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鬼呢,你明明受著傷,一看就是打了敗仗逃出來的。”小鬼說。
沐白低頭瞧了瞧,是了,她都忘了,還受著傷呢,脖子上那一圈青紫明晃晃地露在外頭,駭人極了。
“你們懂什麼,這是英勇的象徵。本仙子可是為了拯救世界受的傷,你們小鬼怎麼能理解。”
倆小鬼明顯不信,質疑了片刻便兀自溜走了。
她本就無聊得很,現下連吹牛逼的人都沒有了,更加覺得心酸。
“英勇?”
河對岸傳來空曠的男音,低調渾厚,穿透結界,但更令人覺得難受的,便是這區區二字裡面的嘲諷之意。
沐白醒神,略仰頭看了看,人影看不見,但那一坨火焰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這不是魔尊大人麼。
逃?還是不逃?
算了…跑不動,也跑不贏。
“你好啊魔尊大人。”她連起身都懶得起,就這麼蹲坐在地上朝他揮手。
最後一個字剛說完,對岸的藍色火焰便以極快的速度捲了過來,在離她不到一米時陡然停下。
她略有些無語地仰頭看他,提議道:“魔尊大人,您就不能化成正常男人的大小嗎?形象高大固然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您的鞋底子…”
“仙界螻蟻,只配看到本座的鞋子。”他說。
沐白:“……”
“不過,唔亦覺不太方便。”他又說。
接著,他便又化成火焰,一團火球轉了幾圈便從中走出一個身姿正常的男人。
沐白挑眉,雖然不改裝逼本色,但他居然真的聽了她的建議。這可真是罕見。
見她仍舊坐於地上,沒打算起身,他疑惑問道:“不行禮?”
沐白捂著臉白眼直翻,這人真是太臭屁了,一個人也要向他行禮?給誰看啊!!
雖然這麼想,但她可不能挑戰他的權威。還是趴在地上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魔尊大人威武,魔尊大人萬歲!”
栩鈺蹙眉,“你盼唔早死?”
“???”
哦,對了,他是魔尊,現在大概已經幾百萬歲了,只萬歲對他來說確實是早死…
“我說錯了,說錯了,您一定是萬萬歲!”
栩鈺勉強滿意,揮手準她起來。
相對無言良久,沐白決定打破這個僵局,畢竟魔尊是不可能跟她找話題聊的。
“您在這裡做什麼?” “為何受傷?”
栩鈺也在此時開口,沐白一愣,便搶先回答:“跟人打架輸了。”
栩鈺轉頭,眼神裡的嘲諷清晰可見。
沐白頓時覺得自己白說了,他這眼神分明不是在乎你跟誰打架,而是你居然打架打輸了。
“我只是一個法力低微的小仙女,打不過人家很正常啊。”她實話實說。
栩鈺點頭,表示認可,但還是點評一句,“無用。”
“……”好吧,我無用。
他負手而立,黑色的袍子迎著河風飄揚。
沐白瞟了一眼,便再次問。
“您為何在此?”
他望著遠處沉默很久,久到沐白以為他壓根不想理她時,才微微張唇回答。
“忘川異動,吾來看看。”
沐白不解,在她看來忘川河並沒什麼兩樣,也不知道他從哪裡看出來有異動了。
不過他那樣子也沒打算跟她解釋就是了。
“雲徵令你受傷。”他肯定的說。
沐白並不驚訝,以他的能力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很容易。
她點點頭,嘆息一聲:“我失戀了。”
栩鈺轉眼看她,眼中滿是不解。
沐白瞬間就明白了,他根本不懂愛,跟他說失戀簡直是對牛彈琴。
“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這話,栩鈺聽了就不太滿意了,他斜了眸子看她一眼,沐白立刻驚醒,她真是膽大,不過才跟他聊了幾句就飄了。
“我的意思是…您不需要知道這種無聊的感情。”
栩鈺又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就這麼直直站著。
“您說的異動是什麼?”沐白好奇地問。
栩鈺沒有回答,而是抬手一揮,原本平靜的河面頓時暗潮洶湧。
“這…”
她記憶中,這個情況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入魔才會發生的,怎麼提前了…
“冰封后就已經如此了。”栩鈺為她解答。
她走後就開始了麼,可是明明…雲徵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不知不覺改變了什麼嗎?
