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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玲瓏

陳瑄有很多女兒但他和齊氏他正娶的妻子,只有一個女兒陳家老七。

陳家老七,名玲瓏。

玲瓏的出生不太順暢,陳瑄沒發跡之前,齊氏很吃了些苦頭,導致先小產了一個孩子後頭生陳七的時候也有積弊。

陳七腿腳不好,她是陳家正經的嫡出的小姐卻沒甚麼好的名聲,在京中貴女圈裡也不顯赫,她很平常,就如她的排行一樣陳家老七。

陳七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有太波折的人生不會有太離奇的命運,她以為的人生她會平平常常嫁人然後安穩終老。當然前提是有人願意與她一起白頭。

陳七十三歲上齊氏因為蘆氏的到來本來就與陳瑄日漸冷淡的關係徹底破裂了齊氏被陳家後宅的妻妾氣的頭疼等蘆氏一來,長久的壓抑就在瞬間爆發了。齊氏帶著陳七回洛陽了,那裡是齊氏的家,也是齊氏的依靠。

陳七心疼齊氏,母親有甚麼決定,她是不會說不的,不管母親做甚麼決定,她都理解。陳七跟著母親回洛陽住了四年,這四年裡,她不知道自己會遇見自己短暫一生的最好的時光。

顧惟玉第一次到齊府的時候,手裡就捧著一盆金玉交章,綠色的牡丹,陳七覺得新鮮極了,她快步走過去,想不到快要摔倒。顧惟玉擱下了花盆,輕聲道:“你想去哪裡,我尋人來扶你。”

他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啊,他穿雲白的錦袍,襯著那盆豆綠,陳七簡直能瞧見他眼中的光亮。陳七搖搖頭,扭頭就走了。

她有些羞澀,不好意思說她是來看花兒的,她不去別處。

顧惟玉站在那處,將花兒留在了長廊上,留在了齊府。

春去秋來,陳七不記得自己圍著這個青衣淺袍的男子叫了多少回惟玉哥哥,但她知道自己不會嫁給他,因為顧家只是個商戶。

永樂二十二年,齊氏告訴陳七她和顧惟玉婚事的時候,陳七竟不知道自己還有如此令人喜悅的一天,心想事成,也不過如是了吧。

顧惟玉是個再好不過的男子,陳七覺得自己能夠遇上他,興許是應了一個詞,三生有幸。

在婚事定下來之後,顧惟玉送了陳七一對耳環,白玉製的金玉交章。

陳七一直戴著它,她打算到新婚的那日還戴著它,這是惟玉哥哥的心意,屬於他對她一個人的心意。

陳七沒有辜負自己的誓言,因為至死,她都是戴著他給的金玉交章。

陳七死了,死在了一彎不深的河水裡,那兒是個淺灘,卻有一個小漩渦,她頭磕在石塊上,死了。

沒有人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就像沒有人知道陳七會借屍還魂這件事一樣。

陳七靈魂不滅,住到了一個快死之人的身體裡,那人叫霍青棠。

霍青棠是個太美的女孩子,比起陳七來,她美太多了,因為霍青棠的生父就是一個難尋的美男子。

陳七有時候會想,自己是沾了霍青棠的光,照著陳七的相貌,是不會獲得這麼多矚目與光彩的,這些讚美與羨慕都是對霍青棠的,而不是給她陳七的。

陳七心裡有執念,她愛顧惟玉,可顧惟玉如今還愛她嗎?

她想嫁給顧惟玉,可顧惟玉如今還會娶她嗎?

陳七不知道,直到她在蘇州府的天香樓重遇顧惟玉,她知道他不記得她了,她卻記得他的香味,天竺雲煙。

陳七的心都要醉了,原以為生離死別的戀人要天涯永隔,如今重逢,怎麼能不令人心醉。

可顧惟玉出現了,似一縷清風,毫無徵兆的出現了。

霍青棠很美,陳七覺得那是屬於別人的美,那不是自己,不過顧惟玉對霍青棠很客氣,並沒有因為這是一個過於漂亮的女孩子就肆意調戲或者輕薄。瞧,這就是她的惟玉哥哥,自持極了。

在蘇州城裡,霍青棠又狠狠遇見了顧惟玉幾回,有些是她刻意去撞見的,有些則是真正的巧合。

包括在孟微冬的婚禮上,她又遇見了她的惟玉哥哥。

那是命吧,興許是愛,是愛情才能讓如今毫無關係又天南地北的兩個人重新相遇,那是勝過一切的重逢,跨越生死界限的重逢。

所以霍青棠表白了,對這個本該就屬於她的男人表白了。

事情進展很順利,因為顧惟玉的周到和圓融,陳七連認爹都很順利,陳瑄內心幾乎沒怎麼掙扎,他就接受了陳七沒有死的事實。

一切都來得太順利了,順利到霍青棠只需要等著顧惟玉再次去陳家提親就好了,她就能變成惟玉哥哥的妻子,與他永遠在一起,不再分離。

世事是沒有那麼盡如人意的,霍青棠不知道,那個老男人孟微冬怎麼跟個狗尾巴一樣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自己去鳳陽,他就在滁州。自己去南京,也能被他截住,怎麼去哪兒都能見到這個老男人。一個喜歡霍青棠親孃的男人。

起初的時候,霍青棠有那麼點兒同情孟微冬,這人思念成狂,找了一堆贗品回來祭奠他死去的愛情,正經的戀人史晗死了,他就不正常了。

霍青棠是這樣想的,可孟微冬好像不是這麼想的,他似乎對霍青棠本人的興趣遠遠超過了對於一個死人的懷念和憑弔。霍青棠是鮮活的,抓人的,勾心的,孟微冬覺得自己有點上鉤了。

