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陳敘舟死了。
死在江港冬天的大海里。
為了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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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施淺與齊懷北在國慶辦了婚禮,陳敘舟一個人的孤獨日子裡,經常會在下班之後,回到家中喂完小寶,再獨自前往那個放過煙花的海邊,看看大海,釋然心情。
他死在一月一號,元旦假期,海邊有許多遊客的日子裡。
一對情侶為了拍到出片的照片,不顧岸邊管理人員的好意提醒,硬要踩上溼漉漉的礁石。
冬天的大海並不平靜,層層波浪下的暗潮非常洶湧。
那天又是大風,海浪不斷咆哮和拍打礁石,像火焰在廢墟里肆無忌憚衝向天際的熊熊大火,烈得可怕。
情侶拍攝照片的途中由於太過專注沒有注意腳下,在不停變換拍照姿勢中,腳一滑,被浪花捲到大海里。
有人注意到這幕,立即大喊:“不好啦!有人掉海里去了!快救人吶!”
場面一時變得混亂,管理人員和兩位愛心人士猛地扎進冰涼刺骨的大海,齊齊往情侶跌落的方向游去。
而兩位愛心人士當中,有一位正是坐在岸邊,面朝大海的陳敘舟。
當天海風太大,暗浪又猛又急,彷彿要把岸邊人群吞噬。
除了發現情況不對的管理人員及時遊了回來,那對落海情侶和前去救人的兩位愛心人士,全部被無情浪花席捲,死在了再不浪漫的大海里。
......
當許繁喬收到陳敘舟出事的電話時,她正在閱讀柯祁給她寄來的信。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日天氣,連日陰沉的天空罕見放了晴,溫暖的陽光刺破雲層,鋒利的明亮。
浮於許繁喬唇角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散去,她就這麼愣怔在院子中央。
白色信紙從她手中掉落,搖搖晃晃飄到她腳邊,隱沒在陽光,上面的字也變得讓人看不清。
直到前往太平間親眼看到躺在白布下,那具再不會睜眼的屍體,許繁喬扼制不住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保鏢站在她身邊說:“大小姐,我們查到這位陳先生的家人全都已經離世,目前——”
“沒有的事。”許繁喬痛苦看著陳敘舟的臉,流著眼淚擰眉,“我和柯祁就是他的家人。”
“那麼陳先生的屍體——”
“我會把他好好安葬。”
“好的大小姐。”
.......
一月十五號,天氣小雨轉陰。
殯儀館,陳敘舟的葬禮現場。
天空陰沉黯淡,感覺遠處那塊灰暗隱澀的烏雲,再也無法讓陽光裂出。
許繁喬身穿黑色大衣,許言庭站在她旁邊。二人身後是被工作人員裝飾過的靈堂,兩邊擺滿花圈,靈臺的供桌上,居中掛著陳敘舟的黑白照。
葬禮現場很冷清,來來往往的人數不多,大部分都是工作室的員工。
知曉陳敘舟和柯祁的關係很好,員工們流著淚來到許繁喬面前,一邊感嘆陳敘舟讓人唏噓的死亡原因,一邊哽咽地對許繁喬說:“嫂子,謝謝你願意幫舟哥,讓他走完最後一程。”
“嫂子,老大他知道這件事了嗎?”前臺小妹擦著眼淚問道。
“沒敢告訴他呢。”許繁喬紅著眼睛,擠出一個牽強的笑,“裡面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我不想他太傷心。”
向來喜歡跟在陳敘舟身後的組員哭著點頭:“沒錯,老大肯定會很傷心,還是出來再告訴他吧。”
許繁喬說:“你們先去隔壁休息吧,應該還會有人過來弔唁的。”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明白許繁喬在說什麼,嘆著長氣轉身離開。
望了眼廳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許繁喬拂去眼淚,抬腕看了眼時間。
