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月谷。
孫平上前，拱手道：“天淵海孫平，見過唐道友。”
唐倪只微微瞥了孫平一眼，輕聲道：“唐倪見過孫道友。”
孫平笑了笑，識趣地坐到了蒲團上。
哪怕唐倪嘴上不說，孫平也感受到了對方若有若無的疏離之意。
這等世家、皇室的貴子也並非無腦之輩，不會因為喜惡而乍然口出惡語，但他們瞧不起孫平這等寒門小修也是真事。
像唐倪、龔漓二人，未來結丹、結嬰那都是板上釘釘。
孫平卻不一樣，他要是不加勤勉，日後結丹倒是不難，結嬰卻仍兩說。
再者，大堯天外之地兇險難測。
像孫平這樣的尋常大宗弟子，雖然比起散修、小宗弟子來講穩當許多，但仍有不低的死亡率。
如果說奼女山去往堯山營的築基弟子生還率是九死一生。
像孫平這樣的大宗弟子也並非少數，往常派往新開發的界外之地，死亡率起碼有個四五成之高。
因而大宗弟子其實也並不金貴，同樣是一份高危職業。
唐劈山、龔玥兒兩人能對孫平和顏悅色，甚至願意解答一些逸聞趣事，自然也是因為他們同樣遭受過孫平此時此刻的遭遇。
他們也願意結交外宗道友，好教他們有朝一日也能比自家嫡系的族兄族姐在道途上走得更遠。
孫平落座。
木魁道人也不說話，只和他輕輕點了點頭問好。
整個小會幾乎就是龔漓的一言堂。
她先是向三人作揖問好，而後便自顧自地說道：“妾身得了訊息，天師道已經開始部署降龍之事，我們若是不抓緊時間，說不好再過些年又有一位天師道道子降界。”
唐倪臉上生怒，似有所不甘。
“道子？道子有什麼好怕？”
龔漓笑了笑，瞧了唐倪一眼：“我知唐道友在天帝廟中也是比肩道子的人物，只是再如何比肩，唐道友也未能如願當上……”
話音未落。
唐倪便喝道：“夠了！”
“我唐倪沒當上天帝廟道子，只是因為我那族弟資質駭人，已難以常理揣度。”
“而非我實力不如他。”
他瞪了龔漓一眼，“天師道本就不是擅長單打獨鬥的宗門，縱是道子下界也得掂量一二自己的能耐。”
龔漓沒接他的話，繼續說道：“妾身已經聯絡了大江幫、千鈞門……”
孫平臉色霎變，拱腹道：“孫某丹田似有火燒，還請三位道友海涵，我欲先行一步！”
他轉身便走。
木魁起身，言道：“我去送送孫道友。”
此時，龔漓臉上隱有慍色，她對著唐倪問道：“唐道友意下如何？”
唐倪只輕蔑笑道：“龔道友所言當真極好。只是最後事成，玉蛟龍是歸你天爐山，還是歸我天帝廟？”
龔漓不答。
兩人之間目標相同，但是利益很顯然存在衝突。
旋即，唐倪也飛身離開了朧月谷。
獨留了龔漓一人，秀拳緊握咬牙立在原地。
她自問不輸龔玥兒，卻是絲毫不曾想到原本四宗弟子維繫多年的降龍小會，會在她手上徹底名存實亡。
不過也只是不甘而已。
她立在亭前，暗道：“唐倪傲氣，卻連個道子都爭奪不下，恐怕也是個色厲內荏之輩。”
“木魁出身天機城，此界崩塌都與他無關。”
“孫平那人確是個小家子氣，龔師姐與我多次言過此人謹慎，想來方才必是心生怯意！”
“也罷！只我一人，仗著寶符，未必不能功成而返……”
……
另一端。
木魁追上孫平，笑道：“孫道友我與你相識了這般久，總算見你做了樁好事！”
孫平同樣露出笑意，反問道：“哦？那在木魁道友眼中，孫某一貫是個什麼人？”
木魁撓了撓腦袋，直言道：“慫蛋！就是那種只知道佔我們便宜的爛慫修士，我也搞不清楚天淵海號稱諸宗第一，又如何會收你這般慫蛋。”
“呵呵。”
孫平訕笑一二。
旋即便飛身遠離，他可不想留下來和木魁這等死腦筋的道人共處一地。
木魁也無意與孫平深交，他本就是尋個由頭，自己也從朧月谷抽身離開，如今目的達到，自然選擇各走一邊。
孫平御使雲木靈器飛在高空百丈處。
雲深霧繞間，不想唐倪卻是疾馳湊近，他傳言道：“孫道友且慢行，我有一言還請細聽。”
孫平懸在雲端。
唐倪腳下踏著一柄寒氣凌人的闊劍，顯然也不是什麼尋常靈器。
孫平有些意外，“唐道友怎地不和龔道友一起，要來尋我這爛慫修士？”
“爛慫修士？”唐倪笑了笑，“倒也貼切，我家族兄便是如此形容，說你小心過頭，是四人裡面最無意玉蛟龍之人。”
