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雖然無意軍陣一類的術法。
卻也自唐劈山口中瞭解到了這門《千軍辟易法》的玄妙。
這法門本質上算是血、煞、軍三道融合而成的術法。
血道雖是左道，卻也興盛一時。
後兩者卻是純粹的小道，一般只有由武入道的武勳世族才會修行，傳至今時今日估摸著也就皇室以及底下幾家世族會有涉獵。
《千軍辟易法》修行方式很簡單，以千軍萬馬的軍陣衝殺來打磨神識的勢氣，再以屍山血海來鍛鍊身上的威勢煞氣，聽上去並不像一門難練成的秘法。
但其代價卻可能是數萬甚至數百萬的武夫性命。
……
過了數日。
孫平沒有回到雲雨洞府。
而是隻身向北飛行，來到了玉龍江的下游。
玉龍江算是道場諸多水脈的源頭，江水自玉龍山上流下，一路分出大沙江、圓月江、千鈞江等等支流，算是天龍道場土著們的母親河。
不止江水，靈脈也是如此。
嚴格意義上講，千鈞府、圓月府、三江府之地的靈脈多是天龍道場那處主脈的支脈。
其他的靈脈，也有些是早早與主脈切割的分脈，也有依據某些特殊靈物誕生出來的野生靈脈！
孫平站在下游某處荒灘上，真氣攝入雙目，遙遙朝著遠處望去。
玉龍山在雲間若隱若現恍若一條雲間長龍。
“這便是玉龍靈脈？”
孫平若有所思，他眼底這座玉龍山脈便是昔日天師道祖師捉拿八龍的地方，那裡曾經也是一處六階靈脈，屬於是放在大堯修真界都要招來爭搶的寶地！
他懸起身子沿著江水溯飛。
一路上多有商船駛過，兩岸也有不同景象。
商船大多出自大江幫，船上也大都掛著“江”字旗。
兩三百年的經營，其他幾家宗門也逐漸認可了大江幫統籌漕運的事情，漸漸地連道場內最大的玉龍觀也不再派遣自家弟子爭奪漕運利益，大江幫也識趣每年都會向各家呈上部分收入，算是買個平安無事！
孫平一路溯流飛行自然不是為了見一見大江幫的商船。
他是想瞧瞧水底下暗藏著的化丹宗師究竟是如何突破的羽蛻境界。
羽蛻並沒有在各式典籍中記錄下具體的突破方式，只是有各種玄之又玄的引導與傳說，羽化天師言道那是一種相由心生的羽化登仙法。
實際上都只是欲蓋彌彰。
“若是親眼所見，我或許也能靠著這般簡易法門提前窺得一二真人戰力。”
孫平心中藏著深思。
虛丹法修行比起外頭的正統練氣法要簡陋許多，相應地突破境界也更快更簡單，儘管進階後的高階境界會下乘許多，卻能讓孫平提前感受到上境之妙。
這種妙不止體現在提前擁有更高的戰力自保。
同時也如孫平重活二世一般，高屋建瓴下突破低境界會變得愈發從容，這是孫平試圖一窺他人突破羽蛻境景況的初衷。
玉龍江清澈見底。
孫平的神識毫不吝嗇地一路拋灑江中。
但很可惜，從頭至尾都沒甚麼大的收穫。
倒是幾次興之所至，孫平意外捕起了好幾頭野生一階靈龍妖魚。
靈龍妖魚味道鮮美，並非是常見的一階妖魚，也僅有玉龍江一處江河裡可以捕到，據說是生於玉龍靈脈的先天靈魚。
但這種說法也就糊弄下初入修行的雛兒。
孫平一眼就瞧出來靈龍妖魚的底細，不過是些沾染了靈性的尋常妖魚被同化成了龍魚之屬。
不過孫平先前與唐劈山交流了不少靈膳心得，一路上品味這靈龍妖魚膳倒是痛快。
“唉……”孫平嘆了一聲，“唐劈山與我言道飛昇大會被這群土著譽為‘千年難得的機會’！怎麼我都飛了數百里了，也不見半個人影閉關突破？”
因為缺少神識手段。
土著修士閉關大多不會佈置什麼防範神識窺探的陣法，而是喜歡藏在深澗幽洞之中。
深澗幽洞好尋，靈機充沛的隱秘之地卻不好尋。
因而他們大多選擇遠來玉龍江附近，尋一處既隱蔽也有足夠靈機的好地方閉關突破！
道場不比大堯。
玉龍觀並不像大堯宗門、坊市那般佈置特殊陣法圈禁靈脈，防止多餘靈氣外漏，被那等散修撿了去。
玉龍山、玉龍江底下的天龍主靈脈多有遺漏，在歲月積累下形成一處短暫的寶地。
終於！
孫平靈光一現，底下便有一道攢聚的靈眼彷彿漩渦一般吮吸著周遭靈氣。
“底下有動靜！”
孫平就像是發現獵物的老獵人，熟練地飛身落下。
入眼處是一個禿頭無須的中年男子身著一襲武道勁服盤坐吐納。
“以武入道？”
孫平饒有興致。
天龍道場的氣血武道到了先天境界就算到頭了。
