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
北雨愣在原地，嘴裡嘟囔了一句。
在他身前，羽化山四脈的宗師盡數身死當場，一座座宗師屍首化成的冰塑迎風而立。
宋雨也有些緩不過神，他問道：“大師兄這是得了師尊真傳？為何如此厲害？”
孫平沒回應他們。
只是懸身上前，瞅著尚有氣息的清雨，不免嘆息。
“清雨。”
“當場雨辰谷外的七個小傢伙，唯獨你最是靈秀。”
“但世間之事不是隻有一味的尋根問底，還有裝傻充愣，強作不知。”
“如此才能活得長久，才能真正找到你心裡的答案。”
清雨臉上同樣結滿了冰霜，朦朧之間她似乎覺醒了神識，與孫平傳言：“清雨知曉了，雲雨師尊！”
孫平笑了笑。
嘩啦一聲！
一道冰錐術法打入對方的胸口。
鮮血滴答流淌在地。
清雨也應聲倒地。
孫平扭頭對著北雨二人，說道：“清雨的屍身，你們好生安葬在雨辰谷前，而後來主事殿尋我！”
“謹受命。”
北雨、宋雨怯聲應下。
今天一天的經歷太過複雜，對他們的震撼也是十足。
孫平那頭，他攝起真元將一個個宗師的屍身收容進儲物袋中，連帶著自家四個便宜徒弟，也一併放入其中。
有真元輔助，整個過程很快，絲毫不見拖沓。
清理好戰場。
孫平再次懸身返回了祖師峰上的主事殿。
他盤膝坐在蒲團調理氣機。
不一會兒，北雨、宋雨也抵達主事殿。
“大師兄。”北雨恭敬問候，“清雨師姐的屍首已經安置妥當。”
孫平點頭：“天地靈脈衰竭，羽化山其實已無續存的道理。”
“如今正巧四脈宗師盡亡，你們可有意與我一併回返世外靈山，另建羽化山道統？”
北雨心善，只說道：“稟方雨師兄。此前依著雲雨師尊口諭，四谷六脈弟子已然轉修《血丹法》，如今小有成就者不下百餘，他們也自認為我羽化山門下，羽化山縱是失了宗師坐鎮，底蘊猶在啊！”
宋雨搖頭：“北雨師兄所言差矣！”
“大師兄既然問及我二人，自然心中早有計較。”
“況且我羽化山修行之根本，乃是師尊傳下的《羽化功》，而非什麼新法武道《血丹法》！”
宋雨打了個機靈，並未提及所謂的七位祖師，只是言及血丹法與虛丹法的差異。
孫平起身。
“天龍靈脈並未消散，只是彙集於玉龍山一處。”
“虛丹之法雖然有機會繼續傳承，但本身也盡是些糟粕，不如由血丹法取而代之。”
“我領你二人回去，只是因為你們修行的並非虛丹法，而是《曲魂經》！”
話說到這裡。
北雨、宋雨也有些許明悟。
他們仔細瞧著孫平的模樣，心思不由回到了昔日。
……
又過了數日。
孫平領著北雨、宋雨回返玉龍山洞府。
洞府建成時，孫平便在門口掛上了“天淵洞府”的牌匾。
北雨、宋雨初來時，還有幾分迷惘。
時過境遷。
五十年匆匆而過。
北雨、宋雨都在不久之前壽終於天淵洞府。
孫平也順利收走了他們體內的魂氣。
現在的孫平一身真元已臻至結丹中期的境地，丹田真元渾然如靜湖。
日照玉龍山。
數年間，孫平都在閉關祭煉北雨、宋雨二人留下的魂氣。
他雖然修煉了《冥湖養魂策》，實際上對於魂道的修行全然一知半解。
昨夜小風正好。
孫平卻是收到了一份久違的傳訊，來自黑魂真人。
道場兩甲子，大堯六十年。
領孫平入門的黑魂真人，終於又想起了他。
按照諸宗設下的規矩，元嬰修士沒辦法進入天龍道場。
孫平懸身而起。
將自己的東西統一收納在不同的儲物袋，而後離開了天淵洞府。
他傳音塵泥上人：“塵泥道友，還請通稟貴師叔。孫某任期已滿，不日便要返回大堯。”
塵泥一愣，旋即回應道：“恭賀孫道友了，從此仙道長青，修為節節攀升！”
傳音的功夫。
孫平其實已經抵達了山巔處。
塵泥上人便候在那裡。
