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號,狂熱驚豔的夏天。
明媚綴滿,熱烈恣意。
夏日的碎光,是盛夏光年。
柯祁一早被獄警喊醒,從獄警手裡接過許繁喬特意送進來的嶄新衣物。
與往常一樣吃過早飯,柯祁換下肩上印有藍色條紋的襯衫,穿上屬於自已的衣物,走進一間辦公室。
在所長的帶領下,柯祁走上一條特殊通道,在攝像頭之下核對完身份,一旁獄警摁下厚重大門的開關。
哐——
眼前鐵門在緩緩而開,自由終於重現在柯祁眼裡。
“好了,就送你到這裡。”所長背過手去,看向門外,“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我想你比我清楚。”
與所長頷首示意了下,柯祁拎著手中黑包,朝門外走去。
哐——
身後鐵門自他走出以後便緩緩闔上,重新將自由阻擋在外。
凌晨時分下了場大暴雨,地面有些潮溼,悶熱空氣也有溼意未散盡。
柯祁仰頭看了看天空,充滿生命力的感覺讓他有些躁動。
這時,耳側響起喇叭的鳴笛。
他循聲望去,沉穩目光下的嘴角下意識咧起,笑得意氣風發。
“混蛋!”許繁喬站在車身旁,手放嘴邊做喇叭狀,“還不過來跟我回家?”
於是,柯祁加快腳步,攥緊手裡黑包,小跑著來到她面前。
他越靠近,許繁喬笑得越開心,好像世間萬物都被融化在她的笑容裡。
直到他微喘粗氣站在面前,許繁喬一頭扎進他懷裡,擁住他的雙臂很用力很用力地收緊,像要把他絞乾。
柯祁同樣用力地抱住她,感受日思夜想的溫暖像水一樣融化在他懷裡。
真好,擁抱的感覺真好,他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他媽的自由真好。
柯祁溫柔撫著她腦袋:“二叔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不想讓二叔當我們的電燈泡,我就讓他在家裡等我們了。”許繁喬從他懷裡仰頭,激動熱淚到底沒有忍住,從眼眶倏然滑落,掉到柯祁抬起的掌心,“走吧,我們回家。”
說著,許繁喬牽過柯祁的手,顛了顛黑包:“這裡面有什麼重要東西嗎?沒有的話還是丟了吧,省得晦氣。”
晦氣東西早被他丟進垃圾桶,包裡除了幾本書,就剩下許繁喬寫的信。
柯祁捨不得丟,反手從她手裡搶過黑包。許繁喬想要檢視黑包裡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搶回去,柯祁一手將黑包高高舉起,一手把繞著他蹦來蹦去的許繁喬塞進等候許久的副駕。
為了不讓電燈泡打擾,許繁喬這次是自已驅車過來,沒有帶司機。
柯祁繞過車頭,坐上主駕。
哪怕三年未開車,熟練的肌肉記憶還是可以讓他平穩駕駛車身,在監獄大門處調了個頭。
瞥到許繁喬仍然不死心地想要看黑包裡有什麼,柯祁笑著解釋:“裡面可都是你給我寫的情書,不能丟。”
“誰告訴你那是情書?”許繁喬紅著臉嘟囔。
“不是情書難不成是休書?”柯祁睨她,調整車頭往大路上拐去,“我可記著有人信裡寫愛我是永久性。我回去就問二叔,看看我不在你身邊這三年,你這根紅杏有沒有出牆的苗頭。”
在裡面三年都沒把這張嘴給治好,不過憑靠這張毒嘴,許繁喬能確定柯祁在這三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許繁喬靠上椅背,笑得燦爛:“不用問二叔,我現在就告訴你,沒有。”
“這還差不多。”
柯祁同樣笑得燦爛。
在裡面憋了三年,這會兒滿鼻子都是許繁喬身上的香味,一舉一動,一笑一顰,讓柯祁實在難以把持。
車頭才過前方紅綠燈,柯祁將賓利拐進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一把拉過許繁喬,身體前傾湊到她嘴邊。
“唔......哎呀......你急什麼呀......”許繁喬伸手推他。
“三年了...老子都快憋死了...”柯祁握住她的手,不捨從她唇角離開,“好姐姐別動...就讓我親親你...”
