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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談宛宛去世的訊息傳到靈秀山時,衛霜凜正在教師弟師妹們練劍。

他舉著驚落劍,挽出漂亮的劍花。清晨的朝陽透過密密的樹林照在院子裡的石堆上,少男少女們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衛霜凜俊朗的面容冷肅,一招一式格外凌厲。

趁著休息時間,一位面容柔美的女弟子走到衛霜凜身邊,說是有些招式沒記住,要讓他比劃。她痴迷的眼神和臉頰的粉紅讓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衛霜凜皺著眉頭,問:“怎麼這麼笨,為什麼只有你一個沒記住?”

小柔瞠目結舌,被嚇得花容失色,她握劍的手緊了幾分,“師兄,我是新來的。”

“一會兒再教你。”

“是誰在欺負師妹?”

聽到這個溫柔的聲音,小柔看過去,竟然是顧師叔。他的臉色很不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小柔趕緊斂衽行禮,退到一邊。

顧淮安走到衛霜凜身邊,找個座位坐下,衛霜凜甚至沒看他,只是懶洋洋地問:“聽說你回了趟青城老家,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麼好訊息?”

“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顧淮安觀察衛霜凜的情緒,他面色如常,好像對他的話沒多大興趣。

顧淮安欲言又止,卻又咬緊牙關,道:“談宛宛前天夜裡去世了。”

衛霜凜起初是不相信的,只覺得又是談宛宛在耍什麼把戲,他對顧淮安揮揮手,道:“走開,別妨礙我教師弟師妹們練劍。”

顧淮安從懷裡掏出一封請柬遞給衛霜凜,他冷漠地看過去,竟然是談宛宛葬禮的信箋,他怔怔地看著那紅紙黑字,問:“她是真的死了嗎?”

顧淮安憐憫地看著他,點點頭,“是真的。”

衛霜凜沒說多餘的話,他遣散弟子,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發呆,陽光從山尖尖上移到院中心,再從西邊退下,他醒了又睡,一直昏昏沉沉的,像是發了癔症。顧淮安沒敢離開,就一直在院子裡看著他。

當衛霜凜真正地清醒過來時,月亮已經掛上了柳梢,他痴痴地笑兩聲,拽著顧淮安去喝酒,後院的酒窖裡儲存著滿滿一屋子的佳釀,是準備論劍的時候喝的。

他抱出兩壇,倒了整整十大碗,再摔碎罈子,招呼顧淮安,“我們不醉不歸。”

他的舉動有些反常,卻又在情理之中,顧淮安小口地飲著酒,一邊囑咐衛霜凜:"別喝醉了,會暈倒的。”

衛霜凜唱起了歌,在這樣的夜色裡有些悲涼。

月亮的清輝落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容有些蒼白,透露出幾分涼薄。

“我記得宛宛最喜歡秦流,他在嗎?”

衛霜凜的問題有些猝不及防,顧淮安認真地想了想,“我記得出事時他也在,只是遠遠地看著,大概是有些難過的。”

衛霜凜默不作聲地喝酒,顧淮安拴上酒窖的門,不勸解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喝了酒,說了幾句醉話。

“我記得去年離開的時候我們鬧得很兇,當時以為再難過就是相忘於江湖。”

“等再碰面的時候,我們互不搭理,也沒什麼的。”

“誰知道她竟然是紅顏薄命,呵呵,其實,她長得挺好看的。一笑,嘴邊就有了兩個小酒窩,甜甜的。”

“她怎麼會死呢?不都是說禍害遺千年嗎!我以為我會先死的。”

衛霜凜說著就流下兩行清淚,或是因為太難過,竟然因杯中酒醉了過去。

顧淮安沒說話,心裡也是難過的。談宛宛離開前和許多人都結下樑子,甚至風評一度很差,然而在他們這些人眼底,她就是個性子有些固執的姑娘,只要找個德行好的人規勸一番,引導向善,就沒什麼錯處。

