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落槐巷。
陰暗的小巷子裡站了一排鐵甲衛,外圍站了一群百姓,他們仰著脖子看裡面的狀況,交頭接耳地議論。
紀衡帶著江臨一和明澤來到落槐巷的時候,白虹已經先一步到了。白虹正在與林九交談,他做起事來的時候很認真,也就是因為這一點,紀衡總是儘量避免與白虹發生衝突。
紀衡掃了一眼現場的情況,鮮血已經凝固在平整的泥土裡,兩張白布將受害人蓋著,白布揭開,露出兩張毫無血色的臉。
兩具屍體旁邊跪著一些人,他們被鐵甲衛看著,但是他們的面容已經哭得紅腫了,看起來應該是兩位少年的親人。
受害者是兩個少年,年齡約摸在十六七歲,他們的血已經被吸乾淨了,面目如雪般蒼白虛弱,彷彿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像是兩個乾癟的紙片人。
紀衡上前,他將白布拉到了少年的胸口,他往少年的胸口處看了一眼,再將白布蓋上。
紀衡再檢視了另一位少年的情況,兩人的死狀一模一樣。
這時,白虹與林九已經說完話。白虹看了紀衡一眼,說:“聽說你有獨步天下的追影術,看起來也不怎麼快。這次我們來比一比,看誰能更快地抓住歌姬。”
紀衡“嗯”了一聲。
白虹眉眼翹起,自負地說:“你已經慢了一步。”
白虹的背心忽然被人用力捶了一下,白虹痛得皺起眉頭,他轉身看到了江臨一,語氣不善地問:“江臨一,你在做什麼?”
江臨一微微側過腦袋,躲過了白虹的一擊,他挑釁地看著白虹,說,“時候未到,勝負未分。白虹有時間就去想抓鬼的事情,這麼危急的關頭還在給我們放狠話,你很閒嗎?”
白虹冷哼一聲,先一步走了。還在安撫路人的陸瓊趕緊跟上,經過紀衡身邊時,陸瓊雙手作揖,做出慈善狀:“兄弟,我們這一回不會讓著你們的,莫怪莫怪。”
紀衡看著林九,問:“你知道什麼情況嗎?”
林九說:“我問過當時陪著兩個少年一起玩蹴鞠的姑娘,她們說好像聽到一陣歌聲,然後兩個少年就鬼使神差地往落槐巷最深的巷子裡跑,姑娘在後面喊了幾聲,兩位少年也沒答應。”
“那位姑娘往裡面跑了幾步,巷子太深了,又很安靜。姑娘有些害怕,她折返回去找人,等再次來到落槐巷深處的時候,少年已經死了。”
紀衡問:“那姑娘在哪裡?”
林九指了指路邊跪著的人,那裡果真跪著一個姑娘,她低著頭,身體瑟瑟發抖。
紀衡來到那姑娘面前,蹲下,問:“姑娘,你能否告訴我你與兩位少年的關係?”
姑娘的頭埋得很深,過了很久才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的臉,她的眼眶紅腫,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她看到紀衡,抖動得更厲害了。
“別害怕,我只是問你一些問題,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紀衡的語氣放得很輕,就像是在安撫一個小孩子。
女孩看向紀衡,紀衡看起來已經算是一個成熟的公子,他的面容稜角分明,是那種令女孩子傾心的剛毅,他深灰色的瞳孔是柔和的,他的語氣也很溫柔,女孩放鬆了下來。
她張開顫抖的嘴唇,說:“我叫樂歡,兩位少年分別是我的表哥和朋友,我們每天下午都會來落槐巷玩蹴鞠。”
“今天,應該是下午,也不是很早,他們就在這裡玩蹴鞠,然後,我們聽到了一陣歌聲。他倆好像很喜歡這歌聲,就往落槐巷裡面走進去了。”
“告訴我,是什麼樣的歌聲?”紀衡問。
“女子的聲音,我好像記得那聲音空靈婉轉,就像仙子的聲音一樣,但是我表哥和朋友都露出了痴迷狀,他們往裡面走得很快,我怎麼也追不上。”
樂歡低頭捂著眼睛哭了起來,哭聲止也止不住。
紀衡靜靜地看著樂歡,他說:“樂歡,不許哭,看著我,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樂歡放下手,她淚眼朦朧地盯著紀衡。
紀衡問:“你看到他們的屍體時,有沒有很恐懼?你有沒有看到陌生的女子?”
