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凡上人說的“且觀便是”。
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他雙手前始終有一枚黑色符文浮懸。
頃刻功夫，陀凡上人再次捏起結印，嘴裡念道：“五方童子，赤地千里！”
嘩啦啦！
一聲爆響。
五個陀凡上人手底下的屍傀童子各自又取出一張緋紅符籙拿捏在手。
五具屍傀，左手持符，右手拿扇，各司其職，行動有條不紊。
等待它們各自站好位置。
陀凡上人又道：“旱魃降世，鎮諸邪祟！”
轟隆！
五枚緋紅符籙倏地成了一道緋紅火焰披掛在了屍傀身上。
五具屍傀瞬間化作五名烈焰魔將，周遭氣焰猛然增長。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屍傀依舊一副童子模樣，少了些許凌厲氣勢。
孫平在一側觀戰，心中卻為童子屍嘖嘖稱奇，暗道：“童子屍當真玄妙，陀凡的做法也讓人值得深思啊！”
他瞧出了陀凡上人只喜童子屍的緣故。
方才那手御屍之術顯然手段非凡，不是結丹修士應該掌握的那般水準。
但也正因如此。
因為童子屍體量相較尋常屍傀要小，陀凡上人可以挪取高階術法做個減量新創，使得童子屍能夠被高階御屍術法加持強化。
“鎮！”
陀凡上人大喝一聲。
五屍齊齊上前。
玉蛟龍隱匿於巖壁之間，絲毫不見懼色。
它繼續陰惻惻地對著陀凡上人喊道：“侏儒童子，心倒是比天還高！”
“天龍世界自有界膜阻隔，界內生靈誰敢擒我？誰又能擒我？”
“你不行！”
“山上的老傢伙也不行。”
玉蛟龍不停挑釁。
但實際對於陀凡上人造成的影響有限，能夠結成金丹的修士，沒有哪個是易與之輩。
陀凡上人一邊操控五屍禁錮玉蛟龍，一邊傳音孫平，說道：“孫道友，地靈不易殺死。你且去尋我家師兄，令他下來佈置一套陣法。”
“陣法？”
孫平心中好奇，傳音回道：“不才也粗通些許陣道本事，是何陣法？”
陀凡上人一愣，旋即傳音道：“無階降龍法陣！”
“無階？”孫平晃了晃腦袋，暗忖道：“竟然真有無階陣法這等玩意，我還以為是謠傳之物。”
孫平自不會佈置這等無階陣法。
但他聽過。
所謂無階陣法便是一類需要修士出力的輔助陣法，本身並無固定等級。
而是隨著修士實力增長，陣法等階也會隨之攀升。
孫平正欲離去。
身後響起了陀普上人的聲音——
“不必了，我已來矣！”
陀普上人身著一襲蓑衣，面容依舊枯槁如朽木。
但他身後，卻有兩個異類屍傀，生有四足。
仔細看，赫然是一頭白骨妖虎與一頭白骨蠑螈妖。
兩具屍傀都被陀普上人祭煉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尤其是那頭白骨虎妖屍傀，更是內裡鏤空，唯獨爪牙分明。
判斷妖獸的來歷，一般會觀測其大小，揣度其樣貌。
但白骨妖虎本身已瞧不起容貌，孫平也辨別不出它生前到底算是哪一類虎妖。
“玉蛟龍。”陀普上人沉聲一喝，“三息之內，容你退去。三息之後，勿怪我不念及蒼生之情！”
對面。
玉蛟龍半個身子已經縮回巖壁之中，獨留下一個碩大龍首，桀桀怪笑道“可笑，可笑！”
“我與這靈脈共用一個身子，你又如何殺我？”
“一。”
“二。”
“三。”
陀普上人並不與它多說廢話，只默默數著自己的計數。
三息之後。
他哀嘆一聲：“不識好歹，小小地靈竟也忘了天高地厚！”
一枚印璽自他腰間儲物袋滑出。
陀普上人手持印璽，嘴中大喝道：“茲爾地靈，枉顧上宗教導，欲反！”
“吾名陀普，為天師道駐天龍道場第三十九任主事。謹遵祖師、道子手諭，未行悖逆人倫之事，未行禍亂蒼生之舉。”
“今時今日惡果，皆系地靈自身惡念滋長，欲要反覆，實非人禍，天命如此。”
“懇請上德開眼，賜予權柄，絕地天通！”
“……”
孫平眉頭一緊，頓感不妙。
“這……這陀普是個狠人！”
四面靈氣隨著陀普沉聲念文，很快開始散溢。
不止於一地，整個道場內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靈氣向上開始逃逸。
玉蛟龍身在巖壁，心卻是慌了，急忙求饒道：“好爺爺！小龍我知錯了還不成！莫要再抽了，靈氣歸天，於你、我、蒼生皆是害處！”
但陀普臉上半點不見顏色。
也沒有一絲餘光瞥向玉蛟龍處。
他只靜靜地操持著印璽，將整個道場的靈氣抽空。
“唉。”陀凡上人挪出手，嘆息一聲：“師兄他比我狠多了，可惜了這方道場！”
“倒也不可惜！”