一時間,車廂裡嬌喘連連,拉絲的曖昧在二人之間狂妄滋生,既是深淺,又是朦朧。
許繁喬好不容易從他口中得到喘息機會,又在下一秒被他奪回。
身體被他摁在車窗上,她被迫仰頭,接受他熱情如火的細密墜落。體溫變得滾燙,呼吸變得沉重,視野在模糊裡清晰,清晰裡模糊。
這便是愛情裡最好的部分,需要兩個人。一個靠近,一個閉眼,順理成章地親吻,迸發火焰,難以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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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燦爛似乎比青春少年還要肆意熱烈,不過這才是盛夏,盛夏就是要大汗淋漓,要喧鬧熾熱。
陪柯祁一同站在葉影簌簌的綠色中,許繁喬握住他的手:“這裡風景很不錯,我就把媽和敘舟安排和我爸還有奶奶一起,這才是一家人嘛。”
一路走上階梯,墓園四周都很安靜,除了聒噪蟬鳴,柯祁的耳邊只有許繁喬刻意穩住地急促呼吸。
他明白她是因為墓碑上的男人而想哭,如同他在裡面的日日夜夜,也會因為思念墓碑上的男人而哭。
在嘆息聲中把許繁喬擁入懷抱,柯祁在她頭頂偏頭,看向陳敘舟:“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你。”
頭頂蟬鳴變得更聒噪,柯祁鬆開許繁喬,蹲在墓碑前開了罐啤酒:“沒收到你去世訊息的時候,我一直想著等我出來,咱哥倆一定得喝他個一醉方休,謝謝你幫我把工作室撐起來。”
“沒想到你小子居然走那麼幹脆,我說你到那邊別再當爛好人了行不行?他媽的世上好人那麼多,又不差你一個。”
許繁喬蹲在柯祁旁邊,歪著腦袋看他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又看著一滴不剩的易拉罐被他用力捏成扁形。
自已才喝了痛快,柯祁又給陳敘舟的墓碑前倒了滿滿一瓶。
啤酒裡的白色泡沫慢慢被泥土稀釋,黑漆漆的地面又深了一片。
“其實都怪我。”柯祁低頭,泡沫在他眼裡有些模糊不清,“要是我能趁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給你們強制斷了,老子今天也不用在這給你倒酒。”
盛夏的熱浪太過猛烈,許繁喬從揹包裡拿出紙巾,給柯祁擦了擦流淌下額角的汗:“好了,敘舟他那麼好,哪裡會怪你,再說你哪能斷得了他們,況且他現在每天都有淺淺陪著,比你幸福。所以柯祁,你該跟我回家了。”
也是,深情的人不會輕易放下。
那麼相愛的兩個人,愛到連死都不怕的兩個人,豈是旁人能說斷就斷。
無聲的嘆息比嚎叫悲哀得多,明明什麼都沒說,柯祁卻感覺胸膛快要被滿滿當當的遺憾給撐破。
與許繁喬從墓碑前起身,離開前,二人深深看了眼墓碑上那張慣常淡漠的臉,然後轉身,和風一起,帶走留在這的所有悲喜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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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上階梯,柯祁在許繁喬身後,前方朝思暮想的背影被陽光包圍。
二人一前一後,透過枝葉縫隙的斑駁光影在腳邊忽隱忽現。
微風拂過許繁喬的纖瘦身體,微卷長髮和裙襬一起微漾起來。
明明連面容都瞧不見,僅憑背影,美得還是能讓柯祁心跳,輕易加快。
大概是想讓柯祁安靜一會兒,許繁喬始終沒有出聲。柯祁保持能一把抱過她的距離,就這樣跟在身後走著。
身處沉默環境,柯祁突然想起兒時被許繁喬從佈滿灰塵的角落拉出來那天,陽光也是像今天這樣盛大。
當時的他看著站在陽光裡朝他微笑的許繁喬,只覺心跳像要爆炸。
原來四季輪迴那麼多年,兜兜轉轉之中,一切還是可以回到正軌。
在這之間,柯祁滿身泥濘,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對許繁喬的愛,而他更不敢想象,竟會如此地愛她。
或許,從兒時心動的那天開始,許繁喬就已進入他的生命,像太陽總是東昇西落,夜晚終會來臨。
前方背影仍在往下走,視野遠處的翠綠青山在陽光下張揚生機和清涼。
柯祁突然加快步子,走到許繁喬身邊,拉過懸在她身旁的掌心,與她十指緊握,像環環相扣的長條鎖鏈,解不開,扯不斷,緊緊交纏。
“怎麼了?”許繁喬笑著問他。
“沒,就想和你牽著手。”柯祁搖頭,單手抄兜,“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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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的某個夜晚。
柯嘉許睡眼朦朧趴在柯祁懷裡,詢問爸爸明天能不能帶他去遊樂園。
唸完哄睡童話故事的柯祁拍了下兒子屁股,催促他趕緊睡覺,工作室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帶他去遊樂園。
柯嘉許不開心地撅起小嘴,在爸爸的威嚴注視中乖乖閉了眼。柯祁彎著嘴角推門離開,來到樓下客廳。
坐在客廳沙發的女人還是同年少那般美麗,鼻樑架著細框鏡,手捧美術圖集,邊几上檯燈被她開啟,柔和光源將她輪廓暈染,美得像靜止油畫。
柯祁情不禁走到她身邊,摘下她的眼鏡,拿走她的圖集,俯身湊近,心跳共頻,愛意藏在對視裡的眼睛裡。
此時窗外月白風清,夏蟬隱匿,浪漫將被定格,熱烈的愛是永久性。
故事未完,但結局,由他們而定。
——全文完——
2024\/8\/17\/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