樂歡驚恐地搖搖頭,說:“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死,我沒有看到什麼女子。”
紀衡點點頭,說:“別害怕,我已經知道了。”
樂歡深深地低下了腦袋,她弱小的身軀又抖動了起來。
江臨一已經察看完了現場的情況,他擺擺手,說:“沒有什麼別的線索,一切做得完美。”
江臨一看了一眼明澤,明澤盯著地上的血跡,好像陷入了沉思。
江臨一說:“明澤,你怎麼一直這樣,我們都是來幹活的,你就像是別人大門前的石獅子。”
明澤突然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江臨一,說:“我幹活了。”
“幹得什麼?”江臨一問。
“目前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明澤攤開雙手。
明澤走到了紀衡身邊,兩人並排站著,明澤低聲說了幾句話。
林九在旁邊看到了紀衡審問樂歡的經過,與他通常所用的方法更簡單。他不解地看著紀衡,說:“我已經問過了,你何必多此一舉?”
紀衡鎮定地瞥了林九一眼,說:“林九,你做了這麼久的探子,怎麼連這種紕漏也會犯?”
林九看了樂歡一眼,臉色微變,他低聲說:“你說那姑娘,她……”
紀衡拍了拍林九的肩膀,說:“剩下的事麻煩你了。”
林九點點頭。
紀衡、江臨一和明澤一起回通雨樓覆命。
通雨樓內,紀衡向南宮銘複述完了傍晚前察探到的線索,南宮銘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今晚帶上三十個鐵甲兵,每人各負責十個。那歌姬在十年前就曾經出現過,每次定會帶來一場腥風血雨,極為危險,儘量將傷亡降到最低。”
南宮銘說完,揮揮手,意思是他們可以出去了。
他們沉默著來到門外,司七歡守在門前。她的懷裡抱著厚厚一疊竹簡。
“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這裡是關於歌姬的一些秘聞,我用一刻鐘的時間為你們說一下關於她的事情。”
“願聞其詳。”
“我帶你們去隔間。”
通雨樓的隔間,冷茶屋內,紀衡三人坐下。司七歡將竹簡推到他們面前,在對面坐下。
“吸血鬼歌姬,身份不詳。樣貌有少許記載,不過在地上記下這些事情的那個探子死了,不能考證。據說她白髮藍衣,面容若雪。”
“歌姬十年前曾經出現在京都,當然,她也去過其他的地方。但是十年前那次,京都死了一百二十一口人,探子死了六個,武士與歌姬糾纏一個月零七天,很少能發現歌姬的蹤影。”
“期間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有一天晚上,通雨樓內傳來了歌姬的歌聲,那聲音虛幻縹緲,從通雨樓的每個視窗飄了進來。但是,經過查探,每個人聽到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
“有人說歌姬的聲音充滿誘惑,有人說是仙宮傳來的聲音,有人說像是幼年時聽過的童謠。那天晚上,通雨樓陷在一片恐慌之中。”
“通雨樓派出一個小隊去伏擊歌姬,結果,他們根本沒有見到歌姬的身影,那天晚上,隊伍裡失蹤了三個人。”
“歌姬在作案一個月零七天之後,忽然撤出了京都。”
司七歡說完這些話,臉色極差。
“據說十年前的通雨樓也是很強的,雖然沒有我們這一代傑出,不過有這麼大的傷亡,真是匪夷所思。”江臨一不勝唏噓。
“我們有幾成把握?”紀衡冷靜地問。
“五成。”司七歡冷靜地說。
明澤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司七歡。
“五成?這麼低?”江臨一有些不滿意。
司七歡嘆氣,說:“這已經是我找到了所有的書簡,分析清楚那歌姬的戰術,得到的最保守的結果。”
“保守,那就是有七八成嘛!紀衡,我有一種感覺,就是我們一定會贏的。”
江臨一放下書簡,眉宇舒展,他對著紀衡握了一個拳頭,露出一個自信而灑脫的笑容。
紀衡看著江臨一的模樣,眉頭也舒展開來,說:“小江,希望如你所願。”
天要黑了,今晚的京都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