儘管在玉龍山修行了一個甲子，孫平並未被允許隨意進出天柱範圍，還需要塵泥上人作為引路人。
“孫道友。”
塵泥上人笑臉盈盈。
“如今山下血丹武道蓬勃生機。”
“孫道友亦然功不可沒！”
孫平心中一喜，連忙推辭：“全賴貴宗仁義，下民才得以繁衍生機。”
兩人跨入天柱旁。
撲面而來的蓬勃靈氣，仍舊讓孫平為之一震。
“唉——”
“也不知何時何日，我也能在此等靈地修行。”
稍一感慨。
孫平拱手朝著天師道三人作揖：“天淵海孫平拜見三位真人。孫某任期將至，特來與三位真人請辭。”
“哈哈——”
陀普真人大笑一聲。
“貧道在天龍道場主事五百餘年，孫小友卻是第一位離任之前，還要與我等招呼一二的監察使。”
“難得！難得！”
說話之間。
陀普攝取一枚儲物袋遞到孫平跟前。
“孫小友明理，我們天師道也自會投桃報李，袋子裡是些心意，還請小友收好！”
孫平告謝：“孫某謝過三位真人！惟願天淵海、天師道兩宗情誼長存。”
說到這裡。
孫平又補充一句：“黑魂師叔已與我傳訊，待新任監察使來此，我與他完成交接之後便可以離去。”
“三位真人在道場內主事多載，想來也有相應的飛昇手段，不如……”
孫平說的委婉。
實際上表達出的意思卻是路人皆知。
他可以幫助天師道的陀普幾人，提前接觸天淵海的新任監察使，甚至幫助他們腐化對方，讓對方如自己一般安心在天淵洞府修行。
“辛苦孫小友了。”
陀普寬慰一句。
一道灰白符籙飛入孫平手中。
“孫小友，屆時只要捏碎此符，我便能隨時趕來。”
他瞧了一側陀凡、陀羅一眼。
“大開天門！”
“送孫小友回返天外天。”
陀羅、陀凡兩人點了點頭。
旋即真元攝入天柱之中，陀普一隻手也攝出真元，灌入天柱。
孫平在一旁看得真切。
三人的真元彷彿是三柄鑰匙。
天柱不止是鎮壓道場靈脈的樞紐核心，同樣是連線兩界的通道。
孫平暗忖：“道場之中，最貴重的寶貝不是玉蛟龍，而是玉龍山巔上的天柱！”
儘管知其貴重。
孫平心裡卻興不起任何謀奪的心思。
人貴有自知之明，孫平在天龍道場已算是滿載而出，沒必要再去貪圖什麼子虛烏有之物。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三聲雷鳴。
頭頂一片烏雲攢動。
緊接著便由一道嶄亮光柱，自其中接引而下。
陀普緩緩開口：“孫道友，貧道知曉你們四宗各自都有聯絡宗門的手段，靠著聯絡門內賢長，也能自行回返大堯。”
“我亦知之，孫小友出身散修，身家不算豪富。這等聯絡門中賢長的手段，想來也可以用作底蘊深藏，無有必要浪費在離任小事之上。”
孫平點頭。
陀普真人能夠結成元嬰，主事天龍道場五百多年，看來確實有幾分手段。
晉升結丹期後，孫平前世結丹的經驗基本已然消耗殆盡。
很多手段根本威脅不到以後可能應對的敵人。
比起金羊甲、赤梟旗、寒翎旗，孫平現在身上最大的底牌其實是黑魂真人留下的那枚緊急符籙。
聽著有些諷刺，但事實確實如此。
那枚符籙也頗有意思。
孫平用它便是一次性之物，黑魂聯絡他卻能時常使用。
孫平推測符籙應該屬於“子母符”一類，唯有子母符才符合這種特性。
思索間。
頭頂光柱徹底成型。
一道丈長門戶，自其中舒展。
孫平沒有猶豫，轉身與陀普幾人作了一揖，言道：“孫某有幸於道場之中結識諸位天師道道友、師長，合該大慶！”
“如今任期將至，不免唏噓。”
“惟願列位仙路長青，修為日漲，得賜真傳！”
孫平潸然淚下。
旋即便進了光柱門戶之中。
天柱一側。
陀普真人面露笑意，對著一眾人說道：“這位孫小友倒是有幾分意思，來道場兩甲子，開了不知多少先河。”
“但願他家那位新人，也能有孫小友半分有趣罷！”
……
