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雋是方桐嵐從小看到大的。

不說知根知底，至少許家人都清楚他的本性如何。

猶記得二人手牽手站在面前，柯雋當著她的面信誓旦旦說想和喬喬結婚時的神情，方桐嵐怎麼也想不到。

當初那位眼神堅定言之鑿鑿的男人，居然會做出背叛自已女兒的事。

直到徹底看清柯雋與宋婉清擁抱一起的緊密姿勢，她呼吸驟沉，把手機重新遞到女兒手中。

“真沒想到，我真沒想到小雋居然會做出這種事，而且跟誰不好，居然跟你一起長大的朋友。這兩個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怎麼就那麼糊塗。”

接過柯祁手中的水杯遞到母親面前，許繁喬溫柔一笑：“媽，事情已經發生，我們不要去追究原因好不好？反正以後我就當不認識柯雋和宋婉清。”

“可是你，你從小就喜歡小雋不是嗎？現在......”

母親的欲言又止，許繁喬能理解。

她又何嘗不明白有些事沒有那麼容易說放下放下。

但日子要過，路也要往前走。

既然已經選擇和柯祁走上假結婚這條路，自然沒有回頭的道理。

“媽，我知道你疼我，但你知道我接受不了對感情不忠誠的人。”

“我現在已經和柯祁結了婚，我們以後就別在提柯雋這個人好嗎？我真的不想在討論有關他們的事了。”

說到柯祁，方桐嵐重新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這孩子八歲那年才被接回柯家，從小就聰明，能力和柯雋相差不大，樣貌上也比他更優越些。

眼前這個男人哪哪都好，只是這個私生子身份太容易讓人詬病。

她女兒怎麼說也是許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江港名媛之首。

怎麼可以嫁給一個私生子？

“媽知道你接受不了柯雋背叛，但你就這樣嫁給柯祁，會不會太沖動？你倆之間連感情都沒有就胡鬧？還有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不先和家裡商量？”

“媽，我們沒有胡鬧，再說沒有感情又怎樣？感情好又能怎樣？我和柯雋感情那麼好，到頭來他不照樣背叛我？照片你都看到了對不對？”

話末，許繁喬輕輕握住母親的手，緩緩溢位一聲長嘆。

“媽，其實柯祁這段時間一直在幫我走出來，我很感謝他的。”

“不要對他的身份有異議好嗎？你忘了小時候跟我說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才會一直跟他玩不是嗎？”

接過許繁喬的話，柯祁站在方桐嵐面前，以絕對正色的姿態保證。

“方姨，我對喬喬是真心的。”

“我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我說任何保證在你眼中可能都是蒼白的，但我還是想說，以後我會讓喬喬幸福，我會對她好一輩子。”

窗外天氣有些陰沉，母親不喜幽暗，屋內燈火便被丫頭們打得透亮。

柯祁就這麼挺直脊背，站在惹眼吊燈下，被燈火映照的黑眸，一片赤誠。

明明說好只是演戲。

他偏偏演得那麼真實。

以往的懶散不羈消失不見，包裹在他身上的感覺，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與鄭重，仿若真的在以丈夫的姿態，對妻子的家人做出讓人欣慰一生的承諾。

這一刻，許繁喬忽然感到心口被一陣暖意穿過。

她不懂為何會有這種莫名感覺貫穿身體，但看著身旁男人的高大身影，被身體本能驅使，許繁喬下意識將懸在身側的手掌，輕輕放在他的手心。

在經過短暫怔神之後，她的掌心被一隻反轉過來的溫熱大手，緊緊握住。

望著母親虛弱蒼白的面孔在二人共同努力下終於變得好看一些，許繁喬暗舒口長氣，更為用力地握住柯祁手掌。

家人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

新姑爺首次回家，許家自然一早就在準備。

也許是女兒嫁人衝了喜，在午宴開始時，方桐嵐也被幾個丫頭攙扶著，坐在老爺子身旁的空位上。

二叔許言庭坐在老爺子的另一邊，正端著酒壺替柯祁倒酒。

“阿祁，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聽說你最近有開工作室的想法是不是？起步階段都是比較困難的，流動資金夠不夠？需不需要二叔幫忙？”

自許繁喬的父親許庭筠去世，集團被許言庭接管，他儼然變成許家說一不二的話事人。

其實許繁喬曾經有過擔憂，父親去世，二叔成為家族接班人。

畢竟一手掌握那麼大的產業，她擔心二叔會因為家產之類的瑣碎，想方設法將她和母親從家族裡除名。

但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到底是被大家族培養出來的人，許言庭為人正直，能力出眾，思想先進。

在父親去世後，他對母親更是照顧有加，對於侄女的婚事也是十分配合。

該出的該做的需要他出面的，他全都做到，甚至做得比別家更好。

常年位居如此高位的男人，他卻從未對柯祁的身份產生過芥蒂。

從昨日到現在，他閉口不提婚禮上的事。看到二人從母親房中離開，立即走上來關心詢問母親有沒有生氣？

得到她說沒有生氣的回答，他才放鬆表情，催促二人前往餐廳用膳。

現在看到二叔主動給柯祁倒酒，甚至不忘詢問工作室上面的事，許繁喬從母親手中接過湯碗。

正欲張嘴替柯祁回答，卻聽見母親一句：“把湯給小祁喝，從小瞧他就瘦，這麼多年還是這樣，該補補。”

真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才把事情解釋清楚，方桐嵐就開始操起丈母孃的關心狀態。

“媽，我說你進入角色是不是太快了點，再說他哪裡瘦了？”

明明壯得要死好嗎？

那夜之後，她回家一照鏡子才發現，身上全是被他折騰出來的痕跡。

“你這孩子又耍性子，現在小祁是你丈夫，以後要好好對他知道嗎？”

思緒被母親的嗔怪打斷，許繁喬還未張嘴，耳旁又落進柯祁仿若看戲那般，夾雜笑意的清肅聲線。

“方姨，喬喬對我很好的，你不用擔心她會欺負我。”

欺負？

到底誰欺負誰啊？

她身上的紅印也都沒消好不好？

想到強忍腿間酸澀的那幾天，許繁喬打量幾人進入友好攀談的狀態。

趁柯祁與二叔解釋工作室上的問題，對準餐桌下的位置，她狠狠往前踢了一腳，正中柯祁小腿。

柯祁：“......”

得到他吃痛仍面不改色的眼神掃視，許繁喬朝他揚了揚下巴，“耀武揚威”般用眼神回擊過去——看什麼看！

終於能揍這個嘴臭的臭小子。

這幾天為了換新郎的事，差點沒把她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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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浮現在許繁喬眼神裡的得意洋洋，似乎與記憶中的人影重合，讓對面的柯祁恍然了許久。

曾經的她就是如此鮮活，總是活力十足，生動善良，天真爛漫。

直到與柯雋在一起，她變得像另一個人，一切全都以他馬首是瞻。

柯雋往哪，她就往哪。

沒有主見，沒有思想，活脫脫一隻跟屁蟲。被自認為的愛情矇蔽雙眼，許繁喬變得眼盲心瞎。

她看不到柯雋的另一面，更看不到愛情之外的世界。

所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裡，只有身為暗戀者的柯祁一人獨守在陣地上。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過往。

那些無法不去關注的背影，那些不經意的觸碰，那些偷偷喜歡的兵荒馬亂，那些忘不掉的對視閃躲。

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更怕她假裝不知道。那些點滴，只有他自已明白什麼叫做——

假裝看不見，餘光千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