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四脈宗師與幾個客卿皆是難以置信。
在他們的印象中，孫平像是一座壓在他們頭頂的大山。
他們絞盡腦汁想與之對抗，卻從來收不到任何見效，像孫平那樣的人，幾乎不可能錯漏任何事情。
“老獨夫一死了之，不管他家弟子了麼？”
眾人心中都有此猜測。
依著孫平的手段，安排身後之事輕輕鬆鬆。
如果北雨所言屬實，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老獨夫雲雨自私自利，只管自己一人死活，全然沒考慮過雨辰谷一脈如何。
這種例子不是沒有。
光說羽化山內，鼎鼎大名的雨辰天師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惜，雨辰天師遇到了熱心腸的天符山弟子，活生生把他的形象扭轉成了好為人師的善良天師！
“老朽聽說雲雨有一冰一火兩枚寶旗，這套寶物可曾給你們？”
大風一脈的一位老宗師上前問道。
北雨、宋雨直搖頭。
小風一脈也有一位宗師上前，問道：“那代表你們雨辰一脈權柄的雲雨印璽呢？”
北雨、宋雨還是搖頭。
在場宗師皆是肅然。
但清明上河圖七人人數上近乎半數，他們也不好太過放肆。
“唉——”
雷脈的一位宗師嘆了口氣。
“雲雨師兄身死，也不知曉雨辰穀日後是誰作主？”
“自然是——”
北雨剛要開口，卻看見清雨一臉期待地瞧了他一眼。
北雨、宋雨兩人自從凝晶之後，便少與清雨來往，如今驟然見其眼色，不自覺地便想著閃躲。
“自然是由我做主！”
孫平終究還是心善，忍不住開了口。
他在暗處瞧見了這一幕，也看到了清雨雙目的期待，事情若是任由它發展下去。
孫平說不得便要連清雨一道滅了口。
“嗯？”雷脈宗師一愣，“方雨？”
“方雨？”
其他人也是一愣。
這倒並非他們的問題，實在是方雨這一身份露面的次數有限，眾人只知道雲雨還有位大徒弟喚作“方雨”，但方雨一直不露面，眾人還以為他早死了。
“大師兄！”
清明上河圖七人拱手。
孫平拂手，示意免禮。
旋即喝問道：“怎麼樣？我有資格麼？”
“這——”雷脈宗師欲言又止。
孫平卻不給他機會，寒翎、赤梟二旗疾出。
一藍一紅，一鱗一梟。
嘭——
一聲脆響。
雷脈的宗師直接便被打翻在地。
孫平還想不依不饒，一側其他宗師紛紛上前幫襯，說道：“方雨，莫要欺人太甚！”
“雷轆宗師已被你打傷，難不成你還要害他性命麼？”
眾人同仇敵愾，紛紛上前。
倒不是他們關係多好，而是先前雲雨當家時，便是動輒打傷門人，他們不希望方雨也如雲雨一般過分。
雨葉宗師也出面說道：“方雨師弟，得饒人處且饒人。”
“雷脈自雷軻師兄去世後，也就雷轅、雷轍、雷轆三位勉力支撐。”
“雷轍師弟已被你師害死在了玉龍江畔，雷轅師兄也已垂垂老矣，雷轆師弟若再被你打殺，從此雷脈便算絕戶了！”
“哼——”孫平冷笑，“雷轍自己修行不力，這才死於玉龍觀修士之手，如何算是我師尊雲雨的過錯？”
他掃了眼其他人，問道：“你們也覺得是我師尊害死了雷轍麼？”
眾人不答，已算預設。
電脈的電圭宗師也出面，說道：“雷轍、電坂昔日一齊出戰，如今又有哪個全身而返？”
“不止雷脈，我電脈也記得你家師尊的好處！”
好處二字，電圭念得咬牙切齒。
大家都是宗師，何日受過如此欺壓。
先前沒人帶頭也就罷了，大家都記得雲雨的淫威，不敢過多放肆。
現在雷轆平白被孫平打傷，又有雷轍、電坂身死在前，四脈宗師又如何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
張山、張海看得一愣。
他們真要追究起來，也算是雨辰谷一脈的宗師。
只是孫平之前忙於正一盟事務，沒空管這些客卿宗師，讓他們得了清閒。