眼前天旋地轉。
孫平哪怕晉升了結丹境界，仍舊受不得這等破界陣法的暈眩感。
也不知道那等肉身飛昇的狠人，究竟如何辦到？
再睜眼。
孫平頭頂兩個七八丈高的銀甲巨人，兩對光目緊緊盯在孫平身上。
四面。
祥雲繞四方。
瓊樓玉宇若隱若現，飛簷層疊，崖角分明。
“天外天？”
孫平腦海中記憶閃現。
耳旁，兩名巨人緩緩開口：“來者通報姓名！”
孫平一愣，瞧了眼腳下。
算是一處雲上平臺。
“看來確實回到了天外天。”
孫平拱手：“天淵海弟子孫平，見過兩位石君大人。”
“天淵海孫平！”
“檢錄。”
“查有此人，壽一百有餘。”
“赴任天龍道場一甲子。”
“實際任期已滿，允許返回堯山營修整。”
兩名銀甲巨人自顧自地傳聲校對。
孫平也知曉對方只是道兵生靈，雖說實力強悍，但本身執行自有一套固定流程。
在他看來頗為繁瑣的程式，在對方眼裡卻是不得不執行的必要之事。
趁著對方校對自己身份的功夫。
孫平御出真元，攝入那枚黑魂真人給的符籙之中。
符籙霎時綻放光芒。
黑魂的聲音也從其中傳來：“孫平？你怎地自己回來了？”
按照原本的流程。
新的監察使下界之後，再由孫平捏碎符籙，黑魂再去接他入門。
但現在，孫平自己回到了天外天，省去了黑魂的功夫。
符籙只具備單向的傳訊作用。
孫平只能激發它，卻不能靠著它與黑魂真人自如傳話。
沒過多久。
天邊烏雲陣陣，黑魂真人靠著定位符籙，尋到了孫平的位置。
在他身旁還有一個煞白道袍的年輕道人。
孫平了然，暗忖：“此人應該就是新任監察使。”
黑魂遙聲衝著銀甲巨人，喊道：“有勞石君，天淵海真人黑魂已至，門下弟子孫平將由我接引。”
嗚嗚——
銀甲巨人嗚咽幾聲。
旋即便如雲霧消失不見。
黑雲飛懸而下。
黑魂指了指身邊的白袍道人，說道：“孫平，這位是骨洺道人。”
說話的同時。
他傳音孫平：“骨洺出身天淵海張家，原本他家族叔領他下界，如今被你這麼一攪和，倒要讓我帶著他。”
“天淵海張家？”
孫平蹙眉，他並不知曉什麼張家之流，但大概也能猜測其意。
想來骨洺道人應該有些來歷。
“骨洺小友。”孫平嘟囔一聲，“這是天龍道場天師道主事的身份憑證，你若有意，入得道場之內，捏碎此符，即可安然度過兩甲子。”
孫平將陀普給的符籙送到骨洺身前。
骨洺道人作揖，收好符籙：“謝過孫師叔。”
孫平渾身氣息自然瞞不過出身世家的骨洺。
黑魂真人同樣點頭：“不錯！道場兩甲子，倒是結丹有成，可是真丹？”
孫平點頭。
道場內外時間流速並不相一。
道場內過去兩甲子，大堯其實只過去了一甲子。
具體情況，每一處道場、洞天、世界都自有其內情。
孫平經歷少，也只懂得個大概。
黑魂真人瞧了骨洺一眼，問道：“骨洺師侄做好準備了麼？”
骨洺點頭。
黑魂真人便如昔日派送孫平一般。
拿起文書，懸於身前。
拱手作揖：“天淵海黑魂，請見石君。”
銀甲巨人陡然現身。
在天外天內，他們似乎無處不在。
“石君且看，此為天淵海弟子骨洺任書。煩請石君引他入天龍道場，替任孫平監察使之職，任期一甲子。”
嗚嗚——
銀甲巨人再次嗚咽。
他們本身並不會講話，只有固定記載於其中的一套語錄。
而後。
兩人便齊身抬手。
剎那間，昔日那座跨界電幕再現。
骨洺道人渾然不似孫平當初那般青澀，他悉知其中流程，淡然走入其中。
孫平也明白：“跨界之門實際上是兩名石君所合之物，石君所在，即是界門所在！”
待得石君、骨洺都已離去。
孫平笑意盈盈，問道：“黑魂師叔昔日所言，可還作數？”
“師侄如今已結成真丹，師叔可還願意保我作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