霍青棠炸了一艘船,那艘船卻炸了整個鳳陽府碼頭,接著碼頭上新築的堤倒塌了,負責的就是史侍郎,霍青棠的外公。

這似一個嚴密的計劃,一環扣著一環,霍青棠無數次在想,是誰做了這個連環局,目的又是甚麼。

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誰能預計自己會去炸船呢,誰能知道自己那一天會去炸掉那艘船呢。

霍青棠自己都想不明白,所以這個問題註定多餘,沒有解釋。

因為史侍郎的倒黴,接著霍水仙也遭殃了,這是下級官僚對上諂媚的顯示,是高階官僚對聖上心意的一種試探,霍水仙結局如何,便也說明史紀冬結局會如何了。

可眾人想不到的是,洪熙皇帝登基不足一年,薨了。

史紀冬的事情還沒有個說法,他依舊在大理寺拘押著,新帝都登基了,誰知道先帝的想法呢。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帝怎麼想。

霍青棠是不知道霍家人是怎麼把她賣了的,她初到揚州,那臭不要臉的老男人就喊她“夫人”。霍青棠覺得自己沉進了一個陷阱之中,因為孟微冬手裡捏著一張婚書,一張能去衙門討個說法的婚書。

霍青棠有了一種宿命感,那是一種抗爭不過的宿命感,她不知道這是陳七的命運,還是屬於霍青棠的命運,或許這是她們兩人合二為一以後的命運。

孟微冬對她不壞,他說他愛她,卻不逼她說愛他。

霍青棠覺得自己是不愛他的,自己的心是滿的,自己怎麼會移情別戀一個老男人呢?琵琶別抱是風塵女子才會有的故事,那絕不是她的故事。

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她抽了孟微冬一鞭子,老男人嬉皮笑臉的,他說不痛,怎會不痛呢,面板裹著血肉都翻出來,必然是痛的吧。

或許是那一場地動,那該是多麼罕見的事情呢,那是古書裡說的事情,霍青棠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見證這樣一場地動山搖,孟微冬往遠山堂竹樓裡面衝的時候,霍青棠的心也隨著這一場大震盪,動搖了。

她的心撕開了一道口子,被這個沒臉沒皮的老男人撕開了好大一道口子。可霍青棠不敢看,她捂著眼睛,不肯直視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地動山搖一般的愛情壯麗。

霍青棠心懷夢想,她有愛情啊,她有她牡丹花一般的愛情,她愛的人在等她,就在不遠處。可她的心卻被拖著沉淪,沉淪在孟微冬說過的飄雪落霞與流浪,他們去看花開花謝,去看時間都荒廢,他們仍然在一起的流浪。

這樣的流浪並不需要等太久它就來了,孟微冬死了,死在了一場極為簡單的騙局裡。

霍青棠在遠山堂裡坐了六日,第七日上,她領著密雲和南濟去了駙馬府。那時候霍青棠就知道,孟微冬所謂的婚書是假的,那都是騙人的,他騙了霍家一群婦孺,也騙了她。

孟微冬根本沒打算帶著她永生永世,花會謝,愛要荒廢,孟微冬走了,一個人走了。霍青棠很早就知道,孟微冬不會再帶著她了,他去了他一個人的江湖。

果不其然,孟微冬才死,孟家就被抄了,季舒撞棺材得來的三品夫人也成了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後軍大都督孟微冬勾結術士,煉製丹藥,殘害洪熙皇帝,天大的罪名鋪天蓋地,孟微冬逃不掉了,他只能死,死才是他再生的唯一路途。

霍青棠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孟微冬活著,他活的好好的,當她是個笑話一般看著,就在不遠處。

在如煙的畫舫裡再見孟微冬的時候,霍青棠一點都不驚奇,她甚至覺得這一天早就該來了。

季舒口口聲聲嚷著要給孟微冬報仇的時候,霍青棠有點想笑,她說:“孟微冬,你躲著做甚麼呢,一個女人這樣愛你,你很高興吧?”

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說,“你當我是傻子一般戲弄,你也很高興吧?”

霍青棠扶著顧惟玉往回走的時候,在拐角的雪地上,她看見了一攤血。

顧惟玉也看見了,霍青棠垂著眼睛,顧惟玉卻衝她笑,“孟大都督方才應該來過,就站在這裡,這裡有曼陀羅的味道,與那艘畫舫裡一樣。”

顧惟玉不會聞錯的,他時時做香料生意,他怎麼會對氣味辨認錯呢。

青棠四處看,“孟微冬,你給我出來,孟微冬,你這個懦夫,你給我出來!”

霍青棠站在雪地裡,四處張望,“誰他媽的吐血了,孟微冬,是你嗎,你給我出來!”

紅裙的女子在雪地裡走了一圈又一圈,“孟微冬,你死到哪裡去了,你給我出來,出來呀”

青棠回到原地的時候,顧惟玉已經走了,他扶著自己的車,走了。

顧惟玉也沒回霍宅,青棠與顧惟玉兩人出去,卻只回來了一個,黃鶯湊上來,“顧公子呢?”

顧惟玉回來的時候,有人推著他回來的,顧惟玉給了那人一錠銀子,青棠就站在門口,“惟玉哥哥,你跑哪裡去了?”

“青棠,牆角那一攤血,血裡有曼陀羅的味道,想來孟大都督在吃這種丹藥,我已經寫信給賀魯圖,他老人家答應來看看。”

顧惟玉很平靜,他抬起目光,“青棠,孟大都督病了,你也病了,他是你的心病。其實你是愛他的,對嗎?”

霍宅門口靜悄悄的,霍青棠移開眼睛,顧惟玉笑,“醫生醫病,不醫心,青棠,愛你所愛,想你所想,這並不是一件很複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