張山上前勸阻，說道：“幾位莫要爭吵，大家都是羽化山的宗師，如今外界風起雲湧，我們再內鬥，那讓底下弟子如何看待？”
張海也說道：“我們兄弟倆雖是半道入山，卻也把羽化山看作了自己的家。幾位在這裡吵，卻是讓我倆看了笑話。”
“哦？”孫平有些意外地看了兩人一眼。
張山、張海他有印象。
昔日跟著齊觀宗師一道加入羽化山，只是齊觀入門時年歲就大，如今早已入土。
沒曾想昔日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卻一齊入了宗師境界。
呼呼——
祖師峰下，箭弩拔張。
一旁的響聞鍾卻靜靜地懸在樑上。
“大師兄。”清雨出聲打破平靜，“師尊他真沒留下什麼遺囑麼？”
孫平點頭。
清雨又說道：“既然如此，我覺得我可以執掌雨辰谷一脈！”
“嗯？”
孫平詫異，他以為自己聽岔了。
清雨重複道：“大師兄，你離了羽化山多年。怕是已經記不得山上的規矩，不如歸去來處，讓領著諸位師弟管理雨辰、管理羽化山。”
在她身後，另外兩個客卿宗師磨刀霍霍。
孫平掃了他們一眼，兩人都是當初清雨招攬入山的散修。
四脈的宗師這時候也覺得來了機會，紛紛站到清雨身後，說道：“雲雨師兄既然無有遺囑，那清雨師妹這幾年的努力，我等也看在眼裡，她當雨辰谷一脈主事，我等並無異議。”
北雨、宋雨二人同樣大驚失色。
他們把目光投向了明雨四人。
明雨默不作聲，倒是上雨出面說道：“清雨師姐確實資歷足夠，可……可大師兄待我們也不差，我等四人兩不相幫！”
場面霎時反轉。
孫平這邊只有他與北雨、宋雨孤零零三人。
而另一邊清雨身後卻足足有十餘人。
只張山、張海與明雨四人不在她身後撐場。
孫平臉色如常，只確認地再問一句：“當真要撕破臉面。”
清雨取出自己的寶器，那是一枚長條的拂塵，拱手道：“大師兄，請！”
“唉——”
孫平嘆了口氣，心中卻是竊喜。
“何至於斯，何至於斯吶！”
他嘆息幾聲，旋即手中寒翎、赤梟二旗疾馳而上。
真元一綻，接引寶旗。
一紅一藍，一梟一鱗。
兩頭真元之獸呼嘯而出，呼啦啦便朝著底下衝殺而去。
“不好！”
雨葉宗師大喝一聲。
“快退，這是雲雨老賊成名的寶器！”
清雨瞪了他一眼。
雨葉趕緊改口，“這是雲雨宗師成名的魚梟之術！”
清雨開口：“我雖要和方雨師兄一爭，但師尊他老人家終究還是與我等有授業之恩。”
孫平面容平靜，振振有詞道：“我本不是好殺之人，心中也時常懷著一顆慈心。”
他瞧了北雨、宋雨一眼。
“兩位師弟，且退後！”
北雨、宋雨聞言，不自覺退後一二步。
孫平懸身而起，身後不知不覺浮現出一團團幽藍色的火焰。
火焰並不熾熱。
甚至極寒甚於冰霜。
一側北雨、宋雨兩人，隔著有四五米距離，渾身上下仍覺顫顫。
“修行《冥湖養魂策》多年，甚至忘了曾經修行《小寒蟬功》時的感覺，若不是本命法寶還未煉製，我也不至於此啊！”
孫平心中默默感慨一二。
《冥湖養魂策》中也有相應的對敵手段。
但每一種法術，威力都頗大，容易傷著底下一眾宗師的肉身。
只有冰法，能夠最大程度保留他們的肉身，讓孫平得到最多的功勳。
他身後一隻只幽藍冰焰懸浮而下。
不遠處又有寒鱗、赤梟左右環視，讓一眾宗師疲憊應對。
清雨身後。
四脈宗師疲於奔命，雷轅老成持重應對稍顯輕鬆，他急促喊道：“諸位師弟師妹，方雨只有三人，我們人多，勿要被魚梟牽扯住了！”
說話間，跟隨清雨的兩名客卿宗師已明白了意思。
他們互視一眼，彼此對了主意。
旋即。
呼呼一聲。
兩人藉著體內羽化真氣之助，飛奔孫平而去。
孫平面露笑意，耐心地與北雨、宋雨二人說道：“師尊當年無償傳授《羽化功》，便已然料定了今日。”
“兩位師弟且瞧好了！”
孫平喃喃念道：“天地之初，血在靈前。先有血祖，後有靈生……”
這一串經文便是《羽化功》沿用的大堯血道功法《血祖經》的原文，《血祖經》也喚作《天地初開元祖成道經》。