偏偏衛霜凜喜歡和談宛宛慪氣,誰也不讓對方好過。這下子陰陽兩隔,他知道他比誰都難過。

他們從認識到相知,應該已經隔著五年的歲月。

夜裡風大,他怕他著涼,取下披風蓋在他身上。側門忽然傳來一陣稀碎的聲音,一盞燈籠從門外移了進來,楚漫輕輕地走進來,走到他身邊坐下。

“衛師兄是怎麼回事兒?”楚漫驚疑不定地看著地上的碎瓷碗,探他的額頭,“他從來不會喝得這麼厲害。”

“噓,別打擾他,這段時間恐怕是沒辦法睡下的。”顧淮安看著楚漫波光瀲灩的杏核眼,有些猶豫,還是試探性地問,“你一直在齊師叔身邊,今天是否看到他有什麼異常?”

“上午收到鴿子的來信,好像是有些難過。”

“他沒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情?”

楚漫卻突然盯住顧淮安,眼眶忽然紅得像是充過血,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態,只能聽得見她的聲音嘶啞,“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顧淮安憂慮地看著她,“楚漫,這是真的。當時的談府掛滿白幔子,來往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秦流一直站在談府的門前,臉色蒼白,裡面的人就是攔著不讓進去。”

安靜的夜裡傳來楚漫小聲的嗚咽,顧淮安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記得知會齊師叔一聲,我要帶著衛霜凜下山,去談宛宛的墓碑前上一柱香,送些時令水果。”

“我想陪你一起去。”楚漫拽住顧淮安的袖子,哀求道。

“我路上要照顧衛霜凜,而且,見面是會難過的,你就留在這裡,收拾一下談宛宛以前住的屋子。我怕別人把裡面的東西燒個乾淨。”顧淮安輕拍楚漫的背,等到她的氣息平穩,況瀟嚶嚀一聲,竟然醒了過來。

衛霜凜拽住顧淮安的胳膊,看著還是暈的七葷八素,顧淮安勸慰他,“你先別哭,我們明天去青城山。”

“幹什麼?”衛霜凜抹一把臉頰,迷迷糊糊地問。

“去祭奠談宛宛。”

“哦,她死了?”衛霜凜好像沒反應過來,漫不經心地,隨著傷感地問了一句:“再過十八年,我能不能見到她?”

顧淮安和衛霜凜來到青城山,直接去了談府。談宛宛的靈柩已經上山,垂在圍牆上的白幔子還沒褪去。敲了半晌的大門,遇到一個滿臉不耐煩的管家。

“你們找誰?家裡的老夫人因為二姑娘的過世感到難過,準備搬到港口去,我們不待客。”

管家說完就重重地關上門,顧淮安納悶地看著談府的大門,嘆息道:“要是談宛宛在,還會有人請我們進去喝杯茶,這下子一大家子的人都要離開,她只能算是一抹孤魂在這個地方飄蕩著。”

衛霜凜沒說話,而是蹲下去。顧淮安以為他是肚子疼,沒想到他怔怔地看著路面,撿了一片純白色的花。據說這是專門開在死人路上的,是不詳的引導靈魂的花。

“你在幹什麼?”顧淮安問。

“就當是留個紀念吧。”

顧淮安引著衛霜凜來到半山腰的墓碑前,兩人佇立良久,上了三炷香,擺了一些水果。等天黑時下山,在山腳處找了一處廢棄的老宅子住進去,夜裡宅子裡刮陰風,顧淮安醒了過來,卻沒看到身邊的衛霜凜。

在墓碑前找到衛霜凜時,他已經氣喘吁吁地躺在空地上,手上流著的血和汙泥混在一起,應該是刨過談宛宛的墳。顧淮安揪住衛霜凜,怒斥,“你不能這樣做。”

衛霜凜幽怨地看著他:“我想看看她死沒死透。”

“廢話!”顧淮安一掌拍過去。

“你說十年後別人問她的事情,我是不是該給弟子們說臭名遠揚的談宛宛死在她的無知裡,我們恩怨兩清,從此,我在靈秀山過上清淨的好生活。”顧淮安看著走在前面的衛霜凜,夜裡天黑,路很陡峭,他走得很穩,還對他揮揮手,“顧淮安,快走。”

顧淮安在某刻有些懷疑,衛霜凜會不會真的會忘記談宛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