神什麼腦回路啊,不甘心就要殺人的嗎。
“我沒有不甘心,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雲徵而已。”
她說的是實話啊,她不明不白地走了,又不明不白地回來,還是帶著滿身魔氣回來的,她該怎麼給雲徵解釋。
“很喜歡雲徵?”
沐白一愣,彷彿覺得這話有些耳熟。
“這個…我沒法與你解釋,我與他有未斷的緣,需得我親自解開。”
聞言,栩鈺淡漠轉身,沐白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知道他聲音淡淡地說了句:“那便去尋他吧。”
她呆呆地看著栩鈺消失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落寞是怎麼回事?
不過,總算是回了天宮,她也應該在雲徵面前找找存在感了。
小黑:“前腳剛走,後腳就回去找他,會不會挺沒面子的…”
沐白望天無語,“連你都知道的事情…”
可怎麼辦呢,有些事情,就是得面對。
把臉皮送上門給人打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太難了。
沐白在朝華宮門前來回踱步小半日,硬是沒能說服自己踏進那道門,也不知道原主上輩子是怎麼做到的…
“小黑,真的不能請別人幫忙嗎?”
小黑:“上神應該都是可以做到的,不過,你認為除了雲徵,還有哪位會幫你?”
“……”
上神一共就四個,除了雲徵,就只有蚩尤,九天玄女,和蓬萊仙君。
蚩尤與她一共就見了兩三面話都沒說上兩句。九天玄女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除了那根誅魔鞭,她們連面都沒見過。
至於蓬萊仙君…
沒準有點希望呢…
不過上次好像砸了人家場子,也不知道人家心裡是不是還記恨著呢…
“小白。”
嗯?好像是阿紫的聲音,對了,她都忘了,阿紫還在朝華宮呢。
四處望了望,確定暫時不會有神仙過來,沐白這才悄咪咪繞了進去。
“阿紫~”
阿紫見到她很是興奮,開心得連同枝葉上的花瓣也抖落了一地。她展開枝條,將沐白包裹得緊緊的。
“小白,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聽錯了呢…”她邊說邊熱情地搖曳著。
沐白雖然也很開心,但這愛實在太過沉重,她實在承受不了了,啞著嗓子喊道:“不行,阿紫,我快…喘不過氣了…”
見此,阿紫趕緊收回枝條,又將花瓣上的露珠往她跟前遞了遞。
喝下露珠,她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抱著阿紫的樹幹又是親又是抱了一番。
“你去哪兒了啊,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會回來了呢…”阿紫委屈得不行。
沐白坐在阿紫給她現編的鞦韆上,也有些悶悶不樂。
“我也不想回來啊…”她嘆息道,而後又怕阿紫多想,彎起嘴角甜甜笑道:“可是阿紫不是在這裡嗎,我怎麼能讓你總是一個人呢。”
有人記掛著她,阿紫覺得很滿足,她摸了摸沐白的臉,輕聲道:“也只有你會記得朝華宮裡還有阿紫了。”
唉,可憐的阿紫寶寶,好想把她帶走啊…
“不如我帶你走吧…”沐白抱著她的藤蔓親暱道,“咱們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阿紫抖了抖枝葉,有些猶豫,“小白…其實…”
“自己走了還惦記著挖走我宮裡的花花草草麼?”
許久未聽過的溫柔嗓音從樹後傳來,沐白驚得從鞦韆上掉了下來。
“唉呀,我去…”她拍拍屁股吐槽道:“沒素質。”聽別人說悄悄話,沒品。
阿紫卻很淡定,並沒有如上次一樣被驚嚇到。
雲徵從樹後走過來,臉上很平靜,看不出情緒,沐白卻有些尷尬,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雲徵呢,這種情況,跟他說“我是回來找你幫忙的”,估計會被人打吧…
“你的花花草草記掛著我。”她嘴硬說道。
雲徵看了一眼阿紫,阿紫便將藤蔓全部收回,變成了一顆普普通通的紫藤樹,
“你這是剝削!”沐白吐槽道,“花花草草也是有情緒的,你憑什麼不讓她說話!”