隨著經文響起。
朝著孫平衝殺而來的兩名客卿宗師突然一頓，渾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匍匐在地。
不止於此。
張山、張海二人也緊隨其後，開始打顫。
一側，明雨四人也受了不小影響。
孫平瞥了在場眾人一眼。
北雨、宋雨兩人因為修行《曲魂經》的緣故，本就不受孫平暗手影響。
四脈宗師大多心有不服，自然也不會乖乖轉修，定然都留了一手。
唯獨清雨出乎了孫平意料。
不過也僅是如此而已。
清雨面露駭色，顫聲說道：“果然……果然如此！”
“我便說師尊行事，為何如此心善！原來數十年前，他便料定了一切，還鼓搗我們一併修行《羽化功》，《羽化功》別有玄機，是也不是？”
孫平點頭。
“《羽化功》確有暗門。”
“但錯的從來不是功法，而是人！爾等皆是罪修之後，一日不蒙恩赦，一日便要陷入輪迴之中，子孫相襲，直至寬宥之日！”
“嗯？”清雨面露疑色，“罪修？我們犯了什麼罪過？”
不止清雨。
在場眾人都被孫平的話帶偏了。
孫平卻並無回答意思。
他只操控著寒翎、赤梟二旗繼續牽扯著在場宗師。
他自己則是懸身而下，支稜起手上寒焰，一道道打入在場宗師的身上。
嘭嘭嘭——
幾聲脆響。
一個個宗師化作冰雕立在當場。
清雨臉上也終於露出惶恐神色，嘴裡唸叨著：“師尊他到底瞞了多少東西？為何同為弟子，我們五人卻只能修行這所謂的《羽化功》？”
她指了指北雨、宋雨，不耐地說道：“北雨、宋雨二人如此蠢笨的資質，都能得到師尊真傳，為何我們不可以？”
此時此刻。
清雨披頭散髮，臉上滿是憤懣。
孫平搖頭，暗忖道：“我若是與她言明，北雨、宋雨二人修行的功法後患更大，也不知道清雨要如何看我？”
他終究還是心善，沒有挑明真相。
反倒是氣定神閒地說：“方雨也從未得過師尊一絲一毫的教導，不過是自學成才罷了！”
話是實話，只不過說出來卻讓人鬱結。
轟隆隆——
一聲雷鳴。
雷轅宗師連同電圭宗師，兩人協力組合出一條數米長的雷電蛟龍，虎視眈眈地衝著孫平嘶吼。
雷轅說道：“昔日羽化祖師傳下四脈，四脈術法本就承襲祖師一人。”
“我等往日嫌隙頗多，卻也半點不敢忘記祖師他老人家傳下的本事！”
說話間。
雨脈、風脈的宗師也一併加入戰局。
為這條雷電蛟龍添筆潤色。
孫平一笑置之，右手輕輕抬起，呼喝道：“陣起！”
轟隆隆——
又是一聲更吵鬧的雷鳴。
但這並非四脈宗師發出，而是孫平使了手段。
整座祖師峰在孫平的操控下，赫然熠熠發光！
“山動了？”
雷轅宗師有些老眼昏花。
其他人更是嚇得大驚失色。
孫平的手段超乎他們的想象，最關鍵的是施展之人還只是雲雨的大弟子，他們的後輩方雨！
孫平懸身上前，耐心說道：“這是十地連環聚靈大陣。”
“數十年前，師尊便在祖師峰佈下此陣，防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眾人皆是一臉頹色。
雨葉上前，問道“世上當真有天人？雲雨就是天上人？”
天人之說並非雨葉自己冥思苦想而來。
七宗的藏書中都有對昔日那位天師道道子的記載，每一處紀錄的玉簡或是玉帛、紙張，都稱呼對方為天人、神人甚至謫仙人！
孫平搖頭，他倒是能認清自己。
只說道：“師尊並非天人，世上也並無天人。”
而後，他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只是你們身處井底，見不著真正的天地，便覺著一磚一瓦皆是雷霆雨露……”
說話之間。
孫平人影攢動。
每一個宗師臨終前，臉上都瞪大了雙眼，心中熾熱，身軀卻冷冷地化作了冰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