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露臺的一路，許繁喬低頭看著握住她手腕的掌心。
還是一如既往的溫熱，碰觸到肌膚時，總能輕易為她帶來一陣戰慄。
許是很久沒有摸滑鼠鍵盤的關係，他的指腹不再那麼粗澀，修長五指緊緊包裹她手腕，面板被擠壓出塌陷。
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暱，讓許繁喬感到心慌意亂，更讓她感到心安。
由著他的拇指在走動中像無意識那般漸漸挪動到她的掌心裡，許繁喬忽而一笑，繼而移動目光看向他背影。
在經理的帶領下，二人走上被燈帶纏繞的樓梯，跨完最後臺階，便能看到被氛圍燈帶完美包裹住的露臺。
大概又被施淺提前清場，露臺的用餐區只有她與柯祁，並無其他客人。
復古感的紅磚牆，深地板，白色皮質沙發，纏繞露臺圍欄的氛圍燈帶。
空氣裡有酒精揮發的味道。
坐上位置，等待上菜間隙，許繁喬手撐下巴，目光看向露臺下的舞臺。
歌手正在進行準備工作，樓下的用餐區倒是有不少客人正在享受美食。
岸邊海景璀璨奪目，暗潮湧動的外港被養眼的璀璨霓虹包裹。
從她的位置望去，高聳入雲的磅礴大廈坐落在最中心，與古老建築在盛宴點綴下熠熠生輝，光芒閃耀。
遠處，有供遊客觀光的白色遊輪在海面上緩慢航行。颱風未登陸，今晚海風異常溫和，撲在身上，漫不經心，若有若無。
“今天......”
從耳畔響起的暗啞，讓許繁喬轉眼望去，優雅大方：“怎麼了？”
“沒什麼。”柯祁靠在椅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就是想說今天的你，很美。”
燈火之下，她的美仍然讓人心悸。
墨綠色裙裝，襯得她面板愈發雪白，削肩露出，留白恰到好處，鎖骨線條精緻，宛如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兩條彎彎細眉，黑瞳清澈乾淨，櫻唇鼻挺，質感極好的捲髮披散在肩。
海風又一次撲面而來，她就這樣坐在他的對面，白得純粹，美得驚人。
“我知道。”許繁喬彎唇淺笑，“否則你也不會暗戀我這麼多年。”
樓下的喧嚷落入耳側，酒杯碰撞的聲響格外清晰。柯祁抽了根菸塞入口中，利用掌心圈住煙身，側過頭去。
待火苗點燃，柯祁輕吐煙霧，點頭。
“對，畢竟是我見色起意那麼多年。”
大概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或是不知該怎麼說。結束簡短對話，氣氛再一次陷入沉默，卻格外平和。
許久，樓梯處響起一陣腳步。
柯祁捻熄手中菸蒂，幫著服務員把菜餚調整好位置。
透明香檳“砰”地一聲被開啟，待酒杯被倒滿，柯祁拿起，一飲而盡。
許繁喬向來挑食，熱愛清淡，不喜味重，不喜蔥花和生薑，還有香菜。
劉媽牢記她喜好，從不出差錯。
但有時忙完不想回家，每次和柯祁在畫室一起吃外賣時，他總會很耐心地把她不喜歡的配菜全部一一挑出。
看著他喝完香檳，習慣性地拿過筷子幫她挑去裝飾在菜餚上的香菜。
頭頂的暖色燈火將他籠罩，儘管他的眸底情緒被黑睫擋住，仍能讓許繁喬心口像被人重重揉了一把。
不痛，亦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她猛地拿過一旁酒杯，一飲而盡。
“別挑了。”她突然出聲，聲線格外啞然，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怎麼了？”柯祁停下動作。
“都要離婚了，就別這樣做了，我會心軟會捨不得。”許繁喬實話實說。