“你便只記得這棵樹?”雲徵有些溫怒,對她的態度很是不滿。
沐白也有些不服,“是,只記得她,怎麼了?”
雲徵被氣笑,“你倒是撇得乾淨!”
“不撇乾淨,難不成還要守著一顆枯心痛苦一生不成?”
雲徵有些生氣,冷著一張臉就去拉她的手,“既然不願意守,當初又為什麼那麼輕易說出喜歡我的話!”
沐白被扯得一痛,皺著臉罵罵咧咧:“當時年紀太小,不知道喜歡的是神還是鬼,現在想通了不行嗎?”
“想通了?”雲徵突然回頭,沐白沒有來得及停下,一頭撞到了他胸口,他眉頭微微蹙著,語氣也重了些,“本君便是可以想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拋棄的人嗎?”
沐白冷笑一聲,“神君這話說的好笑,我不過是區區一顆淚珠,哪裡有資格說喜歡或者拋棄。”
“你非要如此嗎?”雲徵緊緊盯著她,目光如炬。
沐白低頭想了想,在心裡默默跟小黑打了個賭。然後用力甩開他的手,認真道:“我只是回來看看阿紫姐姐,打擾了神君真是抱歉,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說罷,她目光含淚,毅然決然轉身。
“沐白!”
雲徵幾乎是大聲吼著叫出她的名字,朝華宮的仙侍們個個心如明鏡地悄悄退下。
“我贏了。”
小黑:“恭喜你。”
“神君還有什麼吩咐。”沐白小聲道。
“回來吧。”
他聲音低沉,和第一次見面對她說“跟我回朝華宮吧”時,同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沐白依舊冷冷道:“不必了,麒麟峰太冷,我再也不想一個人守著那個木屋看朝霞滿天。”
雲徵微愣,似乎沒想過她原來那麼不喜歡呆在山頂,可他卻偏偏將她一個人放了許多時日。他心頭有些悔意,輕輕道:“那便不去了。”
沐白勾唇,繼續逼他,“朝華宮太擠,我這麼胖,怕是裝不下。”
雲徵抿唇,還是緩緩開口:“只你一人…不會再擠了。”
不會再擠的意思,應該就是打算放棄和妙音成婚了?
所以說,就算她不在,他們果然還是沒法在一起。
沐白揹著身子抹了抹不存在的淚,轉身時眼眶微紅,小嘴也糾結到了一起,仍是一副不肯認輸的模樣問他:“神君這是何意?我膽子小,心眼也小,若是沒有把握的事,我是再也不會往裡跳的。”
雲徵被她的謹慎和防備之心逗得彎了彎唇,直視她的眼睛柔聲道:“本君先跳了,你便是落入深淵,也是落進我的懷裡。”
聞言,沐白咬了咬嘴唇,低著頭偷偷瞧了他一眼,一副害羞得不知說什麼的模樣。
雲徵見此,上前一步將她拉入懷中,至此,無數次失神時想念的溫暖終於真正落入了他的懷抱。
他輕輕嗅了她的發,嘆息一聲:“便是一顆小小的淚珠,也能讓本君丟了三魂七魄,不知是你太厲害,還是本君道行太淺…”
沐白再次勾唇,在心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才試探地抬起自己的手環住他的腰。臉頰噌在他胸口嘟囔著:“明明是神君先攪亂了別人的心…”
雲徵失笑,笑聲在沐白耳邊緩緩擦過,“可能讓本君失魂落魄的,卻只你一個…”
小黑:“……這就渣得太過分了…”
沐白:“看吧看吧,連你都看出來了!”
小黑:“加油,你離完全勝利只剩狠狠拋棄他了!”
是嗎,她倒不覺得,雲徵雖然現在可能喜歡她,但愛上…話說得太早了一些。
在她看來,她目前的軌跡和原主上一世經歷的,除了栩鈺以外,基本都差不太多,那麼,雲徵有什麼一定會愛上她的理由呢?
以及,上一世若是雲徵真的對她一絲感情都沒有,原主又為什麼甘願一次次原諒雲徵呢?
這一切問題,總結來說,雲徵對她的感情大概一半是真的,一半應該是與她的身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