十點一刻。
前來弔唁的人本就不多,待員工們前往隔壁的休息室,偌大前廳只剩下許繁喬與二叔兩人。
“二叔,你也去隔壁休息一下吧,這裡交給我。”許繁喬說。
“你可以嗎?”許言庭有些猶豫。
“我可以,你去休息吧。”許繁喬點頭,“我想繼續在這裡等等。”
深知許繁喬到底想等誰,許言庭也嘆著長氣,轉身離開。
離去腳步混合淅瀝雨聲,在許繁喬的耳邊拉長,直到消散。她站得有些累,轉身走到一旁椅子坐下。
大廳中間的透明棺被鮮花包圍,陳敘舟就這麼靜靜躺在許繁喬面前。
都說死人的面龐不會好看,因為沒了生氣,面孔會變成青灰色。
有些家屬為了讓親人走得體面,會找專業的入殮師為死者整理儀容,讓親人漂漂亮亮離開。
許繁喬也給陳敘舟找了行業知名的入殮師,對方的技術沒有讓她失望。
如果不是看到胸口沒有起伏,她差點以為這小子只是安安靜靜睡著了。
喵——
小寶在貓揹包裡格外不安分。
可能奇怪爸爸為什麼不喂貓糧,而是那麼安靜地睡在這個陌生地方。
許繁喬彎腰,湊到揹包前,對小寶說:“乖,我和你爸在等你媽過來。”
聰明人養得貓十分有靈性,從許繁喬的溼潤眼眶裡捕捉到什麼,小寶不再喊叫,縮起身子,變得安靜。
這時,廳外響起高跟鞋落地的輕磕聲。許繁喬望去,無聲淚水卻被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影響,再次奪眶而出。
人影扶著門框,比泰山還重的步子有些踉蹌:“對不起,我來晚了。”
許繁喬捂住臉頰,流著眼淚緩緩搖頭:“不晚,他在等你。”
喵——喵——喵——
小寶看到門口的熟悉人影,又變得不安分,用爪子在貓包裡瘋狂地刨。
人影止不住臉上的淚,拖沓著腳步來到貓包前,將小寶從裡面抱出。
“乖,我們先看看爸爸。”
“淺淺。”許繁喬跟在她身邊,看了眼門外,“懷北哥沒有一起來嗎?”
施淺怔怔看向花叢裡的陳敘舟,小寶蜷縮在她懷裡,乖得像個嬰兒:“我自已來的,沒讓他和我一起。”
話末,施淺輕輕拉過陳敘舟的手。
以為可以很堅強的撐住,只是沒有體感的溫度還是讓她差點失聲。
平復了好久,施淺努力做著深呼吸,對陳敘舟說:“知道你放不下,小寶我會帶回去,我幫你好好養。”
喵——
小寶從施淺懷裡跳出,輕輕躍到陳敘舟身上,用尾巴盤住身體,乖巧躺在他懷裡。
“每次他忙工作敲鍵盤的時候,小寶就喜歡躺在他懷裡。我會吵他鬧他陪我一起玩,但小寶很乖,不打擾他,就喜歡這麼靜靜的陪著他。”
施淺說著,突然笑了笑,眼淚從眼尾流下,和包圍陳敘舟的鮮花相融。
“要不說養著養著隨主人,陳敘舟是安安靜靜,小寶也是安安靜靜的。”
“你願意來送敘舟最後一程,他一定會很開心。”許繁喬抬手擦淚。
小寶似乎在詫異陳敘舟的身體怎麼變得這麼冷,不停地變換姿勢,試圖想用小小的身體溫暖大大的人。
施淺不知該說些什麼,不想讓小寶弄亂周圍的花,就把小寶從陳敘舟身上抱起,溫柔放進貓揹包。
望著她手足無措的動作,許繁喬抽出三根香點燃,遞到施淺手裡:“來上香吧,之後集體為他鞠一次躬,告別儀式結束,他就該送去火化了。”
施淺有些僵住,闔目低頭緩了好一會兒,睜眼,點頭,平靜道:“好。”
...
儀式結束的時候。
空氣陰冷沉重,淅淅瀝瀝的微雨仍從灰暗天際的破開洞口降臨人間。
從火化的地方回到大廳,陰霾天色陪著壓抑下來,小雨隱有擴大趨勢。
骨灰盒有許繁喬在前面捧著,施淺走在稀拉人群的最末,思緒紛繁。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不知不覺淌了她滿臉,心裡跟著揪起,痛得厲害。
與人群拉開距離,施淺在走廊停下腳步,側過頭去,微微仰起被寒風凍僵的面龐,望了望天空。
天空還是暗的,雨也不停,整個世界都被這片暗給包裹,影影綽綽,好像一切要在下一秒消失這個時間線。
此時有風經過,風中有施淺無法釋懷的思念。模糊天空倒映在她眼裡,可是這個世界,以後再沒有陳敘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