陀普上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得了孫道友的《羽化功》，已是悟出了一番道理。”
“此方道場作為養屍之地，何必需要靈氣畫蛇添足？我自取氣血一道，輔以肉身修行之法，照樣可以養育天師羽蛻。”
孫平好奇，問道：“昔日你家祖師傳道，勢必有思慮周詳，何必於此？”
“今時不同往日！”
“昔日祖師傳道，道場靈脈尤可以培育一二上佳屍傀。”
“待得道子下界，此方道場便算是毀了大半……”
談及自家道子，陀普上人不好繼續惡語相加，只含糊幾句，便說道：“地靈不思恩典，一門心思只想著興風作浪，放任於它，亦是加害自己！”
孫平又問：“那我等日後修行如何？”
陀凡上人出來解惑，說道：“孫道友不必擔憂，絕地天通並非滅法，而是將道場靈氣收攏一處，反倒比起從前更易製出上乘靈地，只是地方有限，不好多加培養門人。”
他指了指頭頂。
“天柱便是靈氣之柱，有它在，整個玉龍山日後將是道場靈氣集聚之地。”
“孫道友要是有意，也可以上山來開鑿一處洞府。”
孫平點頭，“多謝道友解惑。”
旋即他把目光盯向了眼前的玉蛟龍。
說實話自從孫平降臨道場以來，他聽的最多的便是眼前玉蛟龍傳說。
唐家、龔家幾代人都為此奔波。
但實際上，孫平瞧見玉蛟龍時心中不見起多少波瀾。
尤其是此時的玉蛟龍，因為靈脈靈氣潰散的緣故，整個身子開始肉眼可見地頹廢下來。
從一頭倨傲的年輕蛟龍模樣迅速蛻變成了一頭枯槁老龍。
縱是如此，它嘴裡仍在不斷求饒，哭喪道：“天師道的爺爺，小龍知錯了！”
“真真知道錯了，以後我必全心全力維護靈脈，分潤本命靈氣滋補靈脈精粹……”
不等它說完。
隨著靈氣的減少，它的身子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損耗，一片片龍鱗無聲隱匿。
它本就是靈脈靈氣所化的地靈，靈脈毀了，自然也就無處藏身。
同樣吃痛的不止玉蛟龍自己。
唐倪也心有餘悸，暗道：“天師道果真都是些狠人，這等暴殄天物之事，他們也做得出來！”
他雙拳緊握，卻又無可奈何。
龔漓看得一愣，並無太多言語。
反倒是方才閒情雅緻的木魁道人，急了眼，連忙催促道：“龔道友，好姐姐！玉蛟龍都要沒了，快將符寶借我一用，我家那頭地靈可等不及了！”
他唉聲求道。
龔漓卻半眼不曾瞧他，只愣愣盯著玉蛟龍看著。
她傳音唐倪，問道：“唐道友，地靈死後可有屍蛻殘骸？”
她不辭辛苦進入天龍道場，便是為了立下功勞，回去之後也好得到自家老祖賞識。
如今眼瞅著一切如雲煙散去，她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絲毫機會。
唐倪卻是搖頭：“地靈本就與靈脈共生，靈脈毀而地靈亡，地靈身死，靈脈也會收到損害。”
陀普上人之所以選擇一勞永逸之法。
便是因為以他的手段根本沒辦法徹底打殺玉蛟龍，玉蛟龍不死，遲早又會反覆。
修真界沒有放虎歸山的規矩，陀普因而選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能夠無視靈脈限制，直接拿捏地靈。
天龍道場內只出過兩例，一個是天師道那位修為通玄的祖師，另一個也是天師道如今風頭正盛的道子。
陀普上人以及在場所有人顯然不在此列。
孫平心中也有些可惜，但可惜之情有限得緊。
他反倒開始憧憬陀凡上人言道的未來玉龍山靈地。
陀普、陀凡兩人並無所謂絕地天通的本事，他們的所作所為只不過藉由天柱之力，將原本分散於道場各處的靈氣集聚於玉龍山一地。
所以外界會覺得天地不在有法。
但實際上靈氣仍在，只是集中固化了而已。
很快。
原本氣焰囂張的玉蛟龍再也瞧不見模樣。
唯獨地上多了一地晦暗的散碎靈石，五顏六色好不奇異。
陀凡上人指了指玉蛟龍遺下的散碎靈石，衝著唐倪二人笑道：“兩位小友，玉蛟龍由你們隨意處置。”
“上德日理萬機，我也不好再去叨擾。”
“你們謀求玉蛟龍之事，天師道不復阻攔，唯願諸位仙路長青！”
他譏笑一聲，又瞧了唐倪兩人一眼，旋即便領著自家屍傀轉身離去。
孫平與陀凡上人不同。
他和唐倪兩人還未藕斷絲連，仍存在些許交情。
也是本著廣交友的原則，孫平上前勸慰道：“兩位道友節哀，世間事本就是福禍相依，說不得道場某處還有其他地靈，可供二位採擷！”
說著，他瞧了木魁道人一眼。
木魁道人此刻也是一臉灰敗神色，他嘟囔道：“哪還有甚麼地靈！”
“這天殺的天師道修士，自家道場都敢毀壞，真真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