孫平陰沉著臉，暗忖：“莫非我真是個爛慫修士，怎地唐劈山、木魁幾人都如此評價？”
不用多想，龔玥兒估摸著也與龔漓如此提及孫平。
不過孫平不在乎這些虛名，他自己清楚自己的長處，雖然沒有什麼歸一靈體加持，但孫平卻是實實在在的長生者。
長生者，活著才是第一要務。
如果不是擔心有宵小謀害自己性命，孫平估計連修行都懶得踏入，天天吃吃喝喝豈不比枯坐修行有趣許多？
但現在一旦踏入修行之路，便不可以停止，前方可不止有一二雙眼睛盯著。
唐倪刻意與孫平離了些距離，他傳言道：“孫道友，唐某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天淵海中，我也識得幾位世家道友，屆時也可為孫道友引薦一二。”
“世家？”孫平內心不屑，思忖道：“世家修士不給丹藥、不給靈石、也不會出面護我安全，我又何必熱臉貼他們冷屁股。”
“再者……”
孫平也知曉依附世家的真正法子。
這一點，昔日蒼禾老道便與他講過，便是捨身入贅其中，真正將自己當做他家人。
孫平做不到，自然也就與世家無緣。
他眯著眼，瞧了唐倪一二，像是看個傻子。
唐倪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唐倪。
唐倪見他不起意，便又說道：“孫道友自然無意與世家牽扯，我這裡還有一份天帝廟的煉體法，輔以各種配套寶材……”
“孫道友若是真心助我，法體雙修亦無不可！”
“法武雙修？”孫平搖了搖頭，心道：“我資質愚鈍連個《冥湖養魂策》都修煉得不明不白，又如何分心去煉體？”
最重要的是煉體一脈之所以大不如前，便在於尋常煉體法修煉出的肉身孱弱根本扛不住高階術法。
頂尖的煉體法又耗資巨甚，全然不是正經修士足以承擔之物。
自然而然煉體一脈退居了修真界的二線。
孫平轉身欲走。
唐倪傳聲，拿出了自己最後的籌碼。
“孫道友，我知你結丹心切，我這裡正好多存了一枚結金丹。”
“結金丹？”孫平有些心動。
他原本打算湊夠了功勳，便捏了那份告急符籙，將黑魂真人引來為自己送來結金丹。
但現在顯然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願意驚動黑魂。
“唐道友此言當真？”
孫平確認問道。
“當真。”唐倪正色道：“族兄與我換任前，我們曾彼此知會過幾次，自然也知曉該備些什麼進來。”
“唐道友想要我如何幫你？”
孫平問道。
唐倪湊近，傳音道：“我手上沒有龔漓那般的寶符，道友不如假意聽任龔漓行事，屆時我再做那溪上釣魚翁？”
孫平搖頭，一想起龔漓那副教人做事的樣子，孫平就無意與她相處。
他想了想說道：“我也有一計，不如便藉著天師道的力量，替唐道友引出玉蛟龍？”
“天師道？”
孫平也說到了唐倪的盲區，他來歷不凡確實不假，可再怎麼不凡也不可能對如今的道場局勢了熟於心。
孫平解釋說：“天師道在此界佈置皆是為了培養屍傀，玉蛟龍反而在其次。”
“我在道場深耕數十載，如今手裡正好有不少的宗師苗子，或可以前往玉龍山與幾位天師道道友斡旋一二。”
他上次閉關修煉正酣，便忘記了中途出關去趟玉龍山的事情。
唐倪有些意動，說道：“此事容我想想，我初入道場，便是連劈山族兄留與我的岩心門基業也未曾一觀。”
他伸出一枚手指，“一月後，孫道友可來岩心門尋我，屆時我會給孫道友答覆。”
孫平點頭，“那便如此說定了！”
下一剎那，他也不和唐倪告辭，扭頭直接飛離。
兩人並不是一路人，能有交集全靠利益牽扯，自然也沒要在意其他彎彎繞繞。
何處來，歸何處。
孫平遁光直指羽化山方向，飛得也是極快。
整個天龍道場能夠對他們幾個大堯修士造成生命威脅的東西不多，孫平在道場待得久了，也便少了很多沒必要的心思。
遙想當初剛來道場的時候，孫平飛在千鈞江上被某位不知名宗師發現，他還擔心對方會不會出手威脅自己的安全。
事實上，那些氣血宗師甚至化丹宗師頂多也只是發現孫平的存在，根本談不上威脅，他們的遠攻手段頗為貧瘠，也沒有神識輔助幫助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