“離婚了就不能當朋友嗎？”
如此輕飄飄地一句反問，讓許繁喬在愣神幾秒後，輕聲回：“不能，在我這離婚和分手一樣，你覺得我和柯雋能當朋友？”
“好吧。”柯祁自始至終沒有抬眼，“那就讓我為你挑最後一次。”
見他無動於衷，許繁喬有些來氣，將餐盤從他面前拉過，使他的筷子頓在半空。
“我說過不用，我說我會心軟，會捨不得。”她竭力剋制情緒，盯著他不肯抬頭的臉，一字一頓強調，“你聽不懂嗎？”
柯祁抬眼，迎上她眸光溼潤閃動的眼睛：“我聽得懂。”
就在這時，樓下舞臺傳來駐唱歌手的聲音。歌手坐在高腳凳上，仰頭詢問二樓的客人需不需要點歌。
二樓只有許繁喬和柯祁這一桌，聽到詢問，想必又是施淺有心安排。
許繁喬並沒有想聽的，柯祁見狀，轉頭示意了下守在樓梯口的服務員。
望著服務員從柯祁口中得到歌名後轉身離開，她收斂情緒，問：“點了什麼歌？”
“點了首以前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常聽的歌。”
似是久違記憶被開啟，柯祁兀自輕笑一聲，眸底有什麼東西一劃而過。
“那個時候暗戀你，但你又和柯雋在一起，我就只能一直壓著我對你的喜歡。但感情這種東西沒法壓，有些時候壓得太狠了，就會失眠睡不著。”
露臺下，歌手手握話筒，笑容滿面地給一旁樂隊打了個手勢。
很快，舒緩卻略帶哀傷的音樂從半空進入耳側，許繁喬神色微怔，自然屈起的手指驀然收緊。
“......”
“空蕩的街景”
“想找個人放感情”
“做這種決定”
“是寂寞與我為鄰”
“我們的愛情”
“像你路過的風景”
“......”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
這首歌非常經典。
男歌手的聲音很適合這首歌，詮釋的很有感情，能讓許繁喬感覺到這首歌想表達的愛而不得的無奈和遺憾。
當歌曲來到高潮，許繁喬的面前仿若能浮現那些愛而不得的人群裡，有一位她所熟悉的身影。
“你說愛像雲”
“要自在飄浮才美麗”
“我終於相信”
“分手的理由有時候很動聽”
“......”
“好聽嗎？我單曲迴圈過很久。”
沉浸在歌聲中，許繁喬的耳側忽然傳來一道詢問。
循著聲音怔怔望去，她想要張嘴回應，耳側又驟然響起幾聲巨響。
砰——砰——砰——
是煙花。
無數耀眼奪目的煙花，正在她和柯祁頭頂綻放，照亮她和柯祁的臉龐。
夜幕之下，柯祁仰頭欣賞幾秒，便重新看向被煙花吸引目光的許繁喬。
煙花在上空瞬息萬變，和音樂一起，綻放，落下，消散，浪漫。一瞬間的光彩，卻讓整個世界為之留戀。
燃燒過的煙霧在半空蔓延，海面懸著一輪清冷的月，鳴響汽笛的白色郵輪從月亮上碾過，停靠岸邊。
霎時間，許繁喬的眼裡似乎盛下所有絢爛。看著看著，柯祁突然張了張嘴，無聲溢位一句。
“許繁喬，我好愛你。”
餘光之下，許繁喬似乎看到柯祁動了動唇瓣，但太過扎耳的巨響讓她難以聽清。
她收回欣賞煙花的視線，看向對面男人：“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柯祁仰頭看向煙花，在沉默中，緩慢說出一句帶走所有聲音的話。
“明天，我們去一趟民政局吧。”
沉默。
又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仿若過去十幾個世紀。
煙花結束綻放，歌手停止演唱，樂隊結束表演，一切偃旗息鼓。
不知是為控制紛湧不熄的情緒，還是為控制體內那場比煙花還難以招架的盛大。
許繁喬垂眸，將香檳一飲而盡，而後點頭，任由指尖在杯身一點點泛白。
“好，協議和結婚證都在你那。明早八點，我來工作室找你。”