那些先天宗師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因而有了以武入道的成例，以往也有十多人就靠著這般方式入了羽蛻境界。
呼呼——
孫平還想細看。
身後卻不知不覺多了一道身影。
“道友。”來人唸了一句，“道友是姓孫吧？”
孫平轉身，渾身一凜。
他又犯了曾經犯過的老錯誤，過度依賴於神識的使用！
“又是個屍修！”孫平心中抱怨，“還是個築基屍修，當真晦氣！”
來人面無血色，雙目泛紅，身著一襲土黃道袍。
不用多想，孫平就知道此人是天師道的修士。
“正是孫某。”
孫平回答道。
“我喚作‘塵泥’，出身天師道。”
塵泥道人與孫平點頭示意，因其模樣，整個動作顯得尤為詭異。
塵泥道人又說道：“孫道友若只是觀摩一二，還請噤聲。”
“若是想趁著大江幫的狼鯊宗師突破虛弱，還請寬待一二！土著修行已是不易，我上界修士自當心懷慈悲，勿要斷其前程。”
和顏悅色的塵泥道人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就好似一個獠牙惡鬼裝作一副菩薩模樣與人言及行善之事。
但孫平也不可能平白與他置氣，他只如實答道：“虛丹法有些意思，我便想看看他們如何突破羽蛻之境。”
說完。
兩人都安靜地候在一旁，彷彿充當了那位狼鯊宗師的護法。
狼鯊宗師面露難色，渾身真氣與水汽一道攪和，因為是以武入道的緣故，他身上真氣其實並不算純粹，甚至隱隱可見幾分血色。
儘管如此，他還是緊咬著牙嘗試著將渾身真氣從自己丹田處排空！
“羽蛻之法由我家老祖親傳於此界土著。”
“這第一步，便是舍！捨去肉身、修為、丹田真氣，便能得純粹、堅韌、逍遙自在！”
塵泥道人娓娓道來。
孫平眼皮底下的狼鯊宗師也漸漸完成了割捨的步驟。
他原本鋥亮的大光頭倏地黯淡許多，一身古銅健肉也變得萎靡不振。
而後，就在兩人矚目下。
狼鯊宗師忽而大聲呼喝一二，褪去身上衣袍，取來懷間短匕。
不等孫平反應，他便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
“嘶——”
孫平冒了口冷氣。
塵泥道人卻道：“這第二步便喚作‘生死’，置之死地方能後生！”
看到此處，孫平心中已經下定主意，暗道：“此界土著被天師道修士荼毒不輕，羽蛻境界無論哪個步驟都不似尋常正法，皆是些邪魔外道之術！我弗可取之！”
第三步更加血腥！
狼鯊宗師剜出自己心臟，靠著一口真氣吊命，硬生生又將自家的心腸吞了下去。
“破繭！”
塵泥道人輕語一聲。
“舍離，生死，破繭！”
“狼鯊宗師已完成這三步，看來又有一位土著天師將出！”
塵泥道人面露笑意，長袖一揮，便有一個青面屍傀潛下水來。
孫平一動不動只瞧著人家表演。
底下。
狼鯊宗師誕生了自己的神識，但識海卻與肉身開始排斥、隔離！
羽蛻境對標的就是元嬰境。
對方的識海嚴格意義上算是一個低配版的元嬰小人，小人面朝著自己的肉身露出恍惚神色。
就在這時，塵泥道人領著自家的屍傀湊近過去。
言道：“恭賀狼鯊前輩，羽蛻境已成，從此便算天師人物！”
小人並不會言語，依舊恍惚地盯著自己的肉身看去。
塵泥道人顯然經驗豐富，他朝著孫平說了句：“孫道友且瞧好了，這便是我家於道場之中的真正佈置！”
孫平目不轉睛。
塵泥道人嘴中喃喃念道：“魂去歸兮不如以屍長存……”
他將狼鯊宗師……不對，應是狼鯊天師化成的低配小人攝入自家的屍傀，又取出一枚棺槨寶物仔細將天師遺蛻放置其中。
只片刻功夫。
青面屍傀面露兇光，指著塵泥道人鼻子罵道：“塵泥賊子，你詐我？”
塵泥只微微一笑，雙手結印，青面屍傀便不自覺跪了下來。
他好言說道：“上界靈氣容不得你等下界生人，唯有身存屍傀之中，你才有登臨上界的機會！”
塵泥道人又指了指孫平，說道：“你可問問這位道友，他也是上界降界之人。”
孫平點頭，“確實如此。狼鯊前輩，塵泥道友未曾騙你。”
狼鯊天師化成的青面屍傀這才恢復些許生氣，在塵泥撤去手段後，緩緩起身問道：“那我之後如何修行？”
塵泥道人正色道：“待此次飛昇之人齊整，我再與你們一併道明原委。”
狼鯊天師心中有氣，但也只得乖乖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