越想越覺得可怕,她腦海中還清楚地能看到怨靈跑出去以後發生的混亂,簡直說得上天翻地覆,慘不忍睹,人間煉獄。
“我得去告訴天君和雲徵。”她慌忙道。
栩鈺定住她,沐白正要發脾氣,只聽他淡淡說:“他們無法解決。”
沐白不理解,天君連這種事都不能處理嗎?
“鬼怪霍亂人間,天神才有它存在的價值。”
沐白震驚,這是什麼道理?
“什麼意思?”
栩鈺平靜道:“天地初開,三界共存,亦平等。然,神界自詡三界之首,反抗者,為魔。後以妖魔亂人間,人無力,奉神。此後,神為首。”
“……”
這是什麼修仙界??分明是三觀不正!
沐白又抬頭看了看栩鈺,說出了她很早就想問的問題。
“那你呢?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滅了他們。”
栩鈺回頭,與她對視,認真道:“本座已經活了四百萬年,若是連這點樂趣沒了,豈不是更加無趣?”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仙界的人都想你死了。
你聽聽,這是說的什麼話?
因為無聊,所以巴不得你們找點事情來煩他,然後他再把你們吊打一頓,最後放了你們,讓你下次再戰。
她現在感覺,栩鈺這種行為和上輩子那些獨居的孤寡老人行為簡直一模一樣。沒事找事,希望引起別人注意。
“可是你先出生的,為什麼你不做神?”
栩鈺理所當然地回答:“做過,甚是無趣。”
也是,做神仙這個規矩那個規矩的,以他的性子,也許真的會忍不住滅了所有人。
看吧,個個神仙搶破了腦袋做上神,人家強者根本瞧不上。
“那你能讓忘川變正常嗎?”
栩鈺緩緩地眨了眨眼,“可。然,於吾無益。”
“……”
是她多想了,能指望一個魔頭做什麼拯救蒼生的大好事,不給你添亂就算好的了。
沐白拼命掙扎,喊道:“那我還是得告訴雲徵他們。”總不能就這麼幹看著。
栩鈺猶豫一瞬,隨即放開她,又淡淡道:“天道早已知曉,吾放你去,亦是無用。”
天君早就知道了?那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而且,雲徵甚至還要和妙音舉行婚禮?
沐白開始猶豫了,天君的性子,她摸不準,萬一真的如栩鈺所說,他故意放任自流,那麼她的行為就是多此一舉,說不定還會被他責罰。
可不說,栩鈺也不管,真的就這麼看著人間變成煉獄嗎?
算了,她是一個普通人,沒想過做什麼救世主,她只要完成她自己的任務就可以了,其他的與她無關。
可是…
“唉呀,好煩啊!!”
小黑:“你是對的。只需要做對你有用的事情就行了,就算不管,最後也會解決的,而且,你目前沒有能力幫他們。”
是這樣嗎…
栩鈺見她滿臉糾結,打斷她思緒問道:“你的養魂珠呢?”
沐白嘆息:“給雲徵了啊,他養過我,我又沒什麼可以還的,只能…”
栩鈺語氣淡淡,沒什麼情緒地說:“你倒是大方。”
“雲徵許是沒與你說過養魂珠的用處吧…”
沐白歪頭,確實是,不過她猜測跟上一世原主的結局有關,所以她並不擔心雲徵不還給她。
“你知道嗎?”
“知曉。”
“那你告訴我唄~”沐白嬉笑道。
栩鈺側頭,“不說。”
“……”那你問個毛??
沐白偷偷白了他一眼,兀自起身,拍了拍屁股便要離開。
“去何處?”栩鈺問她。
沐白沒好氣回答:“人間。”
栩鈺抬眸,眼神有些不解,“你想救他們。”
沐白越發覺得生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冷淡,“是啊,你不救,他也不救,作為茫茫人海中的一員,我只能自救了。”
她不是大好人,甚至可以說很自私。像小黑說的,就算大家都不管,最後還是會歸於平靜。
可是…作為人類,芸芸眾生中渺小的,如螻蟻一般的人類,他們的死就那麼廉價,不值一提嗎?他們奉神為信仰,可神卻把他們當做擁戴自己的一件工具,這太不公平。
所以她並不是救人,而是自救。
“你不行。”栩鈺說。
沐白回頭,認真看著他,“我知道,但總要試試吧。”說罷,便堅定地離開了。
小黑:“雖然任務可能會失敗,但是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支援你!”
沐白微笑,“那我死了能不能不扣分啊?”
小黑:“休想。”
“……無情。”
栩鈺低頭看了看河面,又看向遠處無盡的黑暗,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