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離開之後,天色變得昏暗,許言庭示意司機驅車回到醫院。
匆匆回醫院的路上,他又在得知許繁喬已經知曉柯祁被警方調查的事。
掛了方桐嵐的電話,許言庭面色凝重,緩緩看向窗外。
在王局的安排下,他與柯祁見了面,也得知這小子對柯雋報案的內容,供認不諱。
有這份口供,就算劉局幫忙有意避開傷害許雲書一事,但在法庭之上,律師也難以為他進行無罪辯護。
“老爺,你別擔心。”前方傳來司機安慰,“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轉機。”
許言庭捏了捏眉心:“事情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轉機?”
司機說:“柯大少爺做這些,無非是生氣姑爺在婚禮上把大小姐給搶走。我想等大小姐身體好一些,她一定會為了姑爺,親自去找柯大少爺談一談的。有大小姐出面,結果或許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真要讓許繁喬去找柯雋談談,柯祁絕對是第一個不同意。
這小子在會見室裡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過,一定要保護好許繁喬,千萬不能讓一隻羊單獨和一頭狼同處一室。
許言庭突然沉默了,第一次對自已的能力感到無可奈何。
明明手裡擁有那麼深的關係網,偏偏連自已的侄女婿都無法擔保出來。
在這種無力時刻,他又一次想到去世多年的大哥許庭筠。
可惜,即使大哥還在世,恐怕也難以將女婿從裡面撈出——畢竟控告柯祁的人,是恨他至極的親哥哥。
這些日子,估計是怕許家動用手段,柯雋早已將被柯祁暴力傷害的影片釋出在網路,並僱傭水軍對該影片進行大批次地傳播擴散。
甚至連外網都知曉江港豪門中,有出兄弟為愛爭鬥,鬧上法庭的戲碼。
因為該影片大範圍的擴散,導致輿論變成官方也無法掌控的地步,許言庭不得不動用強大的公關力量,才讓輿論變得稍微好看一些。
......
思潮起伏之中,車身很快停靠在住院部樓下。
在司機掌心下走下車廂,許言庭正好與走出大樓的施家兄妹撞個正面。
從施淺口中得知他是特意過來看望自家侄女,許言庭很是寬慰地笑了笑:“有心了,怎麼不多待會兒呢?要不二叔請你去附近的會所吃頓飯?”
“我還有約在身,就不麻煩二叔了。”施宗南得體一笑,扭頭看向跟在身旁的妹妹,意味深長道,“玩得差不多了,就早點收心。上次給你說的那個小子這兩天就要從國外回來了,過些日子,哥會安排你們見一面。”
施淺氣急:“施宗南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我!不!聯!姻!”
不想在長輩面前鬧笑話,與許言庭頷首示意了下,施宗南撂下一句“這件事沒有你拒絕的份”,便轉身離開。
施家這位長子在圈內做事雷厲風行的手段,許言庭是瞭解的。看著施淺氣到原地跺腳,他不禁問道:“怎麼你大哥不喜歡敘舟這孩子嗎?”
“我哥這種臭德行的人,哪裡會瞧得上陳敘舟這種圈外人。”
施淺默默嘆氣,說完想到許言庭為了柯祁的事忙到現在,連忙將他攙扶到大樓,邊走邊轉移話題。
“二叔,柯祁他怎麼樣了?在裡面沒被欺負吧?”
這丫頭肯定看了不少監獄風雲,許言庭笑著搖頭:“放心吧,就算二叔沒辦法把他保出來,讓他好好待在裡面的本事還是有的。我已經和劉局打過招呼了,他現在住的是單間,除了失去自由,和在外面也沒什麼區別。”
施淺欣慰點頭:“那就好,要是他在裡面過得不好,喬喬肯定要傷心。”
*
當許繁喬透過窗戶倒映看到許言庭走進病房,她緩緩轉動僵硬脖頸,張嘴問道:“二叔,他怎麼樣了?”
病床上的侄女,面色蒼白得像一張一觸即破的紙,又因為被白色被子包裹,整個人變得快要透明,脆弱地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
許言庭抿著唇角靠近床沿,將袋中兩支錄音筆,放在枕邊:“他很好,還讓我跟你道歉,說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們的孩子。沒有保護好你們,他很自責,也很痛苦,但他不後悔為了給你們出氣對許雲書做那些事。”
許繁喬控制不住的眼淚又從眼尾滑落下來:“二叔,咱們真的沒辦法把他撈出來嗎?”
“柯雋提供的證據太清晰了,而且還散佈到了網上。”許言庭說,“影片在網上擴散的很快,輿論力量的傳播和引導大家都清楚。喬喬你要知道,這種時候我們若是動用強硬手段,對兩邊和集團的影響都不好。”
“難道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許繁喬似乎想到什麼,掙扎著從病房起身,嗓音裡的哭腔無力又沉重。
“既然這樣,那我去找柯雋,我想辦法讓他撤銷報案。不管他要我做什麼,我一定要把柯祁撈出來。”
施淺聽不下去,與方桐嵐一起將許繁喬摁在病床上:“許繁喬!你身體都沒恢復去求他做什麼!”
“再說事情已經走到這種地步,求他有用嗎?別忘了爺爺都親自去過柯家了,就算你們許家人全部出面,他也不可能撤銷報案!”
是啊,事情一發生,爺爺就親自去找柯雋談過了,可結果呢?
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嗎?
被二人死死摁住,許繁喬動彈不得,痛苦大喊:“那怎麼辦啊!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柯祁去坐牢嗎?”
許繁喬難以言說的痛苦,全都被方桐嵐看在眼裡。她心口泛著酸澀,紅著眼眶把女兒抱在懷裡。
“你先好好養身體好不好?你想想小祁要是看到你現在這樣,他該有多心疼是不是?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乖一點,先把自已照顧好是不是?”
“媽...我難受...我的心真的好痛...”
許繁喬埋在母親懷裡,如刀絞的心臟好像被尖刀利刃同時撕裂,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難以抵擋,涕淚交下。
“你們都知道的…他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現在卻連把他救出來的本事都沒有...我不想讓他去坐牢...我不想讓他離開我...他對我那麼好...以後一個人在裡面的日子要怎麼過啊...”
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爆發在心裡的那份悲痛欲絕是巨大,且尖銳的。
它會讓人痛不欲生,讓人千瘡百孔,讓人肝腸寸斷,讓人的心臟碎成一塊又一塊。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和悲哀,莫過於此刻。在愛意最燦爛濃郁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且無法挽回的打擊,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愛情,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這份貫徹全身的痛苦,讓許繁喬難以呼吸,她拼了命地想要呼救,卻只有連綿不斷的淚水將她埋葬。
往常那隻會為她抹去淚水的溫厚手掌,到底還是離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